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离开那里?”
    谢原脱口而出:“你不嫁人的吗?”
    岁安眼一抬,陡然撞上男人探究的眼神。
    也正是瞧见少女清凌凌的眼波划过的无措,谢原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实属唐突。
    撞上的眼神同时移开。
    岁安垂眸理起裙摆,明明并不慌张,白嫩嫩的指尖却将轻薄的纱裙拽起一道道褶恨。
    谢原别开脸,来自另一侧的沁凉空气贯入肺腑,方觉自己好像又重新学会了呼吸。
    好在玉藻走了过来:“女郎,行宫要开宴了。”
    岁安连忙起身同谢原告辞,对玉藻道:“走吧。”
    刚走出两步,谢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所以,你到底知不知自己此次帮了五娘会被扣上何种动机?”
    岁安短暂驻足,并未转头。
    原先是没想,现在想想,自然明白了。
    岁安不理,继续装瘸迈步。
    “李岁安。”男人再度开口,竟是直呼其名,莫名亲昵。
    岁安有点躁了。
    她回过头,语气终于坏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原指她的腿,帮她纠正错误:“是右腿。”
    噗——少女的脸蛋飞快涨红!
    谢原看着岁安落荒而逃,良久,低声嘀咕一句:“跑这么快,看来是真不疼。”
    ……
    春祭顺利结束,回到府中,谢原毫无意外的被谢升贤叫到书房问话。
    今日谢家的注意力尽在临阵顶替的谢宝珊身上,到此刻,谢升贤才有功夫问起谢原和李岁安被掳后的事。
    谢原一一回禀,谢升贤沉默听完,未予置评。
    谢原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打扰祖父思考。
    半晌,谢升贤道:“此事,疑点诸多。”
    谢原并不否认。
    谢升贤开始分析——
    被掳一事,北山几乎做到滴水不漏,且处理迅速,李岁安清誉无损,反倒因谢原私下邀约李岁安出山致使意外发生,谢家背上连带责任,处于被动。
    明明是为遮掩此事叫五娘临阵顶替,到头来,在外人眼中却成了北山给谢府一个人情,同时也将北山示好的意思明确的表达了出来,让原本对谢府有意着望而却步。
    如果说这还不能证明什么,那么靖安长公主对被掳一事大胆瞒上,且大方示与谢家,就相当明显了。
    与其说北山信任谢家,不妨说根本不畏惧谢家会暗中揭露此事。
    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歹人,一切不过是靖安长公主推波助澜的同时,对谢原个人的考验、对谢家应对态度的考验,她又何来瞒上一说?
    甚至连瞒上的说法都是北山给的,就凭太子先时的试探,圣人是否真的置身事外也是个谜。
    言及此,谢升贤笑叹,昔日雷厉风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靖安长公主,哪里是能客气商量的主。
    谢原也跟着笑了一声。
    谢升贤抚须:“元一所笑为何?”
    谢原答:“孙儿笑,若有长公主这般岳母,确然是个累心事,一步挖三坑,防不胜防。”
    谢升贤何等敏锐,谢原语气态度上的变化他看的一清二楚。
    “此话何意?”
    谢原也不绕弯子:“事已至此,自是应下亲事,以免再生波澜。”说着,谢原的神情你多了几分认真,冲谢升贤一拜:“孙儿愿聘李岁安为妻,珍而待之。”
    谢升贤霍然起身,绕过书案急急走到他面前,表情含惊。
    年轻人的心思,变得实在太快了呀。
    突然,谢升贤伸手,照着谢原脑袋就是一抽——
    “孽畜!”
    谢原功夫好,偶尔与祖父抖机灵,惹得老人家动手,都能全身而退,今日竟硬生生挨了这猝不及防的一掌,人都被打蒙了:“祖父?”
    谢升贤抖着手:“你、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君子先立德再立身,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你竟闹出这等事来!”
    谢原:……?
    谢升贤如受大辱,浑身都在抖:“你说,你是不是对李岁安做了什么,需得负责?”
    这就非常离谱。
    谢原失笑:“我能做什么?”
    “那要问你自己!”
