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流笑道:“人皆好色,我又何尝不是呢?既然有这样的缘分,我就去给应大人敬杯酒吧,不管怎样都不能失了礼数。”
    其实他固然觉得应翩翩好看,但必也不可能只因为这么个原因就动了真心。更加打动金玉流的还是应翩翩的身份和背景。
    他听连魏光义言语间都对这名年轻的钦差忌惮三分,那么若是真能攀上关系,他又何须在这里为了那几船粮食跟魏光义斗智斗勇。
    金玉流这番心思,魏光义又如何看不出来,见对方起身一走,他就忍不住责怪洪省道:“你既然看出了金玉流的心思,又何必撺掇他!万一他当真跟应玦联手,将那些事抖搂出来,我们的处境恐怕就堪忧了。”
    洪省道:“魏大人,咱们目前要做的是先离间应玦身边的那名妾侍,只要此事做成,别的倒也不难办。反正……你本来也没想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不是吗?”
    魏光义眼珠转了转,嘴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么,道:“那便希望顺利吧。”
    洪省看出他有所隐瞒,也没点破:“但愿如此。”
    金玉流走到应翩翩跟前,向他行了个礼,笑着说:“应大人,在下前几日恰好得了一柄短剑,今日得见大人,心慕您的风采,想要献给您。”
    应翩翩正在想事,他这样突然走过来,还被吓了一跳,扭头就看金玉流站在那里,神色十分殷勤。
    他今天是骄矜的人设,索性保持到底,皱眉道:“你谁啊,谁让你过来同我说话的?”
    金家豪富,金玉流这回又是带着粮食过来的,就连魏光义和洪省都对他客客气气,却不成想应翩翩一上来说话就这么冲,当即便愣了愣。
    金玉流道:“应大人,我刚刚来给您敬过酒的,在下乃是江南商人金玉流。”
    应翩翩这才又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面哼道:“哦,是你啊,我想起来了。长得还行。”
    金玉流心里本来还有点奇怪,觉得应翩翩对他这副态度实在不像看中了他的样子,听到这句有些轻佻的“长得还行”,他心里才又暗暗一笑,心想这种官宦子弟,通常性情倨傲,很有可能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故意装腔作势呢。
    他便笑着说道:“多谢应大人夸奖。您才是真正的风采过人,锦心秀貌,配这柄短剑正是相得益彰。”
    应翩翩这才看了一眼金玉流献上来的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柄剑不管锋利不锋利,但一定很值钱。
    剑鞘上镶满了华贵的宝石,剑柄上缠着金丝,看起来宝光逼人,打造的极为精巧。
    金玉流不可能无缘无故送这样的东西给他,只是不知道心里面是打了什么主意。
    应翩翩懒洋洋地笑起来,举杯啜了一口酒,道:“金老板,俗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不知道金老板无缘无故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想从我这捞点什么好处呢?有话直说吧!”
    金玉流的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心想这姓应的如果当真是从小到大都这样说话,居然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那确实说明他的父亲权势很大了。
    金玉流说道:“大人言重了,您风采过人,在下心里十分仰慕,所以才以剑相赠。至于说好处,在下确实有事想与大人商议,但却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这一次的灾情。”
    应翩翩道:“唔,继续。”
    金玉流笑着说道:“这一次衡安的灾情致使民不聊生,在下远在江南都有所耳闻。早年间我家中长辈曾经受到过衡安人的恩情,是故这一次我也想略尽绵薄之力,于是千里迢迢运来一些粮食,想要只收取一半的成本,周济这里的灾民,只是其中种种,尚未和魏大人谈妥,不知应大人您可有兴趣?”
    应翩翩看着面前的盛宴,珍馐美酒流水一样摆上来,心里暗暗嗤笑一声。
    他想,说得好听,这分明就是金玉流想要清货,投机取巧到这里来卖粮食,可是跟魏光义一时谈不拢,于是便转而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以免他那些粮食砸在手里。
    但是这一带的灾情并未缓解,刚才街上那些百姓分明都是没有吃饱的样子,魏光义为什么不肯出钱买粮呢?
