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翩翩脸上笑容未变,心里听见这提示,着实无语了一下。
    从之前他好好地跟池簌说话,系统总是提示他“色诱加分”、“色诱加分”开始,应翩翩就觉得这个系统也有点间歇性抽风的症状,包括反派经验值和人物魅力等级的增加也十分混乱,现在甚至连倒扣分都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把自己的脸划花,或者给傅寒青两个嘴巴子来控制一下别人对他的好感度吧?
    “应兄,你来的可巧了。”
    见这段风月逸事当中的另外一名事主现身,不少人眼中都放出兴奋而八卦的光芒,目光在傅寒青和应翩翩之间转来转去。
    洪子恒笑着一指董宣,对应翩翩说道:
    “你瞧,我们刚刚才抓了一名居心不良的小贼,竟然胆大包天,给镇北侯下了药之后,又扮成你的模样去引诱他,你说这事可气不可气!”
    他一边说,一边将事情简单对应翩翩讲了讲。
    应翩翩笑看着董宣:“哦,就是他啊——”
    董宣在傅家当账房,自然也知道这个祖宗一言不合拔剑砍人的脾气,刚才还在拼命叫嚷求饶,此时见应翩翩露面,立刻低下头一声都不敢吭了。
    应翩翩却弯下身,笑吟吟地用折扇抬起了他的下巴,打量片刻。
    而后他轻轻一叹,说道:“哎,卿本佳人,又何须乔装呢?”
    他手中的折扇乃是白玉扇骨,洒金扇面,名贵雅致,可是在他的手里,却像开了锋的刃,冷冰冰抵在董宣的脖颈之前,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直面眼前这张绝色的脸。
    眉似远山,眼如桃花,肤光胜雪——近距离之下,对方这般灼烈的美貌几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董宣顿生自惭形秽之感,意识到自己想要扮作他,原来竟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他嗫嚅道:“不,不,是小人不配,公子抬举了,小人……万万无法比及公子风采之万一……”
    应翩翩笑了笑,慢悠悠收回了扇子,说道:“但我知道,毒,并不是你下的。”
    到现在为止,他竟是唯一一个愿意相信董宣的人,董宣猛然一怔,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仰头怔怔地看着应翩翩。
    王尚书好奇问道:“应公子你说的如此笃定,不知是何以见得啊?”
    应翩翩笑着说:“刚才我听洪兄提到镇北侯所中的……毒,不说别的,单说麝香和龙胆这两味药材就昂贵无比,又岂是这小小账房能买得起的。”
    “而若说是身后的指使者让董宣去引诱镇北侯,那给他下些催情药、迷情香,岂不是简单快捷,一步到位,何必又费这番周章还没能得手,对董宣有何好处呢?”
    他说的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更难得的是这份冷静与清醒,连杨阁老也在一边点了点头,脸虽板着,眼里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赞许之意。
    傅寒青看着应翩翩,见他谈吐从容,思维敏锐,心头却窒闷的厉害。
    他记得曾经自己每回喝醉了不舒服,都是应翩翩亲自照顾他,还会一勺一勺喂他把醒酒汤喝下去。而如今,竟然连自己被人这般陷害,应翩翩都不在意了。
    他难压怨愤,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地开口道:“他连扮成你来引诱我都知道,还要什么催情药、迷情香。”
    他这是左右也已经暴露了心意,索性就把话说的十分露骨了,再加上神情黯然沉郁,看在旁人眼中,倒是好一副深情模样。
    这引得不少人不禁微感唏嘘,心想镇北侯虽然粗暴了一些,但大概是常年征战,性格如此的缘故,但他确实是喜欢应公子的啊。
    应翩翩却十分坦然,似笑似嘲地看了傅寒青一眼:“侯爷若是能将其他人认成了我,那便说明你并不是非我不可,而只是喜欢我这个模样,这种感觉。可见今日中计,也是因太想满足自己的欲念而受到迷惑的缘故了。”
    他摇摇头,遗憾地叹了口气:“侯爷,你可还需好好修身养性才行啊。”
    应翩翩眼下看着倒像是一点不疯了,可这张嘴噎起人来却是更加的要命,傅寒青几乎怒极:“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就是这样曲解我对你的心意吗?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明明……”
    他说到这里,接触到应翩翩的目光,猛然顿住。
    这话何其耳熟,应翩翩也曾经说过。
    那天他怀疑应翩翩是杀人凶手的时候,应翩翩也曾问过他——
    “咱们相识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被人陷害,你本应该站在我这一边,为什么却要同别人一起来怀疑我?”