    谢原也动了气:“若真是靖安长公主安排,是他对我这个人的试探,以她的气魄,孙儿敢对李岁安做什么需要负责的唐突之举,她就敢中途解决了孙儿。”
    这话说得通,靖安长公主不走寻常路,外界的赞誉美名都不看,只看谢原于危难时的反应和举止,是她做得出的事。
    可是——
    “你此前分明无意,怎与李岁安共患一场虚难,就改变主意了?”
    谢原想了想,认真道:“难或许是假,可人是真的。”
    谢升贤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那依你看,李岁安是蒙在鼓里,还是在配合做戏?”
    谢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李岁安的模样。
    月华之下,少女抬臂接雕,白皙无暇的脸上皆是欢喜与明媚。
    祭台之上,满座喧哗,她却垂首敛眸,轻轻弯唇,尽收锋芒。
    青年黑瞳映着烛火,透出温柔笑意,说道:“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李耀夜半惊坐起,他想去看白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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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同样的夜色里,北山闺房灯火长明。
    岁安散了长发,独坐妆台前回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末了,忍不住想到谢原的话。
    【……偶尔在俗世染缸里打滚一遭,无论所遇何事何人,待回山中,满身斑斓皆可洗脱。不听、不看、不在意,便不扰心……可俗世人多,桃源难得,不是哪个人都能得此等避风之所,如何不羡慕呢?】
    “一个人想什么呢?”
    岁安站起身:“母亲怎么来了。”
    靖安长公主拉过岁安的手,“本要睡了,可一想起你将将被掳劫,便胆战心惊难以入眠,总要来看一眼才放心。”
    岁安忙扶着母亲去一旁坐下。
    靖安长公主捞过岁安的长发,五指轻梳:“吓坏了吧?”
    岁安摇头:“玉藻她们来的很及时,我没有受伤,也不害怕。”
    靖安长公主露出戏谑的表情:“没有受伤是因为救援及时,不害怕,难道不是因为有人相伴?”
    岁安心头一动,觉得母亲话中有话,索性静候下文。
    果然,只听母亲道:“你们二人意外被掳,消息封锁及时,没有走漏分毫,自不会受此所困。不过那谢大郎君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还未成家,那么巧,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若你们彼此有心,此番际遇倒成缘分了。”
    岁安:“……啊?”
    靖安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容不变,言词却悄无声息强势起来:“谢大郎相貌出众,文武双全,与你正是相配,女儿家有时不必过分矜持,若你觉得谢原也可以,母亲便为你说下这门亲事。”
    听起来像是商量,实则是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无。
    看着怔愣的岁安,长公主的表情慢慢淡下来:“怎么,还没放下那件事,当初与母亲做的保证,都忘光了?”
    赶在母亲不悦的前一刻,岁安回神,柔声道:“母亲哪里的话,过去的事我已忘了。况且婚姻大事,本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我与谢家郎君相识不久,若谢郎君无意,女儿万不能勉强,谢家……”
    “你多虑了。”靖安长公主重新露笑,俨然是慈母模样。
    “你是何等身份,只有百家争求的势头,万没有上赶去求的道理。把心放稳当,谢家无意,本宫绝不勉强。”
    长公主握紧岁安的手:“再则,无论选定哪家郎君,也不是叫你立刻与他成亲做夫妻。习俗是定亲后百日完婚,最快最快也要一两个月筹备,足够你们培养感情。若对方真的不配托付,别说定亲,就是成了亲,母亲也得把你要回来!”
    话说到这里,岁安似乎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
    她脑海中浮现谢原的脸,一时也说不清心中何等滋味,见母亲盯着自己,俨然是在等一个明确的答案。
    “母亲安排便是。”
    靖安长公主笑开了颜:“好,你且等好消息!”
    ……
    “让、让大郎聘靖安长公主的女儿为妻?”孙氏从公爹口中得此消息,惊得站了起来。
    那她岂不是要与靖安长公主做亲家?
    谢升贤:“此事我已问过元一的意思,北山这门亲事不算折辱元一,说高攀亦不为过,你们终究是元一的父母,此事尚需你们操持。”
    这话诠释一下,也可以说成——我已做主了,但事儿得你们忙。
    谢升贤膝下四子二女,无一人能让他交托家族重担,直至长孙谢原出生,因其聪明伶俐天赋极佳,自小就是谢升贤亲自教养,一双父母反倒不能直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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