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原从寺中离开后,立刻赶往长安城。
    霍岭已带着万柔回了自己的小院,剩下众人等谢原汇合后,一并入宫面圣。
    见到建熙帝后,魏楚环着急下跪陈情,率先道明税银丢失始末。
    并非是箫翌玩忽职守,而是朝中官员与黑市商人里应外合。
    魏楚环所说的重点在于为箫翌脱罪,关于税银被运往扬州栽赃安王府的细节和八月典等幕后黑手的事情,因牵涉过于复杂,被她几句带过。
    建熙帝脸色很难看,当即就命大理寺严查马廷明和他相关的人。
    但话说回来,箫翌虽是防不胜防,而非玩忽职守,但他身在其位,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
    魏楚环立此大功,建熙帝已无意追究箫翌,但为了堵住旁人的嘴,还是对箫翌下了一道口头训斥,又命他与大理寺联合办案揪出真凶。
    魏楚环大喜谢恩,随皇帝派遣之人去接箫翌出狱。
    处事告一段落,建熙帝看向周、谢、商人:“新政推行常有阻碍,可此次两方同时出事,竟是同一个幕后黑手所为,简直可恶!”
    说着,建熙帝对周玄逸简单宽慰了几句,周玄逸连忙谢恩。
    “虽说此案要查,但新政仍在继续,位爱卿仍要多费心。”
    人恭敬领旨。
    最后,建熙帝让周玄逸和商辞退下,只留谢原和祝维流。
    “你们这一趟,还真是折腾,竟连祝家军都出动了。”
    谢原心头一动,隐约皇帝深意。
    岁安出长安是与北山交代过的,祝家又是皇帝的兵马之一,只有皇帝和靖安长公主代表的暗察司能请动,所以,皇帝应当也知道岁安行踪。
    谢原是岁安夫婿,一旦知晓岁安举动,很可能知晓自多年前从明面上废除,却一直在暗中运行的暗察司的存在。
    虽然不知暗察司的事为何作此处理,但谢原并不慌乱,镇定道:“所幸此行有所获。”
    建熙帝闻言,并未说话,气氛有些沉冷。
    “元一啊,岁安这一路,还好吧?”
    谢原没想到建熙帝会忽然转移话题问起岁安,但也因此验证了此前的猜想。
    皇帝果然都知道。
    一想到岁安如今的状态,谢原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语气都存了温柔:“岁岁很好,待臣出宫后,便去城外寺中接她。”
    建熙帝再次静默。
    一旁,祝维流微微蹙眉,大胆的抬眼看去。
    建熙帝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州联手围剿黑市的消息早已传回帝都,除了丢失的税银,此次清缴出来的财物都会充入国库。
    就算事情仍未完全明了,但他们握有线索,事态至少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建熙帝这反应,竟是全无喜悦。
    片刻后,建熙帝叹了口气:“也罢,舟车劳顿,你们都辛苦了,你还是早些出宫去接岁安吧。这案子中的细节,朕得先琢磨琢磨,再找你们详谈。”
    祝维流能察觉,谢原同样也能,他不动声色叩拜,和祝维流一起退出御书房。
    “谢大人要去接谢夫人吗?”
    谢原:“是。”
    “介不介意一起?”
    谢原微微挑眉,“祝将军想陪我去接岁岁?”
    祝维流笑了:“当然不。我是有事想和谢大人谈谈,正事。”
    谢原:“那就请吧。”
    祝维流看了眼天:“这天像是要下雨了,雨天可不好走山路。”
    谢原:“那就快马加鞭。我不放心岁岁在寺中。”
    ……
    “夫人,好像要下雨了。咱们今日还走吗?”
    岁安看着窗外,阴沉沉一片,拧了拧眉,心情也跟着沉甸甸的。
    这一路上,她时刻警惕,担心紧张交错着来,当时还没多想,可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心情上却仍然没有放松之感。
    以前,她只会在夜里睡不着时胡思乱想。
    如今,身边人哪怕一点点异常,都让她想了又想。
    眼下,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谢原喜欢这个孩子吗?
    他与她圆房时,除了那两次忘情,几乎次次避子。
    他也曾亲口告诉她,他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岁安并不怀疑,哪怕谢原没有做好准备,一旦知道她有了孩子,一定也会接受,可一想到他是这种心情,岁安心里便很不舒服。
    她从前不挑剔天色,可今日看着窗外阴沉沉的黑云,心中顿生厌恶。
    心情本就不好,这天气,让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然而,随着天气渐晚,算着谢原到寺中的时辰,岁安又不得不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
    就在岁安处于这种矛盾心情中时,朔月快步进来:“夫人,来人了!”
