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簌平素对他百依百顺,这个却怎么也不舍得,于是商量:“这次留着,下次烧了,好吗?”
    应翩翩:“……”
    别想有下次了你!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仿若争执,语气神态却都十分亲昵,方才应翩翩对着杜晓蝶的时候虽然也是一副调笑的口吻,但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却非此时可比。
    他们这样一闲扯,反倒把杜晓蝶给撂到了一边去,让她几次想开口都插不上话,心里暗暗发急。
    正在这时,地上的男子适时地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
    杜晓蝶连忙过去扶住他:“哥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那男子缓缓坐起身来:“小蝶?我这是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满脸茫然之色,听了杜晓蝶的话,才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禁皱起眉头,严厉地看着她,说道:“你这丫头,可真是不懂事!既然遇到了恩人,还不实话实说?”
    男子硬撑着起身,给应翩翩磕了个头,说道:“公子,方才家妹失礼,冒犯了您,小人给您赔罪了。”
    应翩翩道:“这话怎么说?”
    那男子面露愧疚之色,低声道:“我们兄妹俩自小父母双亡,是我把她拉扯大的,好不容易生活有些起色,又遭了水灾,把良田和屋子都给冲毁了,我们失去了栖身之所和生活来源,这才想到京城谋生,没想到我又身染怪病,找不到活干,简直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这才想找一个依靠。”
    他这话听起来倒比刚才杜晓蝶的话实在很多,也更加容易取信于人:“公子,我们两个都是穷苦出身,做活没有问题,至于报酬,只求一个住处,
    一口饭吃,别的什么都不要,您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收留了我们!或者只有我妹子也行,我担心她这么一个弱女子,我不能护着她时,她在外面受人欺凌啊!”
    应翩翩微微一笑:“你妹妹长得确实漂亮,送到我府上来,你就不怕她受我欺凌了?”
    那男子连忙说:“公子是我们的恩人,您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得了吧!”
    应翩翩笑道:“我人品低劣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到什么地步呢!”
    他俯下身来,马鞭划过男子的侧脸,低低道:“说不定连你一块都不放过哦。”
    池簌:“……”
    杜晓蝶的兄长:“……”
    应翩翩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一勒马缰后退几步,随口吩咐道:“梁间,给他们点钱医病落脚,其他人,回吧。”
    应翩翩说完之后,再不去理会他们,打马而去,将那对兄妹甩在原地,万般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池簌也跟在应翩翩的后面,等到了院子门口,应翩翩回头一看,才故意说道:“哎,这谁啊,怎么也跟着进我家了?兄台,走错门了吧?”
    池簌笑道:“应公子,我也是无处依靠,想上门来自荐的。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做。”
    应翩翩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把:“那找管家去。”
    他说着转身进房,便欲回手关门,池簌已经从门缝里跟着挤进了应翩翩的房间。
    应翩翩正想说什么,已经被池簌展开手臂一把抱住,低低道:“让我抱一会吧,好不好?我……唉,我实在是想你了。”
    他在应翩翩面前,实在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好脾气,不管应翩翩说什么,都是温言软语,柔情百转,倒让应翩翩心中一软,也不想跟他闹了。
    他道:“不是昨天刚见完的么?”
    池簌道:“是,可我昨天一出你家的门,就开始想你了,心中琢磨着咱们两个的事,总觉得惶恐又不安,你总算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你说,这是真的么?”
    应翩翩道:“那我当然说话算话。”
    池簌不禁微笑,将下巴搁在应翩翩的肩膀上,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低声说:“阿玦,我真高兴,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么高兴过。能与你那般亲热,我总觉得是假的。又怕伤着了你,累着了你,放心不下,就老是想来看看。”
    应翩翩在池簌的腰上掐了一下,却任由他抱着,没有推拒。
    池簌觉得应翩翩连掐他都那么舒服,力道不轻不重,位置不上不下,恰到好处,不禁含笑。
    他问道:“你,可还疼吗?我找了一些药,据说十分有效……”
    应翩翩咳了一声:“疼什么疼,别太看得起自己。我堂堂七尺男儿,捅刀子我都不疼。”
    池簌倒被他逗笑了,说道:“你就爱嘴上逞能。”
    应翩翩在池簌的肩膀上推了一下,退开一点笑睨着他,片刻之后,在池簌脸上拍了拍。
    池簌道:“怎么了?”
