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便宜了他们,不用再费功夫去寻灵植。
    扔开被怨气影响、早已疯魔的赵四,顾砚转身去看那个鬼影,等一把掀开外面裹着的黑斗篷后,顾砚猛地变了脸色。
    这个鬼影并非纯粹的木傀儡+怨气控制。
    失去了观音怨气赐与的那张人皮后,它上半身是没了血肉的半截人形白骨,分别在肩胛、脊椎下方接了四根木棍被打磨成了手脚四肢的模样。
    令顾砚感到不安的……
    是它只有白骨支撑着的胸腔里,躺着颗鲜红淋淋的心脏。
    新鲜的、刚刚停止跳动,血尚未凝固的心脏。
    衬着白骨森森,显得诡异而血腥。
    “是血魔宫的手笔。”
    楚月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见他盯着鬼影出神,速度极慢的朝他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那颗心脏。
    脸色惨白如纸,声音也低低的。
    “他们最是喜欢挖出活人心脏、炮制傀儡,就因为这样做出来的傀儡,比寻常的木傀儡更为厉害,原以为那些疯子早被赶尽杀绝了,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见他强撑着伤势,身形摇摇欲坠的晃着。
    跟风吹就倒似的虚弱。
    顾砚生怕他真倒了,赶紧伸手扶住他,任由其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向自己。
    这个姿势有些奇怪,看着就跟他们站在满地红叶中亲密依靠着。
    又像是楚月凝将人揽在了怀里。
    专注于盯那颗鲜活心脏的顾砚并未察觉到异样,面色沉重的皱了眉头,“他们已经销声匿迹多年,却在十年前出手救走了观音像,想来是一直有在暗中活动的,并非我们以为的早被剿灭干净了。”
    “嗯。”楚月凝靠在他肩上,声音极低。
    顾砚被这个低低的“嗯”唤回了心神。
    心知他伤势严重,又流了太多的血,估计是难以支撑,也顾不得思索血魔宫为何突然现了踪迹,利用纸鹤传讯给让丁管事,让他赶紧过来收拾残局。
    这片枫林距离庄子实则并不远。
    丁管事带着几个使役乘飞行法器过来,只用了两炷香时间,听顾砚说丢掉的两株灵植找到、危机解除,他的差事算是保住了,恨不得当即跪下来给顾砚磕两个响头,连声保证会处理好枫林里的残局。
    该烧的烧,该埋的埋。
    该送回家的那几对年轻小夫妻,也会完好无损的将人送回家,至于庄子里跟赵四合伙偷灵植的人是谁,他也会查清楚给他们个交代。顾砚倒不需要他给交代,让他日后自行找楚夫人说清楚就是。
    将事情都交给丁管事,他准备带楚月凝回宁家疗伤。
    结果准备走时,怎么回去却成了个问题。
    通常若是比较长距离的路程,他都会直接御剑,又快又方便,但虞城规矩,城内不许随意御剑行动,楚月凝又受了重伤,再骑马颠簸自然是不合适了。
    顾砚左右环顾,正想厚着脸皮,跟丁管事借他的飞行法器来用一用,面前却突然被递过来辆造型古朴、精致非常的马车。整体不过巴掌大小,看其周身都镌刻着密密麻麻、繁复至极的各种阵纹。
    品阶应该在玄阶中品往上。
    价格嘛……至少得数千极品灵石。
    真有钱。顾砚暗道。
    就这么个马车,差不多就值他全部家当了。
    也没时间让他过多的犹豫,自楚月凝手中将马车接过来。
    低声问道,“我来驱使?”
