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也不能一动不动呀, 累了再歇息也不迟。”
    孙氏笑了:“随你。”
    婆媳二人一起动手, 鲁嬷嬷和朔月等人在旁安静伺候,孙氏问起岁安近来身子如何。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谢原院中的吃穿用度, 都是孙氏精心安排,每日两次请脉, 孙氏也会同大夫问个清楚,唯恐这孩子没有长好。
    岁安笑了笑, 说道:“多亏母亲照料提醒,许多孕中常见的不适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除了胃口一日比一日好, 其他一切正常。”
    谈到这些事情,孙氏游刃有余,三两句便上了头,从孕中说到了分娩,又说了好多月子里的事,只叹女子生产不易,要养护的地方还多着,皆不可大意。
    岁安安静听着,时而回应两句,颇有收获。
    “夫人。”鲁嬷嬷端着刚送来的茶汤上前,看了孙氏一眼:“您和少夫人说了许久的话,喝点茶汤润润喉吧。”
    孙氏神色一动,接过茶汤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往岁安身上瞟了瞟。
    “母亲。”岁安将手中的盏子递给朔月,“姑姑回来之后,一直呆在院子里,听说也是母亲在照料,袁氏遭逢变故,姑姑心里一定很担心吧。”
    孙氏没想到岁安会主动提到。
    “哦……挺好的,你两位姑姑出嫁后,府里一直留着她们的院子,随时都可以回来小住,所以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在谢韵娴的事情上,孙氏处理的并不容易,甚至还尴尬了一回,但在岁安面前,孙氏不想多说。
    毕竟她今日是受人所托,为另一件事而来。
    可孙氏还没开口,岁安就主动提了。
    “姑姑虽被祖父带回来,但两位表弟仍然身陷囹圄,姑姑是他们的亲娘,纵然袁家有再多罪过,她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独自安乐。”
    孙氏激动了一下,握拳敲掌:“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孙氏为难的看了岁安一眼:“岁岁,如今你在皇帝和太子跟前都是说得上话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评断不了外面的对错,但我知道做母亲的心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叫你姑姑安心?”
    孙氏说的是让谢韵娴安心,而非保下那两位郎君。
    绕是岁安心思灵巧,在此事上仍是皱了眉头。
    孙氏连忙道:“若是你为难,就当我没有说过!”
    岁安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但未必能行。”
    孙氏已心满意足,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若是无能为力,姑姑那边母亲来说,你不必出面。”
    好歹是把事情说出来,后面晒书时,婆媳二人的话题便简单许多,孙氏甚至提到了孩子起名的事情。
    这是谢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谢府这一辈的长孙,是很受重视的,谢世知甚至主动和孙氏提过,找个日子,将亲家公接到谢府,大家小聚一番,孩子的名字,可以两家长辈商量着一起定。
    自从靖安长公主离世,便只剩李耀一人独守北山。
    因为有岁安牵线,谢世知在此前一段时间没少往北山走动交流教学,早已将李耀引为知己,如此设想,也是不想李耀在北山孤单。
    请到谢府,既能共商大事,也能与岁安见面,免了他孤苦,一举多得。
    晚间,谢原下值回来,岁安把这事同他说了。
    谢原站在屏风后宽衣,回应:“行啊,我早就说找个日子将岳父接来的,我后日休沐,二郎也归家,后日如何?”
    两人一拍即合。
    次日,谢原原本打算下值后去北山,结果岁安要亲自回去。
    谢原想了想,爽快应下。
    于是两人一道出门,谢原将她送出城门才去上值。
    岁安的马车刚到山门时,李耀已经得到消息,他二话不说放下手头事务,快步出来接。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回来了?”
    岁安由朔月和阿松搀扶着,一边小心登阶梯,一边说起谢府邀约。
    靖安长公主去世后,李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一蹶不振。
    此前曾有人揣测过,李耀之所以如此受学生追捧,是因为有靖安长公主这道关系。
    没有靖安长公主,北山和朝廷之间那根线就断了。
    可事实证明,靖安长公主的死,并没有让热闹多年的北山就此萧条。
    李岁安的存在,再度支撑起了北山的价值。
    而且,若在靖安长公主手里都尚未能重建的暗察司能在李岁安手里重建,北山的权势将会直接搬到明面上来,比从前更不好惹。
    李耀听着岁安的话,眼神往她身上瞟了几眼:“就这么点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没别的事了?”
