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妮瞪大眼,暗暗焦急,心想你这不是故意给史丁放水的机会么!尼贝特却知道眼下不能再做得太过分,以免惹罗兰不高兴。而且赛雷尔生性温和,却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不会跟对手互通讯息。
    再说,他们为难法利恩,主要也是因为他圣职者的身份,对他本人和罗兰没有歧见。对于东城城主罗兰更是颇有好感,他可以说是五位城主中,除了中城城主诺因,对法师最为支持的城主,可惜罗兰本人测出来资质极低。
    “多谢诸位的关怀,但学生迟到在先,不想再耽误大家时间,就先口试好了。”法利恩有礼地发表意见。他受过首席法师的指导,口称学生,并无不对。
    见他如此自信,首席法师们都多了几分兴味,阿尔摩修第一个道:“好,好,既然罗塞这么有信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来。”说着,当先走进建筑物对面的房子。
    推门进去是个布置好的大厅,上方一张半圆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五张雕刻精致的高背靠椅,中央是一个用金属架托着的水晶球,两旁各有一排椅子。吉西安挑了挑眉,说出客人共同的感想:“这到底是审讯室,还是考场啊?”
    法师们都露出尴尬之色,尼贝特更是恨不得把徒弟的嘴贴上胶布。当事人倒不在乎,若是会被这种小阵仗吓到,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罗兰和煦一笑,驱散了凝滞的氛围:“那么各位开始吧,我和内人到里面坐坐。”
    “罗兰城主不旁听吗?”感到意外的首席法师齐声问道。
    “我们外行人,旁听也没什么意思。”罗兰轻轻环住妻子的肩膀,“而且内人身体不适,我想找个光线好点的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那我来带路吧,我对这里还是满熟的。”拉克西丝笑道。罗兰欠了欠身:“有劳元帅。”
    ******
    “尊夫人是心脏方面的毛病吗?”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拉克西丝看似随意地与身后的人攀谈,顺手抚摸旁边一座青铜雕像。
    “不,她是天生身体虚弱,好好调养就没事。”罗兰不但要注意自己,还要帮朵琳留心脚下,因此答得有点心不在焉。突然,他脸色一变,抱起妻子朝拉克西丝的方向靠去,后者却先一步跳起,几个后空翻落在数米开外。与此同时,罗兰脚下的地板蓦地消失,一排利箭从天花板激射而出,青铜雕像也口喷火焰挥舞双臂杀来。
    白光一闪,遮蔽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的视线,再一闪,响起一叠乱七八糟的声响,这次两人看得真切,罗兰已突破天罗地网,一手抱着朵琳,一手持剑,毫发无伤地站在洞边。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元帅。”罗兰的语气难得有一丝恼怒,原因就是他怀里吓得昏过去的朵琳。
    “你没事吧!?”拉克西丝适时地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模样,随后用关切的口吻发问。
    “我没事,我妻子有事!”这个是不折不扣的控诉。
    “抱歉,我没发现那个雕像有机关……”
    闻声赶来的法师们证实了拉克西丝的解释,那的确是新安置的陷阱,但罗兰并不相信。拉克西丝身兼魔研院(注:研究魔法相关物品的专门机构)院长一职,若不能在半秒内看出那个机关的用途,简直是笑话!