    他的账目肯定是出了问题,说不定连朝廷拨下来赈灾的粮食,都没有及时下发给百姓。
    可如果那样的话,魏光义应该十分心虚才对,如今金玉流过来跟自己接触,魏光义却竟然都不阻止,这足以证明,他还有其他更加重要的目的,是对魏光义有好处的。
    金玉流一心以为应翩翩对自己有意思,殊不知他的短短几句话之间,已经让对方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应翩翩的态度也稍微好了一些,似笑非笑的说:“哦,你要觉得我凭什么要和你合作呢?”
    终于说到正题了。
    金玉流也笑了,说道:“应大人,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生意人最讲诚信,这样才能有来有往。如果你愿意同我合作,那么,自然是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不会让大人吃亏的。”
    他说到“什么都可以”的时候,故意拉长声调语带暗示。
    这下,应翩翩一下子就明白了金玉流的意思,原来这位金老板还是特意过来勾引他的。亲自上阵,可真是下了血本。
    金玉流肯定不是吃饱了撑的,多半受到了魏光义、洪省等人的授意,这样做,最可能的原因有两点。
    要么就是真觉得他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为了金玉流那点美色就什么好处都愿意给;
    要么就是……想要借金玉流挑拨他和池簌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先内讧起来。
    应翩翩心里微微地笑了。
    ——魏光义,你的老底快被我给摸透了。
    应翩翩眼波一转,微微凑近了金玉流,低声道:“我叫你做什么你都会吗?”
    煌煌灯火下,他那张精致无暇的脸陡然放大在面前,就算金玉流原本对男人不感兴趣,此时也忍不住屏息凝神,怦然心动。
    这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根本不在于性别,而是对于美的纯然的喜爱。
    他轻声说:“大人,您还年轻,我会的那可就多了。若是大人需要我伺候,我定不吝啬。”
    也不怪金玉流过于自信,他确实长了一张非常俊美的脸,从小就被人追慕迷恋惯了,又有魏光义和洪省那番话在前,他甚至觉得就算应翩翩不能给什么好处,以对方的身份容貌,就当是一场艳遇尝试一下,也很不错。
    应翩翩笑了起来,说道:“那太好了——”
    他凑的更近,手指轻轻扯住了金玉流的衣襟,声音也更加低沉:“那……你就把那几船粮食白送给我吧,让我去救灾,好好在衡安郡出回风头,好不好?”
    金玉流脑海中一阵迷糊,正要说“都依大人的”,突然反应过来应翩翩说了什么,就愣住了:“啊?”
    应翩翩看见他惊讶的表现,忍不住扑哧一笑,展颜说道:“金老板啊金老板,你怎么这般惊讶呢?本官这等美色,这等魅力,愿意委身于你,你竟然连点好处都舍不得给,这可说不过去啊!”
    他表面上是说自己,实际正切中了金玉流所想,只把金玉流说的脸上一阵发烫,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被耍了,不禁一阵尴尬。
    没想到在生意场上混了那么久,竟然还能被一个人的外貌所迷,真是丢人。
    但金玉流毕竟是个生意人,短暂的怔愣之后,他面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叹息道:“大人这是不信我的心意了,我是真的倾慕于您。只是这粮食的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
    “哦,既然粮食做不得主,那不如你现在跳支舞给大人瞧吧,要不唱个曲勉强也可以。”
    金玉流道:“这……我怎会那等艺伎伶人所学!”
    他说完后,才发现刚才那句话不是应翩翩说的。
    他们这一桌上,竟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素衣常服,清俊高华,闲闲坐于桌边,手中把玩着方才金玉流献给应翩翩的匕首。
    虽然神态闲适,但令人无端心生一股敬畏,不敢轻视。
    金玉流:“阁下是谁?”
