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玦……”
    应翩翩将手一甩,没有甩开,正要作色,只听傅寒青说道:“我方才不是故意不过来见你,而是刚刚发现前面也有……父亲的伏兵,我想先在那边开路接应,让你及早脱险。他上次跟我保证了,以后不会再对你不利,是我心里觉得不信,派人一直盯着,才偶然发现不对的。”
    傅寒青深吸一口气,语气低三下四地近乎哀求:“这些话我一个字都没骗你,是我以前错信他,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面前的这个傅寒青,与几个月之前相比判若两人,若是被他那些名门出身的朋友们看见了,只怕要惊的说不出话来。
    应翩翩的目光带着审视打量他,漠然道:“你比他又能好到哪去?”
    “我不是要害你。”
    傅寒青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应翩翩的脸,沉声道:“阿玦,我想把你带走,去南边找一处你喜欢的地方,再无纷争扰攘,和我过一辈子。”
    虽然隐约猜到了傅寒青的目的,当这话被说出口的时候,应翩翩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可笑。
    他问道:“什么事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傅寒青,你凭什么?我他妈看你一眼就烦,你还要一辈子?你真是自私透顶!”
    傅寒青的眼神陡然黯淡,虽然猜到了应翩翩大概的反应,听他将这话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傅寒青还是觉得心头剧痛。
    他低声说:“是我以前不好,但我已经变回来了。等往后,等往后咱们在一块,我什么都听你的,一定不会再拂逆你半点心意。我带你去看江南的山水风光,陪你去尝百花楼的酒,看江陵河畔的歌舞……只要你喜欢,什么都行……”
    傅寒青几乎语无伦次,绞尽脑汁地想着应翩翩曾经提过的,喜欢的,却被他一再轻忽的,一一说出来,期望能够打动对方。
    “你脑子有病。”
    应翩翩挥开傅寒青铁钳一样的大手,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冷地说道:
    “我告诉过你,现在的你在我眼中一钱不值,我不想隐居,我想要权势地位,荣华富贵!我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你们这些傲慢的世家勋爵统统踩在脚底下爬不起来!我想让世上再也无人敢对我轻鄙践踏、欺骗利用……结果你说你要带我走?”
    应翩翩一把将傅寒青搡开,咬牙道:“你所做的一切,对我来说,永远都这么恶心又多余。”
    应翩翩用的力气极大,竟然连傅寒青都被他推的踉跄退后两步,但随即傅寒青便上前,一把安住应翩翩的肩,高声道:“你为了这些,死都行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松开!”
    “我梦到了!”
    傅寒青截口道:“我不知道那些梦到底是真是假,那我现在来问你,阿玦,你是怎么改变的?你那晚为什么要去跳河?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从河里上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
    朦胧的月光将中间隔过的岁月轻轻掩去,他英挺俊朗的面容一如当年,眼底水光闪烁,乍一看去,又宛若满溢而出的深情。
    “如果还坚持去做你现在要做的一切,你最后会死的是吗?命运原本注定了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好好的,你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应翩翩顿了顿。
    然后他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去跳河?那我告诉你。”
    他一字字地道:“因为我就算死,都不愿意做我不想做的事。”
    傅寒青猛然闭目。
    悔恨、心疼、痛楚、愤懑、不甘……那样多的痛苦积郁在心头,挥之不散。
    他不想再说下去了,哑声道:“我以后会让你愿意的。”
    “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当我求你,我真的喜欢你,真的不能没有你,你是我求来的,我一定用尽全身所能待你好。”
    傅寒青声音温柔:“你家的公道,我给你讨,你的随从下人,我也派人去救,日后你心甘情愿了,咱们再一块回来看厂公,让他老人家开心。可是现在该走了阿玦,一会只怕更加危险。”
    他抬手去揽应翩翩的肩,应翩翩扣住傅寒青的手腕,冷然看着他。
    傅寒青轻声说:“要是再拖,你的那些手下,便救不过来了。”
    “啪!”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应翩翩已经一巴掌扇在了傅寒青的脸上。
    傅寒青那些在四周望风的手下们都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甚至跃了出来,紧张地望着应翩翩。
    应翩翩却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停顿地甩手又是一耳光,力气之大,将傅寒青的半边身体都打偏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
    明明应翩翩才是被抓的那个,竟然如此毫不顾忌地打人,旁边有护卫忍不住了,大声呵斥。
    应翩翩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眼梢一挑,十足挑衅地又是一个耳光,“啪”的脆响中,令不少人都心里一寒。
    应翩翩收回了手,看着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傅寒青,什么也没多说,淡淡道:“走。”
    傅寒青凝视了应翩翩片刻,笑了笑,那笑容竟然很是温情,但因为唇齿间含了血,因而又有种森森如同癫狂般的可怖感。
    “好,咱们这就走。”他说,“往后,再也不分开了。”
    傅寒青吩咐手下的人去救应家的护卫们,自己则带着应翩翩来到一辆马车前,柔声道:“你奔波了大半夜,再骑马未免太过疲累,上去睡一觉吧,等睡醒了,咱们也就到地方了。”
    应翩翩一语未发地上了马车,发现虽然眼下傅寒青的举动几乎类似于潜逃,这辆马车依旧准备的十分宽敞舒适,简直如同一个布置精美的房间。
    上面甚至焚了应翩翩惯用的安神香,矮榻的被褥柔软而蓬松,一套干净崭新的衣裳放在旁边。
    应翩翩从宴会上与日渥较量到现在,确实已经非常疲惫了,到了马车中之后,浑身上下立刻涌起一股浓重的困乏之意。
    他说道:“安神香里加了东西?”