    “嗯。”楚月凝点头。
    声音里仍掺杂着虚弱的、说话带喘的感觉,“我如今体内的灵力浅薄,聊胜于无,又伤到了腰腹不能自己骑马,只能劳烦你驱车带我回去了。”
    “不劳烦。”顾砚道。
    楚月凝的伤至少有一半是替他受的,比起这等舍身相护的恩情,驾车带楚月凝回城这种举手之劳,都不足以偿还些许,只能先将这件事记下,等日后再找机会还清人情。
    他找到掌控马车的灵力核心点,控制着力度将灵力输入进去,看着马车由巴掌大小变成比他还高半截的正常高度,小心的架着楚月凝上了车。
    车内应当是镌刻了空间类阵法,极为宽大,被装饰成了整洁明亮的会客厅。
    顾砚撑着楚月凝左右看了眼,将人扶到搭了秋香色绣垫的椅子前坐下来,让楚月凝靠着椅背斜歪着,“你就在这里坐着休息,我出操控马车,咱们尽快回宁府。”
    楚月凝白着脸点头,“好。”
    顾砚也不磨蹭,转身出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顾砚将马车停到芙蕖水榭门口。
    青雀收到他提前传递回来的消息,早早便叫了医修过来侯着,自己站在门口等着迎他们。顾砚停好马车,掀开帘子探头喊楚月凝,“我们到了,你能站起……哎?!楚月凝!”只见那人软软的斜靠着座椅,双眼紧闭、脸色雪白,显然是晕过去了!
    顾不得其他,顾砚赶紧钻进车里,尽量动作轻快的将人抱了出来。
    急切的看向青雀,“医修在哪?”
    青雀早看见他满身的血,这会又看到楚月凝昏迷不醒,只当是他们遇到什么要命的危机。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把人往屋里带。
    “在里面候着呢,快跟我进来!”
    顾砚抱着人急匆匆的进了门。
    屋内楚夫人并两个医修在等着,见他们跟两个血人似的,连忙围过来要替他们检查伤势。顾砚将楚月凝抱到榻上放下,“我没事,受伤的是楚月凝,两处伤口分别在肩膀和腰腹,你们快看看。”
    有他提醒,医修赶紧去看那两处伤。
    这一看,脸色就变了。
    “哎呀!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能单用止血散呢?!合该跟止痛散合着使用才行,好家伙,他这究竟是流太多血晕的、还是硬生生被疼晕过去的?!简直太胡来了、太胡来了!”年长的医修不停唠叨着。
    顾砚蹭了蹭鼻尖,略有些尴尬。
    好在那医修也只是医者仁心,见不得伤者在受伤过后再次受罪,并没有责怪谁的意思。嘴里唠叨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自腰间的储物格里抽出数根银针,飞快的封住了楚月凝浑身几处要穴和心窍。
    唤青雀端来热水、仔细擦洗伤口。
    边擦洗边检查楚月凝的情况。
    糊了满身的血痂被仔细擦拭干净,两处伤口冲洗的最是仔细,重新上了更加对症、品阶更高的良药。楚月凝始终晕迷着不动,脸色苍白如纸、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任由医修们翻来覆去的折腾。
    分明是高挑坚毅的身躯,却因为受伤太重,隐隐透着股病弱苍白来。
    可怜兮兮的。
    顾砚也没着急回去,在旁边候着。
    听医修们跟楚夫人说起伤口的情况,“肩膀处的伤口看似狰狞吓人,却不难医治,我已经将会影响伤口愈合的碎肉挑拣出来、重新清洗上药了。往后每天早晚各换两次我配好的生肌散,不过三五天就能长出新肉来,最多六七日就能结痂痊愈,难得是他腹部这处伤口……”
    医修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这伤口看似只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圆孔,实际却是被伤到了内里脏腑,内伤向来比外伤难治,就算有我们对阵下药,也需得万分谨慎、仔细调养。
    再者楚少爷如今体内并无多少灵力,不能自行运转灵力疗伤,若是有木灵根或水灵根的修士,能够每日替他用温顺灵力疗伤,对他脏腑处受到的伤势受益无穷。”
    当然,这只是个提议。
