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又有来客。”一个小师弟见祝维流一身甲胄,不像寻常宾客,立马告知商辞。
    商辞闻言出来,见到了祝维流。
    这么多年,他对上祝维流依然会觉得不自在,但也无谓逃避。
    “祝将军。”
    祝维流才不在意商辞心里那点小别扭:“岁安呢?”
    商辞敛眸:“在后山。”
    祝维流转身就走。
    “祝将军。”
    祝维流停步回头。
    商辞:“若见到安娘……”
    祝维流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靖安长公主喜静,所以后山总是格外安静,但祝维流觉得,今日的北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不,应当说是一种死寂。
    祝维流先见到了谢原,然后由谢原领着见到岁安。
    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她时,他还是吓了一跳。
    岁安未施粉黛,不佩钗环,一身素白,她本已开始显怀,可加厚的冬装罩在身上,只显出她的苍白瘦弱,全无孕中妇人该有的滋润。
    没等祝维流发表意见,岁安的眼神先亮了起来:“东西送回来了吗?”
    祝维流回神,眼神盯着岁安,点了点头:“都送回来了。”
    岁安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注入力气,她点头:“我先去看看……元一……”
    谢原:“你别急,我来安排。”
    当日,太子处理完朝政后,先去探望了建熙帝,然后在谢原的接引下来到北山。
    几块墓碑大小的石块依次摆开,因为是刚刚挖出来的,即便路上耗了些时候,在干净无尘的屋内依旧残存着泥土气。
    石块最平整的那一面刻着古体文字,非寻常人能识别,谢原却是认得的。
    他一眼扫过去,表情骤然沉冷。
    这些由古文书写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大意就是暗指人王不仁,所以今朝发生在国境之内的天灾人祸,皆是上天的惩罚。
    万幸的是,早在当日决定开矿时,岁安就留了个心眼。
    暗察司可以调动圣人亲兵,包含祝家所在的东南,桓王所在的北域,以及镇国公樊家所在的西南,和当日前往水岛之前一样,岁安先给各地下了令,时刻备战,祝芸婵和祝维流也暗中赶往金矿,就是为了遇见突发事件时,有足够人手帮忙。
    当日山难发生后,岁安立刻传信调动人手封锁山难现场,本意是为了确定是否有受难者,以及寻找人为痕迹,可没想,竟搜出了这些。
    岁安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让他们将东西不动声色的挖出来,藏好,甚至将现场恢复成原状,再运送到长安,就好像山难现场从来没有这东西出现过一样。
    紧接着,这几场诡异的山难,被靖安长公主的丧迅彻底压了下去。
    这也是岁安一直高度紧张的原因。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进行的非常紧促,尤其是这石块上的文字造成的后果,生生被岁安压了下来。
    怕是对方也没想到,苦心埋进去的东西,都没能派上用场,已经被转走了。
    “简直反了!”
    太子怒不可遏,“竟有人借鬼神之力,行如此大逆之事,孤一定要将他们抓出来,碎尸万段!”
    气归气,要办这些人,还是得先找线索。
    这回,太子一改上次决定开矿的态度,对岁安的信任程度成倍上涨。
    “姐姐,你……”
    话没说完,岁安忽然晃了一下,直直倒下去。
    “岁岁!”
    第143章
    寂静多时的后山, 因岁安昏倒,迎来了一波短暂的喧闹与忙乱。
    厚帐之下,岁安沉沉昏睡, 朔月等人瞧见从岁安身上换下来带血的裤子,吓得面色惨白。
    “怎、怎么会出血啊, 是不是腹中胎儿……”
    谢原一颗心猛地下坠, 险些喘不过气。
    御医叹了口气,收手起身去寻笔墨准备开方, 谢原紧跟着出来询问情况。
    结果并不乐观。
    岁安这个时候出血,依然是滑胎的先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腹中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说到这里,御医顿了顿,欲言又止。
    谢原眉头紧皱:“有什么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御医看了眼周围, 谢原会意, 将其他人支开。
    “现在能说了吗?”
    御医又是一阵短暂沉默,开口竟问:“斗胆问谢大人一句,这孩子,是打算留下的吗?”
    谢原有点恼火:“你这是什么话?”
