闻叙白动了动唇,他其实想要她质问他,到底有没有真心对她过,可是在看见她眼中的平静后,那些话全都说不出了,他只安静道:“抱歉。”
    乔绾怔了怔,眼眶微热,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忘了面亲时我说过的话了?”说着,她真的认真打量起他的面庞,“闻夫子生得好看啊。”
    “再者道,无咎能入学堂,也多亏了闻夫子。”
    闻叙白看着她唇角的笑,蓦地作声:“不是臭名远扬,骄奢淫逸。”
    “嗯?”乔绾不解。
    闻叙白认真地望着她:“我认识的宛娘,乐天灵动,与人为善,从不似传闻那般。”
    乔绾的笑容微顿,继而夸张道:“我可要当真了?”
    闻叙白轻轻地笑了起来,停顿片刻,探入袖口中,却在触到香囊时一顿,不知为何突然便不愿拿出了,只拿出了一个陶埙:“这是上次你落下的。”
    乔绾望着那个精致的陶埙:“原来落在你那儿了,”她伸手接过,抚了抚陶埙上雕刻的精致图案,玩笑道,“闻夫子可曾学学?”
    闻叙白长睫微顿,没有说话。
    乔绾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说着便自袖口摸索一番,而后佚?眉头轻蹙。
    她之前分明将翠玉簪放在了此处,想着哪日见到闻叙白好还给他。
    可怎么会不见了?
    “宛娘?”闻叙白不解地唤她。
    乔绾回过神来,也许昨日脱去外裳时,掉在营帐了。
    这么想着,乔绾抱歉地笑笑:“没事……”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冬风吹过,吹得乔绾青丝凌乱,清晨随意绾起的发髻微松,簪子也动了动,几缕碎发散乱开来。
    乔绾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碎发,而后才发觉手中仍拿着陶埙,刚要将陶埙收起,一只手却已经率先替她将吹落脸畔的碎发拂到身后。
    乔绾眨了眨眼,诧异地看着闻叙白。
    闻叙白抿着唇,低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下,他知自己该克己守礼地收回手,可手指却如僵住一般,只低声道:“你有不便,我来吧,”说着,温柔地为她将微松的发簪插入发髻之中,“好了。”
    乔绾仍有些怔忡。
    却在此时,一阵比寒风还要冷冽几分的森冷气息涌来,风里似乎也添了几缕寒香。
    “这么亲密?”柔和的语调自后方低低传来。
    乔绾心中一跳,继而反应过来,皱着眉转身看过去。
    同样一袭白裳的慕迟站在萧瑟的风里,披着雪白的狐裘,雪肌玉肤如同与满身的白融为一体,迎上她的目光,他甚至对她歪了下头温柔一笑。
    乔绾抿了抿唇,不知他又抽了哪门子风,可转念想到上一次在温池,他也是抽风一般射出一柄匕首险些伤了闻叙白,乔绾不觉朝闻叙白身前挡了挡。
    察觉到她有意保护的动作,慕迟的笑微僵,继而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乔绾凝眉,用力地挣扎未能挣开,慕迟面色无恙地笑看着闻叙白:“闻公子九年寒窗,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
    闻叙白面色微变,垂眸道:“见过太子殿下。”
    慕迟望着他,未曾牵着乔绾的手不觉攥起,双眸微眯,心中涌起阵阵杀意。
    可面上却笑了一声:“闻公子客气了,”慕迟转身看向乔绾,“医官到了,我们该回了。”
    “医官来做什么?”乔绾仍用力挣着他的手,不耐问道。
    “为你探脉,还有……”说到此,慕迟转眸睨了眼闻叙白,“我下唇被咬伤,医官会来上药。”
    乔绾陡然僵住,继而反应过来他唇角的伤是如何来的,恼怒地瞪向慕迟。
    慕迟转眸,对她笑了笑。
    乔绾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闻叙白的脸色一白,目光定定地望着慕迟唇下暧昧的红痕,良久,目光黯然地垂下双眸。
    慕迟颔首:“失陪了。”说完,便要牵着乔绾离开,却在看见乔绾单薄的身形时迟疑了下,解下狐裘披在她的肩头。
    乔绾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便将狐裘甩开:“不劳殿下费心。”
    慕迟微顿,旋即又上前,拿着狐裘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
    乔绾抬头瞪着他,下刻将狐裘重重扔在地上,踩在上面直直朝前走去。
    慕迟看了眼雪白狐裘上的脚印,又看向乔绾的背影,转头轻描淡写地对跟在身后的司礼示意了下,抬脚跟了上去。
    司礼了然,摸了摸袖中的翠玉簪,走到闻叙白面前:“闻公子,请。”