    他当时的心情,是不是也这么委屈,这么难受?
    那天的争吵之后,他拂袖而去,应翩翩半夜跳河,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那一天之后,曾经那个总是深情含笑看着他的人,就彻底地变了。
    傅寒青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慌乱。
    【注意!主角好感度异常上升,请您及时控制魅力,拉取仇恨,完成“反派阴谋败露,遭到打脸”剧情。】
    听到系统提示,应翩翩感到有些不耐烦。对傅寒青没感情之后,他发现此人真是个天生碍事的货色,之前爱答不理,现在又动不动感情澎湃心慌意乱的,委实是贱得慌。
    他被不被“打脸”无所谓,别人喜欢他还是恨他,应翩翩也不在乎,他今天设计这一出,为的就是将汤药的事情在人前查个明白。
    如果此事不是傅家所为,那么一切水落石出,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的。
    可惜,看来这个如果不会成立了。
    傅英从听到王太医说出醒酒汤里那几位导致神志不清的药物是什么之后,脸上的神色就一直不太好看,这时又听应翩翩一言一语,把调查的方向往药物的来源上面引,他就知道不能再查下去了。
    此时见应翩翩和傅寒青闹的难看,傅英便开口道:“看来此事的大致情况都已经清楚了,恐怕在醒酒汤中下毒的确实另有其人,但要调查尚需时间,等宴会结束了,本侯一定会彻查此事。眼下已经耽搁许久,总不能因为寒青自己的事就扰了大家兴致,各位还是先请回到席上赏花饮酒吧!”
    傅英说完,又冲杨阁老说道:“阁老一向心善,若是不放心这个年轻人,将他接走也无妨,或者待我调查清楚,也可派人带他去阁老的府上说明情况。”
    傅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杨阁老便也说道:“傅老弟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这毕竟是傅家的私事,自然是你来安排处理。”
    其他人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眼看这件事也即将收尾,便都纷纷准备离开。一切仿佛都要到此为止了,然后这场宴席将会其乐融融地进行下去。
    应翩翩冷眼瞧着这出戏,只觉得可笑无比。
    他最初发现药有问题的时候,怀疑的人是傅寒青。傅寒青一次次的举动,以及在书中后续剧情中的表现,早已让应翩翩对他彻底失望,如果对方作出这样的事来,也是合情合理,不会太令人惊讶。
    可偏偏不是。
    傅寒青看上去毫不知情,反倒是傅英在听说了那几味药之后,神情有一瞬间的震惊和慌乱,紧接着就想把事情捂住,不敢再查下去。
    实话说来,如果剔除掉剧情的力量,应翩翩对傅英的感情其实要比傅寒青深得多。
    这位叔父握着他的手教他写下亲生父亲的名字,带着他扬鞭策马,追逐旷野的风,讲着那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往事哄他入睡……
    但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爱情如是,亲情亦如是。
    可是在这么多年来的点滴相处间,真心与假意,又是怎样相互伪装,却还区分的那样清楚明白呢?
    应翩翩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傅叔叔,依小侄看来,这样只怕不妥……”
    说了这一句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了。
    傅英待应翩翩一向温和疼爱,这时想到应定斌都已经回了京城,就更加多出了一百个耐心来,缓声道:“阿玦,你这话怎么说?”
    应翩翩道:“我只是觉得……”
    他本来想说“此事未必是侯府中人所为。毕竟今日适逢盛会,人多手杂,若是现在不查个清楚,只怕等宴会散去,人就不好找了”。
    可是这本书中,根本就没有安排过此事会在人前败露的剧情,傅英一直到结局都是个正直温厚的长者,所以剧情之力牢牢阻止着应翩翩说出后面的话。
    傅英看应翩翩欲言又止,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应翩翩从来就不是一个吞吞吐吐的人。
    他从小看着应翩翩长大,自认为十分了解这孩子,也没想到他会知道什么内情,眼下急于让这件事快点结束,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傅英便不容置疑地说道:“阿玦,叔父知道你是担心我们的安危,你放心吧,我会将今日去过后厨的人都抓起来审问,一定会找到那名幕后主使的。好了,就请大家安心宴饮吧!”