    应翩翩向后倒退两步,坐在了床沿上,上上下下地将池簌打量了一通,问道:“你刚才看着那个姑娘的样貌,有什么感觉没有?”
    池簌微顿,说道:“我没正眼看她,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左右不管是谁,都及不上你万一,也没什么好看的。”
    应翩翩的口才那是当朝出了名的好,从小又在繁花锦绣堆里长大,也是风流自在,调笑戏谑的行家,但如今这般直白肉麻无甚花巧的话,只因池簌说的十分认真,竟教他听着心中也不免怦然一动,觉得高兴起来。当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不
    禁笑着朝池簌虚踢一脚,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池簌笑着接住应翩翩的脚,轻轻捏了捏他的脚腕,在他身边坐下,心想,我只是实话实说,他就这样高兴,也不知道傅寒青以前是怎样待他的,莫非连一句稍微好听些的话都不曾说过么?
    他这般一想,便觉得心疼起来,只是并不表现,微笑着说:“哦,像谁?”
    池簌是当真半点都没注意,应翩翩不禁摇了摇头,拿起一面镜子,在池簌面前晃了晃。
    池簌微怔,随即道:“像我?”
    应翩翩道:“嗯,不过最像的人还不是你,要论五官什么的,她更像韩小山多一点。只不过你们本来就是兄弟,自然有相似的地方。”
    先前应翩翩纳了韩小山为妾,至韩小山离去之后,他又转而将池簌带回了京城,两人之间的相似有目共睹,不免让人认为,应翩翩喜欢的就是这一种。
    只是男子终究不能诞育子嗣,两人之间就算有感情,随着新鲜劲过去,也就渐渐淡了。更何况池簌这样的身份,总不能再到应家府上为妾吧?
    若是这时出现一名与他长相相似,又温柔可人的女子,应翩翩怎么可能会不动心呢?
    池簌本来就觉得那对兄妹不对劲,一听应翩翩点出这一点,虽然不至于当真为了这么明显的阴谋算计吃醋,还是不免暗感一阵恚怒。
    他表面不露声色,只说道:“他们有没有考虑过你有可能并不喜欢女子?”
    应翩翩道:“怎么就没有考虑过,那女子不是还有个哥哥?他们两个倒是亲兄妹,长得挺像,只是今天男的太过狼狈,没有好好修饰罢了。总之这两人要是能进府上,总得让我瞧中一个才好,两人都看上,那就更妙了——”
    池簌冷笑了一声,心道,想得美,有我在,不可能。
    顿了顿,他又说:“我刚才听见杜晓蝶形容她兄长所得的怪病,倒跟最近那些恶鬼附身之人有些相似。只是真假难辨,或也有可能是明知道你在调查此事,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故意找了这样的借口。”
    应翩翩道:“也有可能。他们一心想上我家的门,跟李定与珊瑚未必是一伙的。”
    他说到这里,看池簌微低了头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应翩翩玩笑之意忽起,一手搭在池簌的肩上,凑在他耳畔说:“爱妾怎么不高兴了,莫不是担心要失宠了吧?你放心,那些人打的好算盘,以为我喜欢这个调调,才会派那对兄妹过来。殊不知韩小山也好,池簌也好,我家爱妾从来不都是就这么一个么?”