    闻叙白看着乔绾的身影,眼前的宛娘,和他认识的宛娘如此不同,
    眼前的宛娘,骄纵又放肆,恣意妄为却生机盎然。
    “闻公子。”司礼声音微大。
    闻叙白回过神来,脸色仍旧苍白,勉强温和地笑笑:“有劳了。”
    *
    慕迟回到幄帐时,乔绾已经回来了。
    丫鬟守在帐门口,见到慕迟,惊惧地低头便要跪地叩拜。
    慕迟抬了抬手挥退丫鬟,并未立即走进幄帐,只在门口等待着。
    不多时司礼一路飞快走来,将香囊呈上前:“公子,翠玉簪已经还回去了。”
    “嗯。”慕迟接过香囊,略过青竹图案,径自看向右下角的“宛”字。
    这是乔绾亲手为闻叙白绣的。
    她的女工依旧不好,简单的“宛”字也歪歪扭扭的,却能看出绣这个字时有多认真。
    慕迟死死抿着唇,摩挲了下右手虎口的“绾”字,良久,用力将香囊攥紧,任香囊在掌心变了形。
    不知多久,慕迟转身进了幄帐。
    乔绾正坐在里间崭新的梳妆台前,背对着他,仅是背影都能看出她仍在生着闷气,身上的红裳都像一簇正在燃烧的火苗。
    听见身后的声音,乔绾开口道:“我放在袖口的玉簪呢?”她方才便找过了,到处都没有。
    慕迟走到她身后:“什么玉簪?”
    “一根翠玉簪,”乔绾抬眸,“知州府宴客那日我戴的那枚。”
    慕迟的目光落在她微乱的发髻上,恍然:“闻叙白送你的那枚?”
    乔绾抿了抿唇,没有否认。
    慕迟盯着她的反应:“你要将簪子还给闻叙白?”
    “我……”乔绾刚要应,转念想到什么,“我想戴不行吗?”
    慕迟长睫微顿,心底陡然涌起一股扭曲的嫉妒,想到方才闻叙白帮她固定发簪的画面,他蓦地伸手,将她发髻中的金簪抽了出来。
    青丝披散下来,垂在她的身后。
    乔绾捂着自己的头发怒视他:“你做什么?”
    “发髻乱了。”慕迟拿过一旁的木梳,便要给她梳发,乔绾挣扎了下,慕迟凝眉,忙松了松,“不想要头皮便随便动。”
    乔绾一僵,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慕迟在身后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轻缓。
    乔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及身后那道雪白的身影,神色有些恍惚。
    “公主在想什么?”低柔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仿佛穿过四年的光阴,停在她的耳畔。
    乔绾的目光微颤,下刻陡然反应过来,自铜镜中看向慕迟:“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
    “为何?”
    乔绾下意识道:“你不配。”
    帐中骤然一片死寂。
    慕迟的手停留在她的发间,一瞬间有些好笑又迷茫。
    以往这样对她的那个小倌,分明也是他。
    可她却只念着那个小倌。
    乔绾有些恼怒自己的失态,低下头不再看铜镜,闷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慕迟沉默了好一会儿,沉沉道:“这么想离开?”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乔绾静了一会儿,“再者道,我在此处也只是闲着,无趣得紧。”
    慕迟看着她的长发。
    她的头发与她这个人截然不同,青丝柔顺,而她却热烈如火。
    “若不想闲着,”慕迟看着右手虎口处,“便再绣个香囊。”
    乔绾一僵,继而想到什么冷哼一声:“不想绣。”
    “我怕哪日殿下再偷偷摸摸送人,乱点鸳鸯谱,将我与旁人凑成一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专扎人心的绾绾~
    第63章 、燕都
    乔绾说完这句话, 帐内便再次安静下来。
    直到一旁炭盆中的炭被烧得发出“啪”的一声细响,火星微溅,慕迟方才恢复如常。
    他垂眸再没有说话, 只静静地将木梳放在一旁,手指刁钻地转了下,便绾了个精致的发髻, 他拉出妆奁哑声问道:“戴哪个?”
    乔绾扫了一眼妆奁内摆放整齐的珠钗, 件件都是华贵之物, 没有开口。
    慕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回话, 便取了一枚鸳鸯点翠钗。
    “不要这个。”乔绾皱着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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