    应翩翩沉默了片刻,却慢慢抬起头来,忧虑地问道:“是吗?真的能查到吗,傅叔叔?”
    他容貌秀美无伦,只是素来张扬,偶尔露出这般示弱的表情,不免让人心都软了。
    原来,他再怎么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对这件事情还是在意的。
    傅寒青终究忍不住道:“若实在问不出来也只能施以严刑,总之天网恢恢,事情既然做了,总会留下痕迹,不可能查不到的。”
    他说到这里,却听应翩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是分外愉快,傅寒青不禁愕然止住了话头。
    “可是……”
    应翩翩眼波流转,看向傅寒青,一脸诚恳地说道:“可是,那个在你醒酒汤里下毒的人,就是我啊。”
    傅寒青猛然愣住。
    一阵凉风吹过,仿佛整个园子里的人都被施了定身术。
    【一名优秀的反派,需要具备一次次坚持挑衅主角的顽强意志,歹毒而不失狂妄的欠扁形象,在短暂的成功之后迎来更加猛烈的打脸,从而衬托出主角的无辜、正直以及宽广胸怀……】
    应翩翩定定地看着傅寒青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意思!平日你假正经的样子我腻烦了,难得今天能看见你颜面扫地,狼狈的像条狗一样,精彩,真是太精彩了!哈哈哈哈哈!”
    【……宿主成功树立恶毒反派形象,开启“反派被打脸”剧情。
    完成本剧情可获奖励——反派经验值+20,剧情支配度提升3%,可自由对一重大剧情节点做出改变!】
    第20章 看取重圆月
    随着应翩翩的话出口,周围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几乎开始怀疑,到底是应翩翩真的有病,还是自己疯了,出现了幻听。
    明明才刚觉得他正常了一些啊!
    这些人当中,受到冲击最大的只怕就是傅寒青了,看着应翩翩那张粲然带笑,自己本应该熟悉无比的脸,说出的话却似乎让他听不懂了。
    他腾地站起身来,又猛然顿住身形,哑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杨阁老一天被应翩翩气八遍,往往欣赏之情刚刚萌生片刻,紧接着就要跳脚。
    此时他也是吹胡子瞪眼:“胡言乱语,你为何要给傅寒青下毒?若真是你,又没查到你头上,你承认什么?你当这事是给你信口开河说着玩的,当真胡闹!胡说八道!”
    杨阁老这话虽是叱骂,实际上颇有回护之意,毕竟这事要是坐实了,对前途实在妨碍太大。
    应翩翩却好像完全没有领会他的一片好心,慢条斯理地说:“阁老,您这还看不懂吗?我前几天刚跟姓傅的闹掰了,心里气不过,所以给他下毒报复。”
    “你来此做客,又没经手过饭食,如何下毒?”
    应翩翩冲厢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有什么难办的,刚才傅寒青在那间房中休息,醒酒汤就被摆在窗户边上,我一伸手就倒进去了。”
    他轻笑着叹息:“看他迷迷糊糊地把药灌进去,然后发疯发狂的样子,真是有意思。各位瞧瞧,表面上多正派的人,也有猪狗不如的一面,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韩耀为了陷害应翩翩策划良久,董宣亲自参与了这场阴谋,武谨楠被应翩翩狠狠下了面子,丁旭、王恽这些人都恨不得应翩翩丢人现眼……可是此时此刻,他们都已经目瞪口呆。
    实在是应翩翩自己坑自己,比别人下手可要狠多了。
    就算是应定斌再能耐,也架不住他这个宝贝儿子作死。
    应翩翩当众承认毒害朝廷栋梁、当朝侯爵,就算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那也是德行有亏。
    言官们天天虎视眈眈盯着宦党,只要往皇上面前添油加醋地一参,应翩翩这辈子的前途也就算是毁了。
    他明明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可是好像根本半点都不留恋,这么大的罪责一口认下。
    如此,不让人觉出来半点痛快,心中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时间,在场的人群中鸦雀无声,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浮现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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