    池簌心头猛然涌上一股甘甜,方才在想什么全都忘了,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喜乐无比,凑过去想要吻他。
    应翩翩却笑着往后一仰,一下子避开了,又被池簌追上来半压在床上,缠绵吻了许久。
    池簌初识情事滋味,从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美妙的事情,特别是得到的还是自己惦念已久的心上人,只恨不得天天跟应翩翩缠在一起。
    他这样亲吻着对方,不免情动,可也不愿起身,享受着这种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将应翩翩抱在怀里,片刻后,柔声道:“罢了,我们本来也没必要为了这等事情忧心,总归有我在,绝不会再叫任何人伤着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应翩翩心里有数,系统之前提示了“主角阵营“,那么这两人多半跟傅家有关,但具体是韩耀那边、淑妃和五皇子那边,还是宣平侯府那边,就都不好说了。
    他倒是老神在在:“我的仇家多,这事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反正我是不急,他们总不会就此罢休,你瞧着吧,这两个
    人还会来的。”
    应翩翩这话说中了。
    应家所住的这条街上全都是达官贵人,督公府恰在街口第一家,来来往往的人回府时都要路过。
    这一日,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将两坛酒打碎在了应家的府门外,下人们生怕将主子滑倒或者伤着,连忙要拿了扫帚打扫。
    谁料只是回府拿了东西出来的功夫,那些碎片就已经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了。
    又过了两日,应家府门外多了两只食盒,打开一看,顿感香气扑鼻,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制作十分精美的点心,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下人们将这盒点心拿给了应翩翩看,他家见惯了富贵的小主子却是连眼角都没有多瞥一眼,就漫不经心地说道:“扔了吧。”
    梁间将食盒扔了出去,可是又过了两回,有人瞧着实在可惜,也觉得那香气诱人,便偷偷又捡了回来,掰开一块喂了野猫。
    野猫吃完之后活蹦乱跳的,围着人的脚边,一边转圈一边喵喵叫,仿佛还想要的样子,显然点心里面是没有毒的。
    那些下人们便和猫一起将点心分了,吃了之后只觉得异常香甜,简直是这辈子都没有吃过如此可口之物。
    等到暑热天气,门口送来的便成了用冰湃过的绿豆糕和绿豆汤,应翩翩照例让人扔掉,最后还是被底下的人给瓜分了,吃的满足异常。
    如此过了大约将近一个月,应家门外不是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就是会悄悄放些吃的用的,那些吃用虽然算不上是多么贵重稀罕的东西,但心思精巧,手艺精湛,也尽显出了一片诚意来。
    如此久了,难免有人心生好奇,悄悄守在门口看着,发现做这些事情的都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轻姑娘,也有的时候是个男子陪着她一起来。
    但那名男子脸色苍白,身形瘦削,似乎有什么病症,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那姑娘自己默默做着这些事。
    应翩翩少年得志,名满京城,虽然有人厌他恨他,诋毁之声从来不少,但才高俊美,潇洒狂放,倾慕他的人也从来不在少数。
    每每应翩翩出门时,便总是有女子往他的马车上扔下鲜花瓜果等物,亦有诗人画匠为了见他一面,而不眠不休地守在督主府的门外。
    应家的下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
    只是如这女子一般别无所求,默默付出的还真是不多,瞧着她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日子久了,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偷偷将这些事情说给了应翩翩知晓。
    应翩翩倒仿佛一副铁石心肠,闻言颇不以为然,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人人都这样做便可以打动我,那哪里还有什么规矩体统可言?她愿意放就让她放去,下回你们不要再把东西拿进来了。”
    应家的门房是见这姑娘次数最多的,他听了应翩翩的吩咐,觉得很不忍心,但也不会因此违逆少爷的意思。于是下一次,那名女子再来的时候,他便没有把食盒拿进来,而是挪到了石狮子的旁边。
    第二日那女子过来一看,发现东西还摆在原地,不禁面露失望之色,一个人呆呆站在那里愣了好久,终于慢吞吞将东西捡起来,自己低着头默默的离去了,看的门房老大的不忍心。
    他本来以为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家,受到了打击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又过了两天,门房还是看见她抱着一个碎花包袱过来,将它放在了应府的门外。
    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身崭新的竹青色男子衣袍,裁剪的极为精心,一看就是给应翩翩的。
    门房终于忍不住了,一直等在外面,直到那女子再次出现,他便将包袱交给了对方
    ,劝说道:“姑娘,你就别费心了,喜欢我家少爷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是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就对你动心的,你又何必再白费力气呢?我瞧着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这些吃的穿的也没少花费,还不如自己留着这些银钱呢,以后就莫要再来了。”
    那女子听他这样说,不禁眼中含泪,说道:“老伯,多谢您关心,只是我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想能有幸得到公子的青睐,这样做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罢了。这东西公子既然看不上眼,想必是我做的粗陋,我再多做些活,挣了银两买些更好的料子,做好了给他送来。”
    这小姑娘,多老实能干,多可人疼,简直要把老门房也给打动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见劝不动对方,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人自然正是杜晓蝶,她见自己的行为已经感动了对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又试探着问道:“老伯,那么不知公子今天在府上吗?我……可不可以就在这里等一等,什么时候他出来了,我见他一面,或许应公子看到我的诚意,就愿意收我的东西了。”
    老门房摇了摇头,说道:“我家少爷今天有事外出,并不在府中。”
    杜晓蝶便试探着说:“那不知道大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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