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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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子滚入纱帘后,逐渐远向未知的碌碌声,然后不知是因为他的耳力不够,还是弹子被什么东西止住去路,声音忽然消失了。
    小王爷兀自站在高大的垂缦前,犹豫着是否该前行一步。
    但很快,弹子滚了出来,亲昵地碰在他的靴头。他喜笑着捡起,觉得是这小玩意有灵性。垂缦似乎被风鼓起,他弯腰时从间隙中看见了宫室深处的样子。
    火树银花灯辉煌燃起,但因为视线中空无一人,显得更加空寂。
    他还在疑惑地观瞧,大伴们就脚步碎碎地走了进来,把他架走了。小王爷不敢闹脾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进京就是为了给皇帝祝寿。尽管皇帝不过是他七拐八绕的亲戚。
    传说中皇帝常年戴着面具,长相从不示以外人。照小王爷的想法,也许是龙颜凡人看了会折寿。相书上面这种东西很多。
    但是皇帝本人就快死了。这让小王爷疑惑起来。龙也是会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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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着一墙之隔的哭声,如在雾中,嘤嘤啾啾,好像水鬼寻仇。他叉开腿坐在榻沿,大伴和侍女把他的衣服换下,把他当一件物什。他们似乎一点鼻息都没有,动作精密而整齐。这无疑加深了他的恐惧。朦朦胧胧,他们的手指为他系紧中衣的系带,在他皮肤上面浮过,就引起他的战栗。冰凉的,有种死物的触感。
    小王爷不能大哭。他感到头顶有一个宽圆的黑物降下来,他极度惊惶地闭上眼。
    那是他的冠。即将到来的初丧之仪,他需要伏在病榻旁三天,哀泣挽留他从未见过的父亲。
    哭声降下去。四周变得安静。他的弹子仍然紧紧握在手心。宫人皆去。他睁开眼,不顾头上的重压使自己眩晕,他提着腰间过长的白绦,急忙跑向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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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手垂落在榻下,略微动弹,还能帮他把弹子轻轻拨回他脚边。小王爷泪痕已干,蹲下把弹子再次捡起。
    他大着胆走近,发现脚踏上摆着一只半脸面具。
    皇帝的手指似乎能感知他的视线。瘦削,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摸索着盖在面具上,想将它拿起,再覆在脸上。
    小王爷只能呆看着他挣扎。其实他已经看见了他的面孔,也许由于常年的覆面,两颊以上的皮肤格外苍白。鼻梁直挺,显见的阴郁,但有一条从左眼起,自上而下,贯穿整张脸的伤疤。鼻梁窄高是祚薄,一道疤让孤独的命谱更加凌厉而清晰。
    有身影从后飘近。秾郁的紫黑色阔袍,移动如某种不可直呼其名的勾魂鬼魄。鬼立在榻旁,灰白的头发从发髻上松落了不少。难道是匆忙赶路来的?
    皇帝翕动嘴唇,笑意苦涩。
    鬼落座,并弯身下去。小王爷看到它嶙峋分明的腕骨,托住皇帝的后颈。他几乎以为它要将皇帝最后的生命也夺去,直到他看见薄冰一样的泪光,浸润垂死的眼下那道深赭的伤疤,顺着已干涸的河道,追溯卷往他所不知道的往昔。
    鬼只是抱着他,烛火没有宫人顾及拨动,行将熄灭。
    小王爷在原地等了许久。鬼的身影几乎已经在黑暗中消融。可它还是动了动,转向他。不知为何,他还能看清它的目光。
    您长得与陛下并不相似。它低头,又改正道:哦,与先帝并不相似。
    他被突然降临的死亡唬住,不敢有声。
    它站起身,无意中踩住了那只面具,发出骨骼被摧断的声音。它只是拂了拂袖,继续步往小王爷面前。他听见它的脚步声,知道它决计不是鬼,那它又是什——
    她捧起他的脸。冰凉的触感,但是仍在人间。他有种巨大灾异之下,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的奇诡安心。是她的手,捧住他,护着他,片刻停息在漩涡中心的小舟上。悲剧的核心,是如此的宁静。
    小王爷努力想看清她苍老的脸,但夜色过分厚重。她的脸,在黑暗中不知已经变了几个模样。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先帝的样子,很快也会洇灭。陛下您将来也是。她抱他在胸口,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声音的震颤,和心跳的共鸣,如母体里的漂浮记忆,让他本能紧紧闭上双眼。有一种世代承袭的熟悉和依恋感,指使他,相信她。
    ——但不再有人,能在我的眼中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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