    然而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兴师问罪,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最重要的,对方试探他的目的同样没有达成——这在罗兰察觉有变的刹那就想到了。
    瞥见妻子苍白的面容,他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拉克西丝也许察觉了他对北城图谋不轨,想要干脆铲除朵琳,釜底抽薪,也让他和米利亚坦翁婿交恶。
    “非常对不起,三位,我们这就把这条通道的陷阱拆除。”法师们惶恐的致歉打断了罗兰的思路。
    “没关系,我们就进这个房间,不用麻烦了。”拉克西丝指了指附近的一扇房门,径自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法师瞄了眼朵琳:“那么,至少叫位白魔法师……”
    “我就是最好的白魔法师。”拉克西丝摆摆手,她是光神的神女。
    基于刚刚想到的可能,罗兰可不放心让拉克西丝诊治朵琳,情愿得罪她,对那法师道:“还是请医师和白魔法师来看看,我带了生命泉水,不一定有用。”
    生命泉水来自生命之泉,只有妖精族栖居的沉星森林有,和妖精的眼泪一样,是疗伤圣药,据说甚至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是!是!”有机会看到传说中的生命泉水,法师们高兴坏了。
    拉克西丝隐晦地看了罗兰一眼——这老狐狸准备真周到。
    当看到罗兰拿出的小水晶瓶,拉克西丝更惊讶,用一整瓶救老婆,他也真舍得。
    不过,罗兰当然是稀释了生命泉水随身携带,精打细算的他认为没必要用原装货。半年前,伊维尔伦和兽人在摩斯海峡的战争造成了大量伤兵,罗兰向友人妮兰迪娅求助,由于荒年的影响,生命之泉也进入了枯水期,妖精女王能送来的也只有一小瓶。罗兰用来救助垂死的伤患,以及在白魔法师们体力透支时,充当营养补充剂。真要拿生命泉水医治所有的大毛小病,叫作暴殄天物。
    果然很快,昏睡的东城城妃幽幽醒转,神色好了许多。来的法师非常兴奋——生命泉水太罕见了,他恳求东城城主能不能给他一滴研究?得到许可,欢天喜地地离去,很快在魔法公会引起了轰动。
    医师确定病人已无大碍,罗兰亲手泡了杯安神茶,朵琳喝了以后就平静地睡下。
    没兴趣看他们夫妻恩爱,拉克西丝命克鲁索摆开棋盘,用指尖敲打桌沿,无声地下战贴。
    “元帅真是准备充分。”罗兰一笑,离开沙发,坐到她对面,接过参谋长递来的玫瑰红茶,道了声谢。
    “兴趣罢了。”拉克西丝一手支颊,斜睨对座的人,“你这个样子就顺眼多了。”罗兰褪下了恭谨的外衣,大大方方地翘着二郎腿,挂着会被古板的臣子评为“有损君威”的轻松微笑。
    罗兰但笑不语,他是谨慎之人,即使眼前的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愿表现得太出格。
    拉克西丝明白他的心思,并不相逼,拿起一枚白子,放在天元的位置。
    当克鲁索冲第三壶茶时,两人正准备下第四局,成绩是三和,真应了一句话——王见王,死棋。
    “啊,我上当了。”罗兰拿着一枚黑子思忖半晌,浅笑着吐了口气。不见他有什么挫败之情,捞起四枚被围困的黑子放入棋盘,然后盯着周围的白子思量。
    “承让。”拉克西丝也抓起一把白子,放进棋盘。
    “我不明白。虽然元帅占了上风,付出的代价却不值得——你失去了这块区域和比我多的棋子。”罗兰这么说并不是不服气,是真的询问。
    “无失何来得?我要的就是这块地。”拉克西丝翡翠绿的眸子灼灼生辉。
    “失四方,保中央,就算是稳固王权了吗?”
    “在无法夺回四方的情况下,我只好保中央啊。”拉克西丝笑语嫣然,换了个慵懒的坐姿,“而在我的努力下,罗兰城主也只是形式上拥有四方。”
    罗兰俯视棋盘,冰蓝色的双眼浮起厌恶:“两败俱伤,我可不喜欢这个局面。”
    “我也是,可惜由不得我们,你我棋力在一个水准。”拉克西丝意有所指。
    “如果元帅不是这么穷追猛打,你我还是有和局的可能的。”罗兰同样话里有话,笑着放下黑子。这招显然在拉克西丝意料之中,她很快拿出一颗白子,重重放下,动作带着一丝凶狠:“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有些事还是刻意促成,当事人却叫受害人投降,未免太无耻了。”
    罗兰眉峰一扬,头一次露出明显的怒意。
    “这种情况是有很多,可事实往往是,当事人自称受害人,更加无耻。”
    “你——”听到这样的挑衅,拉克西丝拍案而起:“你想说你才是受害人吗,罗兰城主?”