    ……
    山间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阴冷潮湿。
    岁安加了一件披风出门,见到廊下的清瘦身影。
    天气已有些冷了,商辞却仍然穿的单薄,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眉眼间全是疲惫。
    从上岸,不,应当说从祝维流出现开始,商辞就变得寡言少语起来。
    “安娘。”
    岁安在几步之外站定:“师兄。”
    这一句“师兄”,让商辞热了眼眶。
    他走错了很多路,可当他幡然醒悟,回头一路追逐的,不过是当初那一句清浅动人的“师兄”。
    商辞哑声道:“这一路,你颠簸劳碌,接下来应当会在府中休息一阵,我怕是难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与你说话,所以,我便擅自过来了,若有唐突,还请你谅解。”
    岁安:“师兄……想说什么?”
    商辞慢慢看向岁安,轻声道:“安娘,你我之间,真的再无一丝可能了吗?”
    岁安并没有犹豫太久,直言:“是,再无一丝一毫可能。””
    第126章
    岁安的答案并没有让商辞觉得意外。
    他苦笑一下:“我已猜到会是这个答案。”
    岁安:“师兄来此, 怕不是为了一个早就猜到的答案吧。”
    商辞眼神迷茫,兀自走到廊边坐下:“不是。”
    他看着院中的雨,缓缓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其实我离开北山之后,想的最多的, 反而是在北山的日子。我记得那时, 你总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找我,或是一起安静读书,或是闲聊几句, 那时候的我,又怎么会想到, 在不久的将来,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商辞转头看岁安:“我只是想像从前一样,和你单独的待一会儿,说说话,所以, 我就找来了。安娘, 可以吗?”
    廊下寂静片刻, 岁安轻叹一声, 走了过去。
    “夫人等等。”玉藻忽然冲了出来,表情略显局促, 手里还托着一条毯子。
    “天气凉了,您垫着坐……”玉藻将毯子垫在廊边的坐板上,这才扶着岁安坐下, 然后极有眼力劲儿的退下。
    院中安静的只有雨落下的声音,无人打扰,无事来烦。
    这样和岁安呆在一起的时刻, 恍然间,竟像是回到了当年读书的时候。
    商辞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自在。
    “安娘,你还记得以前在北山的日子吗?”
    岁安坐姿端正,乖巧的一动不动,她眼珠往旁动了动,摇头:“不太记得了。”
    商辞苦笑一下:“是吗?”顿了顿,又说:“可我还记得。”
    “我记得每次恩师上课,教舍里都格外的安静,不知为何,大家都很畏惧恩师,却又削尖脑袋往恩师的教舍里挤,那时候,若有谁被恩师叫出来考问,对答如流,仿佛能得意上一整日。”
    “我记得上山的路很远,到了山门口,还要走好长一段阶梯,学舍还没建成时,我习惯边走边背书,默书的节奏会与脚下的步子并在一起,如此一来,等背完一篇,路便到头,似乎就不那么难爬了。”
    岁安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商辞的话,但商辞已经很满意了。
    他眼眶微红,忽然道:“安娘,其实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所以自懂事起,便让自己摒除杂念一心求学,这条路上,只有你,让我一次次动心,一次次分心。”
    岁安蹙眉,还是没有作声。
    商辞也并不希望她此刻开口,打断他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把昔日最不堪的自己,坦然的抖落在她面前:“你是长公主和恩师的独女,只要你点头,多的是人愿意成为你裙下之臣,可你偏偏看上一个出身寒微的年轻人。”
    “我曾想过,你到底是看上了我什么?是我在学中积攒的那点才名,还是我从不不像旁人那样将你当做登云梯,不讨好不亲近,反而激起了你的兴趣?”
    “和你走得越近,我越要掂量自己手中握有的筹码。那是我敢去拥有你的底气,可恰巧是因为这样,我反而与你走的越来越远。”
    “而我手里的筹码,只有学中积攒起的那点才名。我将它视作最宝贵的东西,视为骄傲,也因此,伤了你很多次。”
    岁安敛眸:“都已过去了,我明白。”
    “你不明白。”商辞两眼通红:“其实,我早已与裴愫在一起。安娘,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我和她,在那时候……就已经……很亲密。”
    岁安抿了抿唇,搭在腿上的手轻轻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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