    修士的经脉、丹田都极为脆弱,是最需要保护的要害位置,很少会有人同意让他人的灵力随意在自身经脉中游走,这个举动代表着你会将自身的弱点、脆弱完全暴露在那个人面前。
    任由他选择是保护还是伤害你。
    若输入灵力的那个人起了加害之心,那游走在经脉里的灵力可以瞬间化作最为锋利的刀剑,将经脉彻底地切割粉碎,再无修复的可能。
    事实上,除了亲如父子、师徒的关系,在孩子年龄尚小诸事懵懂的时候,教其修炼时会这么做进行引导,几乎没人会愿意将自身经脉暴露出来。
    医修自身就有木灵根,却因为知晓这些忌讳,不敢擅自以灵力替楚月凝疗伤。
    只用银针和丹药进行治疗,内伤见效较慢。
    楚夫人垂着眉眼,“我知道了。”
    等医修们替楚月凝诊治完,楚夫人看了眼搁旁边坐着的顾砚,吩咐青雀,“你带顾少爷去隔壁听雨轩收拾好,换件衣服再过来见我。”
    青雀应是,带顾砚往听雨轩走。
    半个时辰后,洗过澡、换了衣服的顾砚过来见楚夫人,先将装着龙血花和绝阴草的白玉盒交给她,说了他跟楚月凝碰到了观音像、鬼影傀儡的事。
    楚夫人安静听完,蹙着秀眉,“是血魔宫?”
    “行事风格有些像,并不能完全确定。”
    比寻常木傀儡要厉害许多的鬼影斗篷里头,那颗刚被挖出来不久、仍鲜血淋漓的心脏极为显眼,其他制作傀儡的手法倒是泛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楚夫人听罢,纤细手指轻划过手腕戴着的剔透玉镯,低垂着的眉眼间凝着层忧色,“此事我会通报仙盟,让各门派与世家警惕起来。另外有件事我想请你再帮个忙……我记得你修炼的《万木逢春决》除了对灵植有催生滋养之效,于疗伤效果也不错?”
    顾砚点头,“是。”
    他修炼的《万木逢春决》,其实只是《万物逢春决》的上半本残卷,功法的上半本主要用于催生滋养灵植,乃是灵植师们最常修炼的功法之一,下半本据说能治愈内外伤、甚至对神魂损伤也有效果。
    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万物决》的下半本早已经失传多年,顾砚自身也只有修炼过上半本,却不知是因为他灵根够纯净,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对各种灵植的效果奇佳、与自身的伤势恢复竟也有些效果,比寻常木灵根修士的灵力更合适疗伤。
    当时他与楚夫人关系尚算亲近,
    发现这点后,曾写信询问过楚夫人是何缘由,想是楚夫人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此时提出来,顾砚也能明白楚夫人的打算,主动道,“若是楚少爷愿意的话,我可以每日过来替他疗伤,以期他早日痊愈。”
    楚夫人点头,“他自然愿意。”
    见顾砚面露惊愕,似是不解她为何如此笃定。
    她蹙着眉头,幽幽的叹了口气,“月凝在之前那次渡劫中,不仅被劫雷劈散了浑身的修为,连丹田和经脉都受损严重,支离破碎,再怎么……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
    话已至此,顾砚自然不好拒绝。
    干脆将此事应下。
    楚夫人就喜欢他性格爽快、行事利索。
    见他答应,略微笑着,“既然要替月凝疗伤,你也别回宁霜风院子住了,来回不便不说,他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我瞧着都心烦。月凝旁边的听雨轩一直空着,不如你就在这边住下,有什么缺的东西直接跟青雀说,她会安排好。”
    顾砚沉吟片刻,“好。”
    他与宁霜风的婚事,至少得等宁霜风结丹后,才能正是退订,但他既已打定主意要退亲、也确实不好再住在宁霜风院子里。
    再者经常碰到绿珠、林真真,也确实很烦。
    两人又坐了会,青雀过来说楚月凝醒了。
    楚夫人朝顾砚道,“你去看看他,我还得跟医修商量琪儿的药方。”
    顾砚点头,转去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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