    “……没有,这只是棋局的比方罢了。”罗兰已经在懊悔涵养不够,冷静下来,“这局我认输。”起身去照顾受到惊动的妻子,结束了这场一开始就不该展开的舌战。
    拉克西丝也调整好情绪,心下生出几分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在外面就听见元帅的大吼。”随着优雅的男声,吉西安推门走进,身后跟着一帮人。几位首席嘴角含笑,心道果然是年轻人,当面吵得不够,到里头还要吵。
    朵琳已经醒来,罗兰应道:“一点小摩擦,考试结果如何?”
    “恭喜,罗塞过关了,表现不错。”洛夫丁真诚地祝贺,语气却不热切。因为法利恩的表现真的只是“不错”,远远达不到出众。以他目前的水平,洛夫丁不认为能够通过试炼。他不知道,法利恩是为了避免他们提出更多刁钻的问题而藏私。
    “那太好了——法利恩,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多谢大人关怀,但时候也不早了,我想立刻进行下一轮考核,如果贤者大人不介意的话。”大神官先朝主君行了一礼,然后眼望主考官。北之贤者谦和一笑:“我没意见。”
    阿尔摩修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进试炼场吧。规定刚才都说了,我再重复一遍:除了黑咒术和死灵魔法,所有的法术都可以使用,以六小时为限,罗塞胜出就获颁贤者称号。平局的话,由我们五个共同裁决。”
    ******
    踏进试炼场的瞬间,镶嵌在门上的魔力水晶发出耀眼的蓝光。看到这个异像,每个人都停下脚步,罗兰等不懂魔法的人脸露困惑,法师们神色凝重。
    “你带了什么魔道具?”康妮质问引起这个异像的人,横眉竖目的样子只差没在额头写上“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作弊”。
    “是这个。”法利恩镇定地拿下头环,露出额心水蓝色的神子印记,“这是场公平的试炼,我不想借用神明的力量,所以戴上这个禁锢环。”
    这回,首席法师们对他大大改观,他们之所以有所顾忌,主因就是不满法利恩以神子身份来考核,还是考贤者那么高的段位。法利恩主动禁用神力,不论他的真实水平如何,首先就态度端正,抱着诚心,不像无名氏神官那种鱼目混珠的人。
    刚刚还火冒三丈的法师顿时满怀愧疚,连康妮也尴尬地红了脸。但随即,她的眉毛怀疑地拧了起来,眼珠转了转,伸出双手:“不用了,史丁也是艾尔菲瑞特(注:知识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没有戴禁锢环,为了公平,你也不用戴了。”
    她说得漂亮,心里却在想:天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神术禁锢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检查,还是拿过来保险。万一他使用了水神的力量,也可以趁机做文章。以史丁的实力,平手绝没有问题,这样比试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罗兰和法利恩是何等样人,一听就听出她的心思。罗兰还没什么,只是慨叹这个女人忒也小气。法利恩眼底却闪过杀机,打定主意要将康妮给宰了!
    冷静!冷静!法利恩暗暗调息,竭力压抑高涨的杀意。但他毕竟年轻气盛,又不像罗兰那样,对女性有着深刻的了解和包容,火气一点没降下来。
    突然,一道让万物宁静的神力涌入体内,刹时平息了怒火。法利恩愣了愣,环顾片刻,没找到神力的来源。
    “罗塞?”见他迟迟不交出禁锢环,康妮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催促了一声。
    “啊,抱歉。”法利恩收回视线,将头环递给她,“就麻烦您保管了,康妮前辈。”面对刚才还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他竟兴不起丝毫杀意,心道:是神术,会是谁呢?