    池簌道:“我乃应公子唯一的妾侍,韩小山。”
    应翩翩:“……”
    池簌原来只说,“我是应公子的妾侍”,连名字都不报,现在大概是觉得分量不够,还特意自己加了个“唯一的”,说话的语气莫名其妙的还很骄傲。
    金玉流也被震慑了一下,还以为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时不由嗤笑一声,说道:“哦,失敬失敬,我与应大人在说一些生意上的事,还请阁下暂时回避吧。”
    池簌拔出那柄匕首,赞了句“还可以”,一边打量锋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金老板所说的谈生意,是卖身吗?”
    金玉流大怒:“你——”
    “我家公子这般的容色人品,能多看你一眼就是你的福气,你既然有心侍奉,却既不肯奉献资财,也不能起舞取悦,那除了这些,你又可会主持中馈,操持家务,奉养公婆,诞育子嗣?”
    池簌一弹剑刃,冷冷地说:“什么都不能,凭何以为有资格得我家公子宠幸?”
    金玉流被他说的目瞪口呆,虽然觉得和这等人较这个劲实在无聊,但对方语气当中的优越感,又让他莫名有些不服气。
    “难道这些你都可以做到吗?”
    池簌淡淡地说:“都不能。”
    金玉流不禁大笑出声:“那你怎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卡住,眼睛睁大。
    只见那柄剑的剑刃被池簌刚刚一弹,已经有些弯曲,池簌说话时,竟然捏着剑尖,如同卷纸一般将整个剑刃一点点卷了起来。
    跟着将剑柄和剑刃同时握在掌心中一攥,这柄名贵无比的利剑被他随手揉捏,似搓湿泥,当他再松开手的时候,竟然已经成了个嵌满珠宝的铁球,彻底废了。
    池簌此时功力虽然不全,但武功独步天下,这份内力只发挥出了五成,也足以称得上是惊世骇俗。
    “这、这、这……”
    金玉流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从未见过此等高手,一时目瞪口呆,一阵胆寒。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跟一位武功如此高强之人争夺情人,他不禁双腿都软了。
    池簌将铁球搁在桌子上,身体慢慢靠回椅背,坦然道:“我武功好,杀人快,所以蒙公子独宠。”
    金玉流扯了扯唇角,声音颤抖,干巴巴地说道:“是,是,二位神仙眷侣,甚令人称羡。我这就,这就不打扰了。”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还被绊了个趔趄。
    【金玉流遭到主角阵营暴击,反派经验值+3x15。】
    应翩翩:“……”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簌:“坏我好事,胆子不小。”
    池簌说:“他想挑拨咱们的关系,我不能让他得逞。”
    应翩翩道:“何不将计就计,假装关系破裂,钓鱼上钩?”
    池簌道:“我不想。”
    应翩翩:“嗯?”
    池簌手里把玩着那只铁球,沉默许久,方说道:“我不想和你关系破裂,即便是装的也不情愿。总觉得这话就是说一说,仿佛也不吉利似的……”
    他抬起头来,冲应翩翩笑了笑:“可能人就是这样吧,什么人什么事,特别在意起来,就会患得患失。我以前从不曾如此过,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牵绊,谁知偏生遇上你了。”
    他这话语淡情真,却并不带玩笑之意,应翩翩怔了怔,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间寂静下来,整个大厅中却仍是一片灯火通明,宾客们笑语闲聊,划拳斗酒,相形之下,反而更显两人之间此时气氛安静。
    这种气氛之下,便有一丝歌姬的浅唱飘飘荡荡从满室的喧闹声中逸了出来,唱的是晏几道的《南乡子》,偏生倒亦是小山词:
    “……画鸭懒熏香。绣茵犹展旧鸳鸯。不似同衾愁易晓,空床。细剔银灯怨漏长。
    几夜月波凉。梦魂随月到兰房……”1
    应翩翩原本想嘲笑池簌,但听闻这歌中之意婉转缠绵,仿若恰恰能切中人的心事,一时之间,也不禁沉默了。
    良久,他方才淡淡说道:“可惜,遇见晚了。”
    池簌道:“幼时相识,也算晚吗?”
    应翩翩道:“那就是有缘无份。”
    说完之后,他又是一笑,推开杯盏,漫漫地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今日先失陪了!”
    说完之后,应翩翩抬手一揖,离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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