    傅寒青道:“只是想让你好好歇歇,不然这一路胡思乱想,马车颠簸,也不好受。”
    马车在树林中骨碌碌地前行,头顶上月亮照下来的光,忽然透过树叶的缝隙下彻,忽而被云彩遮的不露分毫。
    应翩翩的面容也随之忽明忽暗,但面色沉沉,眉目紧绷,如同一尊精美绝伦但又阴郁冷漠的白玉雕像。
    应翩翩冷冷地说道:“你做的那些梦里,看见黎慎韫做什么了吗?”
    傅寒青呼吸一窒:“你说那些事,是真的……发生了?”
    应翩翩截口打断他,面上带了一抹嘲意:“你也是想效仿吗?”
    傅寒青沉声道:“我不会……我会为你报仇。你受的委屈,我都会为你讨回来。”
    应翩翩微微眯起眼睛,嘲道:“我用得着你?马后炮。”
    傅寒青动了下唇,应翩翩已经转身和衣躺了下去,卧在小榻上闭了眼睛。
    过了片刻,傅寒青轻轻靠近,替他掖了掖被子,应翩翩侧身背对着他而躺,由侧脸、下颌至脖颈间的弧度柔美的无可挑剔,傅寒青忍不住想要伸手上去,轻轻一抚。
    应翩翩并未闪躲,只道:“滚。”
    傅寒青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字就像一把尖刀般
    刺进了自己的心里。
    明明应翩翩一点反抗的举动都没有,如果他现在执意想要,甚至可以就在这里得到对方,但是傅寒青的手忽然怎么都不敢挨近分毫了。
    他觉得浑身发软,忍不住向后坐倒在了马车的地面上,转头看着应翩翩的背景。
    对方的后颈皎白如同新雪,长发铺在枕上,两道支起的肩胛将后心的衣服撑起消瘦的轮廓。
    傅寒青突然觉得很想痛哭一场,这样的场景曾经熟悉的仿佛他生活中每一个常见的瞬间,可如今他们两人却变成了这样。
    他不是不知道应翩翩的愤怒和厌恶,但他还是执意要将人带走,因为不管出于哪种原因的考量,他的心都已经深陷泥沼,别无选择了。
    第107章 何事断人肠
    傅寒青静静地坐了好一会,耳中听得应翩翩的呼吸逐渐平稳,便熄灭了马车中那炉特制的安神香,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他们这时已经出了树林,来到了一条小路上,马儿拉着马车平稳地行走,周围的护卫们骑马围的密不透风,既防止别人接近,也避免应翩翩逃跑。
    当傅寒青肿着半边脸,眼眶通红地从马车中出来的时候,他的下属们都不敢直视,纷纷避开目光。
    他们是头一次见到态度如此嚣张的阶下囚,也是头一次见到抓人的反过来神不守舍,低声下气。
    而此时,应家那些获救的护卫们,也已经快要魂飞魄散了。
    他们都是被应定斌精挑细选出来派到应翩翩身边保护宝贝儿子的,个个武艺高强,这才能以少敌多,拼命保护着应翩翩一路撤离。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傅英派来的那些人不愿意在他们身上消耗战力,见应翩翩一走,也就没有了战意。傅寒青派出的人及时赶到,将他们趁乱救了出来,造成的死伤不大。
    可是他们的死活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少爷不见了!