    “走吧,罗塞。”北之贤者一指大门。
    “好。”大神官疑惑地看了看他,跟了上去。
    法利恩那小子,修养还不够呐。注视弟弟的背影,罗兰无奈一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贤者考试(完)
    口试大厅里,五位首席法师借助远见水晶球投射出考场的情景,罗兰等人也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开始了。”不知谁喊了声,每个人的眼神都专注起来。
    按照试炼的规则,赛雷尔先出手,十来颗火球朝法利恩呼啸飞去。尽管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但只用隐蔽的手势就放出十几个火球也只有高明的法师才能办到。而且越是看似普通的招式,越是能试探出对手的底子。
    攻击,还是防御;攻击方式如何,防守方式如何……这些都能作为判断的依据。法师的对决并不像一般人想的那么死板,你一来我一招,其中的凶险远胜战士间的打斗。
    “风刃。”法利恩不需要和赛雷尔一样出其不意,大方地念出简短的咒语,一枚闪着青光的镰刀状气刃应声射出,砸飞了第一个火球,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顷刻间,火球大军就化为四散的火星消失了。
    “哦。”赛雷尔和尼贝特同声赞叹,只是赞叹的内容截然不同。尼贝特赞的是法利恩使用风刃的技巧相当娴熟,要知道击中高速移动的火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一群时间差在0.1秒内的火球。北之贤者赞的是东城大神官的战斗方式,对付火球,最常见的方法是水壁之类的防御性法术,但这并不是好办法,因为防御就代表失去了主动权,二来也好破解,只要催加火球就行。
    “酸弹·连射。”
    法利恩毫不给对手喘息之机,立马施放第二个法术——采取守势不符合他的性格。
    酸弹是水系初级魔法,杀伤力不大,但是带有腐蚀性,被打中可不是好玩的。赛雷尔不得已张开一道防壁,这正是法利恩想要的,攻守不能同时进行。所以一放出酸弹,他就用空着的左手在虚空划出光的文字,准备施放一个比较大的魔法。
    施法有三种方式:念咒、手势和道具。其中手势又分两种:结印和划阵。划阵就是法利恩现在做的,单手就可以完成。结印正相反,速度较快,却必须双手施展,而且只限于五段以下的魔法。当然,三种方法也可以组合运用。
    划完最后一个符文,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图案发出耀眼的白光,从中飞出几道银芒,汇聚成两头身形巨大,有着锐利爪牙的野兽。
    雪狼!看清出现在场中的生物,赛雷尔微感头痛,这种由冰元素凝聚而成的家伙可攻可守,很难解决,有它们守护,法利恩施起法来就方便多了。
    经过两个回合的较量,北之贤者确定对方是个有相当实战经验的人。这让他有点意外,毕竟以大神官的身份,不该有必须亲自上场的机会。但是赛雷尔也不担心,他的经验更加丰富。(注:少年时,神官和赛雷尔曾搭档冒险。)
    “荆棘之狱!”
    深绿色的藤蔓无声无息地从两头雪狼脚边冒出,转瞬将它们捆得严严实实。虽然传统的法子是用火焰柱,但实战中,常常要好几道或非常粗的火焰柱才烧得着敏捷的雪狼,还不如大面积的荆棘之狱实用。
    雪狼这么快就丧失行动力,着实让法利恩吃了一惊,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两个攻击魔法,此刻就一股脑地投放出去。他没有防守,因为雪狼困住归困住,并没有被解决,还可以使用两次冰冻吐息,抵挡攻击绰绰有余。
    顾虑赛雷尔的防壁,他用的是破坏力较强的“爆炎”和“火之矛”,为保险起见,还附加了一个追踪魔法,这样对方移动也逃不了。
    “幻惑之眼!”“风卷!”赛雷尔不慌不忙地还击。
    糟!法利恩一听见咒语就知道不妙,对方早就料到他会对攻击魔法施加追踪术,不然不会用“幻惑之眼”这种针对性的法术。
    果然,受到迷惑的火之矛和爆炎硬生生地停在空中,然后和着风卷化为汹涌的炎浪,以惊人的威势掉头冲过来。
    “冰壁·双重!”
    白茫茫的雾气化作两道厚厚的冰墙,堪堪挡住火龙,两头雪狼在同时消失不见。法利恩判断出一道障壁和仓促间聚起的冰元素绝对挡不住相当于复合魔法的爆炎龙卷,就紧急抽调雪狼的魔力组成两面墙,在千钧一发之刻逃过了烈焰焚身的下场,但反震力还是令他胸口发闷,不由得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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