    “谢大人莫恼, 夫人如今已有见红之相,于胎儿和孕妇来说都不是好事。若夫人继续这样下去,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滑胎,这对妇人来说伤害极大, 另一种是勉强留了下来,但因孕中没有好好将养,胎儿极有可能先天虚弱。”
    “十月怀胎,不止养身, 还要养心。今北山办丧,恐怕夫人非但不能安养,还要操劳许多事,如此冒险,倒不如……”
    谢原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声音都冷了下来:“不如什么?”
    御医看着谢原的脸色,不敢把话说下去了。
    如果不能把这些事全部丢开,安安心心养身养胎,那不如先不要这个孩子,用温和的方式,有准备的把它流掉。
    李岁安是靖安长公主独女,丧母哀痛,丧事筹办,她都抛不开。
    说白了,这个孩子来的可能不是时候。
    “出去。”谢原冷然出声,将御医谴了出去。
    房门合上,只剩谢原一人留在房中。
    他看了眼床榻方向,迈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短暂的静默后,谢原温声道:“要不要喝点水?”
    榻上的人眼皮轻轻跳了两下,缓缓睁开眼。
    谢原眼帘轻垂。
    果然是醒着的,刚才御医说的那些话,她显然也听到了。
    正当谢原准备起身去给岁安倒杯水时,忽听她出声:“元一。”
    谢原动作一僵。
    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岁安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岁安干脆道:“如果……”
    “如果什么?”谢原猛然起身,转身看向她,语气有些沉冷。
    即便此刻只是个寻常人在这里,也该听出谢原话中的不悦。
    岁安静静的看着情绪反常的男人,并没有迟疑:“如果实在没办法,这个孩子,便没办法要了……”
    谢原的喉头滚了一下。
    他别开脸,微微起伏的肩膀,像在调整情绪。
    可这话的冲击力,显然不是片刻能缓过来的,谢原看向岁安,语气压抑着恼火:“什么没办法?”
    然而,面对即将爆发的谢原,岁安诡异的冷静着,而且越来越冷静:“你也听御医说了,除非我放下所有事安心养他,否则无论对孩子还是我,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可能在这时候放下手,现在不行,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不行。”
    谢原:“所以你舍弃他,舍弃我们的孩子?”
    岁安轻轻抓住被褥,声音很轻,却透着决然:“你也可以舍弃我。”
    “你再说一遍。”谢原第一次用这么冷怒的态度面对岁安,他是真的火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间磨出来的:“李岁安,你再说一次。”
    他的情绪越是有波动,岁安便越是冷静,“那你要我如何?我能放下吗?能忘了这些事吗?我做不到,便没法好好养他,长痛不如短痛,若谢家需要一个孩子,多得是人能为你生,未必得是我。”
    “可他是我们的孩子,此刻正活生生长在你腹中!”谢原忽然爆发,厉声怒吼:“你本可以把他生下来,却要用手段将他扼杀!你就是这样做母亲的吗?”
    这一吼,像是宣战的信号,岁安的冷静崩塌,隐忍多时的情绪都混进了此刻的战况里,她失了理智,抓到什么就当做攻击武器:“你又何尝想要这个孩子!”
    “我?我不想?”谢原气笑了:“李岁安,你要打掉孩子,还要倒打一耙?我不想要这个孩子,那我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的伺候又算什么?你是视而不见,还是瞎了眼!?”
    “那是因为你没得选!”
    谢原脸色都白了:“没得选?”
    “孩子已经有了,你碍于责任,即便不想也不得不接受,那日你亲口对我说的,你并不想这么早做父亲,现在我替你做决定,我替你把不好说出口的话说出口,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吗!?”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在意的人,终究会记在心里。
    当失智脱口而出时,它或许已不是现状事实,但一定是伤人的利器,甚至,是刻意的宣泄。
    岁安在说完这话时便懵了。
    心中分裂出了冷静理智的她,不可思议的质问她是怎么敢说出这等话的。
    退一万步说,哪怕谢原心中至今没有期待过孩子,却已在行动上做到了极致。
    他细细照顾她的起居饮食,明知她需要静养,可更清楚她放不下这些事,所以他从不制止,只是陪伴。
    岁安在心中问自己,你还要他怎样?
    心中忽然泛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岁安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刚才那番话载着很多其他的情绪,它们无处宣泄,在发现这个豁口时,便不管不顾乘其之上,豁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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