    梁间连声询问那些突然冒出来帮助他们的人,问他们知不知道应翩翩的下落,又是什么来头,为何帮忙,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将他们身边的刺客赶走之后,便迅速脱身离去。
    之前袭击他们的那拨人心狠手辣,招招致命,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分明是想要了应翩翩的命,此时应翩翩不知道是不是落到了他们手里,又叫人如何不急?
    傅寒青算计的极为精心,为了实现对应翩翩的承诺,让应翩翩不要太过记恨自己,他派人救了梁间等人的性命,但是却特意吩咐自己的手下不给他们留下马匹,并将他们带到了京郊一处较为偏远的山间,以拖延时间。
    等到梁间等人拖着受伤疲累的身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督公府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亮了。
    应定斌刚刚从西厂回来不久,正站在厅中,旁边是翻倒的桌椅,他一看到梁间等人进门,立刻迎了上去,揪住一人大声喝问道“阿玦呢?!”
    随从们一下子跪倒在地,梁间心中又愧又急,几乎哭出声来“厂公,小人该死,少爷……少爷他被人掳劫走了!”
    应定斌身在西厂,消息何等灵通,他处理完手头的差事出来,便听到手下来禀报,说是昨天半夜在京城中,似乎发生了几拨匪徒打斗,目前五城兵马司正在调查,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应定斌一问他们打斗的地点,得知是在西厂和督公府周边一带,就有些担心,急急忙忙赶回了府中,却发现应翩翩和他身边的随从一整夜全都没有回府。
    他当时便觉得心头大乱,立刻派人去找,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复命,梁间等人倒是先回府了。
    应定斌一看这些人虽然身上多少带伤,但是没有太大折损,还存着一丝希望,却没想到梁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出来,顿时双眼发黑,险些晕了过去。
    他“哐”一声将下人端上来顺气的参汤砸在地上,瓷砾飞溅,应定斌向后坐倒在椅子中,抖着手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给我细细说来!”
    梁间几乎哽咽,正要叙述事情经过,应定斌却又强忍胸闷,扶着座椅站了起来,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道“边走边说,带我去阿玦出事的地方。”
    他亲自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去了应翩翩出事的地点,按照梁间的讲述查看各种痕迹,看见路面上被挖出来的大坑,以及马车砸翻时留下的碎屑,还有地面上的种种乱箭血迹,应定斌越看越是心慌。
    这一路可见凶险重重,他只要一想儿子当时都已经那样疲惫了,还要在夜色中逃命,一定又惊又怕,说不定还受了伤,就觉得心疼的忍不住了。又何况应翩翩此时还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应定斌道“你们,你们护主不利,该死——”
    说了这句话,他的身子晃了晃,吓得旁边的侍从大惊,连忙扶住应定斌坐了下来,劝说道
    “厂公,请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少爷也不会希望您为了他的事情如此憔悴伤心。您若是急的病了,等少爷回来,小人们也不好交代啊!”
    梁间哽咽道“是……正是。少爷嘴上虽然不爱说,心里却一向是记挂着旁人的。当时那些人杀过来,少爷就说,都是冲着他来的,既然敌众我寡,就没必要无谓折损人手,所以才会主动策马冲进了林子里……少爷那样聪慧,说不定会有脱身之计。连小人们都被人救出来了,一定也会有人去营救少爷的。”
    应定斌又何尝不希望如此。他定了定神,说道“你说当时到场的,先后一共有三拨人?”
    梁间说道“应该是如此。先来的一群黑衣人手段狠辣,全力冲着少爷追杀。后来又有一些武功高手赶了过来,挡住了他们,护着少爷冲进了林子深处,可是杀手越来越多,就把大伙全部都给冲散了,黑衣人们还自己打了起来。”
    “小人如今回想,只怕是黑衣人一共有两拨,先来的要杀少爷,后来的要救,但是先来的把后来的当成了同伴,所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是被那些后来的黑衣人所救,因此小人想,少爷也说不定是被他们护着离开了。”
    应定斌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过来,虽然伤心忧虑,但头脑仍在,很快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关键。
    “别看后来那些人帮了你们,但他们既然懂得换上杀手的黑衣伪装,多半提前知道对方的行动,来此渔翁得利。更何况,既是施恩,又何必藏头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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