    岁安沉默。
    那要说完全没有,也不是。
    接着,岁安将姑姑谢韵娴的事情道了出来。
    谋反是重罪,即便抄家灭门都不为过。
    建熙帝能允许岁安暗中操作,帮谢升贤将女儿拉出来,已经给了情面,事关国体,岁安如今身上担着责任和信任,并不能干涉太多。
    所以,她来求助父亲。
    世人眼中的李耀,是靖安长公主的乘龙快婿,是依仗着公主人脉桃李满门的北山山长,却已很少有人记得,他也是当年还是太子的建熙帝一眼相中的人才,只因姐姐看上了,才忍痛割爱。
    这些年,若无建熙帝的默许和支持,李耀如何能以驸马身份靠山教学,给朝中输入那么多新鲜血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耀亦是建熙帝的知己,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有母亲这么一个共同回忆,有些话,说出来岁安出面更管用。
    岁安说的还算委婉,也没有明确要求什么,是不想父亲为难,没想李耀听完,轻轻笑了两声:“哦,就是为这事儿回来的?”
    岁安:“父亲有办法?”
    李耀不以为然:“这算什么难事,交给我便是。”
    他看一眼岁安:“你就安安心心,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等有了孩子,你就知道要操心的地方有多少,趁着如今还有些清净日子,就别上赶着操心别人了。”
    岁安被斥也不反驳,眼珠轻轻一转:“其实,女儿此来也不止为了谢家姑姑,还有一事,女儿老早以前就与父亲提过,如今又多了些新的想法,想听听父亲的意见。”
    李耀服了:“一次说完吧。”
    这日,岁安在北山待到黄昏,就在她打算回府时,被朔月告知,郎君早就到了。
    “咦。”
    岁安一路走出来,看到古木下站着的青年,长身挺拔,红色公服工整夺目,他负手而立,站在可以俯瞰山阶的位置,静静等待。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谢原闻声回头,朝她伸手,岁安顺势搭上去,手立刻被稳稳握住。
    “下值了,顺道来接你。”
    岁安歪歪头:“那若是我已回了呢?你不是扑了个空?”
    谢原侧首看她,玩味一笑:“那我扑空了吗?”
    岁安心头一动,竟有点喜欢他这种成竹在胸,还有点欠揍的模样。
    她故意撇嘴:“那谁知道呢,兴许你就是不想回去见我,找个由头在外多晃荡。我听说呀,好多男人家中妻子有孕,难缠难伺候,便都有意避开的。”
    谢原眉头微微一皱,认真起来:“谁啊,我认识吗?”
    岁安一本正经:“说了你也不认识。”
    谢原不认同:“不能吧,这长安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人?你且说说,但凡你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是你……”
    “我怎么!?”岁安立刻回击:“我无中生有?”
    谢原:“那你说啊。”
    “说就说!”岁安一点不怕:“是个姓苏的郎君,他娶了身份低微却貌美的娘子,起先还如珠如宝,可等那娘子有了身孕没法伺候,他便有了异心。”
    “后来他娘子得知此事,心情大败,险些小产,后来拼死生下孩子,结果因身形走样,形容憔悴,就被彻底嫌弃了,没多久就有新人进门!”
    岁安越说越投入,慢慢带了情绪。
    谢原竟被带动,另一只手虚点好几下:“我记得我记得,那文、苏郎君的母亲本就不喜这儿媳,起初是碍于儿子的意愿才勉强接纳,等她一失宠,便立刻开始明面上的刁难,后来进门的妾侍反而很的她心,一婆一妾合起伙儿来欺负她。”
    岁安表情一僵,慢慢转眼看向谢原。
    谢原好整以暇,挑了挑眉:“如何,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
    他唇角一挑,微微偏头:“这还不算什么,我还知道,那妾侍本就是老婆子为儿子准备的,就连那娘子身形败坏,也是老婆子在儿媳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她气恼儿子被狐狸精迷了眼,便要毁了那那娘子最得意的容貌,还有……”
    “啊啊啊……”岁安两手捂住谢原的嘴,愕然控诉:“我还没看到后面篇章呢,你怎么全给我说了!”
    谢原被她香软的小爪子捂着,发出噗嗤噗嗤的笑。
    岁安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怎么也看这种话本!”
    谢原抓住她的手腕轻轻扯开:“我若连有些人放在床头枕边,甚至夹在账册里以看账为名也要熬夜看下去的东西都没发觉,保不齐又要被看做无心无情了,你说是吧?”
    岁安好气又好笑,两只手转而掐住他的脸:“谢元一,你胆子好大,敢调侃我!”
    谢原两手抓着她手腕,发出夸张的痛呼,却根本没发力,任由她拿捏罢了。
    “咳。”一声咳嗽,令嬉闹中的小夫妻回神。
    李耀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他负手而立,脸上漾着笑:“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走,回去关起门再闹!”
    岁安老实不少,谢原也松开岁安,向李耀见礼,重新提了邀约的事。
    李耀摆摆手:“知道知道。”
    “那小婿就与岁岁先告辞了。”
    “行,走吧。”
    李耀上前几步,目送着小夫妻离开的背影。
    他忽然想起,也是这条长长的山阶上,他曾双手提着小小的岁安,看着她软软腿脚一步步学步踩瞪。
    时移世易,昔日连路都走不稳的小丫头,已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稳稳走出这条山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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