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宜真君摆摆手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所幸你们的行为没造成太坏的后果。”
    “林小友行事谨慎,你做的很好。当时你如何想到复阵?”静闵真君问。
    她连忙恭敬道:“真君的夸赞,晚辈愧不不敢当。我等懵懂间动了副阵实在是不该。当时晚辈只认为,如果真是亘天境,有阵法出现必有其用意,所以才去修复。期间,多亏两位姚道友和姬道友协助,才能速将阵法修复。”
    静闵等人听后满意地点点头。
    不贪人机缘、不独揽功劳已实属难得,再加上林卿之后又刺了邪魔一剑。三点综合,又年纪轻轻就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在坐的各门派元婴不由对她称赞有加。
    林卿想不到关于她的问询会,先是变成故事会,现在又反转成她的表扬会,她实在有点腿软。
    而轮到宋书棋时,整体氛围就像夹了铅一般骤然凝重,因为宋书棋是唯一一个曾与邪魔共处之人。
    重明真君面色肃然地问:“宋书棋,将你自落入亘天境后多年经历一五一十道来。”
    宋书棋微微朝玉辰真君看了一眼。
    玉辰真君朝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些动静自然落在各位元婴眼中,不过也只当玉辰真君对宋书棋的鼓励。
    双手轻揪暗色的湘裙,宋书棋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强制镇定下来,开口道:“我被卷入漩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幽暗之地。我起身查探了一角便察觉是在阵法之内,此时黑暗中走出一位化神修士,他见到弟子本想杀死弟子,不知为何又放过了弟子。”
    “之后,此人自称离渊圣君,乃云霄界修士,因为仇敌预谋所害,故身陷困阵千年。我和他正身处困阵之内,而此阵法所在之境名为极地境。”
    “当时困阵之内,多数阵结已被破开,他告知弟子,再过二十多年,他便能破阵而出。”
    “后来,他说若弟子能与他一起破阵,助他早日出阵,便指引弟子同去云霄界。”
    听到这里,重离真君目光锋利如刀:“你可相助于他?”
    在场众人的目光也同时如聚光灯般打在宋书棋身上。
    到了这个关键点,宋书棋眼中酸涩,但在各派面前,她不想再掉眼泪,她抬起头,咬了咬唇,最后大声承认:“弟子,助了。”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复杂起来。
    姚绛珠冷冷一笑,心中暗道:“宋书棋,你终于承认了,但如此认法却还不够!”
    宋书棋声音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弟子想着没有我,那人也能破阵而出,为了早日离开困境,弟子助了……”
    “阿弥陀佛……”
    静闵大师听到这里,默念了几句佛语喟叹:“宋小友,从阵法残骸推知,封印阵中倾尽觉善先祖毕生佛力,没有他人想助,某些阵结,邪魔在近几百年内难以接触,这也是此阵能困魔如此之久的原因之一。”
    听到这点,宋书棋失魂落魄地垂下了眼。
    “说说助他的具体过程。”重离真君盯着她,毫不留情地继续审问。
    宋书棋稳住言语中的颤抖,她一字一缓慢慢道:“刚开始,弟子并未协助于他,但后观其运灵方式无异于我等,又听他有言此界有凡人,结合弟子进境的地点亦非中东山边境,以上种种,皆让弟子以为身处之地并非亘天境。”
    “此后每隔一月,他便交给弟子两三出阵点,让弟子去破除,而他自己也同时在另一角破阵。直至出阵……”
    听了她的话后众人陷入沉默。
    第566章 她想了很久很久
    “如此说来,你是被骗了?”北山景阳谷的单霸真君拍着桌子道,“邪魔叠渊实是阴险狡诈!”
    见有人好似相信了宋书棋的说辞,姚绛珠心有不甘,她上前一步朝众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各位真君,宋道友以上所言仅是她一面之词,我等无法确认邪魔是否真说了那些话欺瞒于她。如果真是欺她,邪魔在脱身之时,再留宋道友有何用,为何不直接斩杀,诸位不觉此点有疑吗?”
    “事关重大,晚辈只能以恶意猜测,是否是宋道友主动帮助邪魔,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宋道友才能安然脱身。”
    崇伦的流宇真君听了,道:“姚小友的怀疑也有一定道理。”
    听到这里,一直没出声的玉辰真君掀起眼皮,声音平冷:“小徒犯下大错,此点我身为她的师尊,不会偏袒。但也不能任由他人往小徒身上乱泼脏水。”
    “宋书棋是有错,然,她与邪魔达成不可告人协议的无端指控,恕本君难以接受。”玉辰真君的目光逡巡过全场,“各位道友,我徒儿在彤渊境内,拼死击伤邪魔腰腹,此举几位圣君有目共睹,她怎会与邪魔主动勾结?”
    在场众位听后,心思各异。
    重明真君望向宋书棋,示意她正面回答。
    宋书棋平静道:“弟子并未与邪魔达成任何协议。”
    “关于邪魔不杀你,宋书棋,你可有何要辩解?”重明真君冷声问。
    邪魔的心思,她也猜不透。
    宋书棋垂眸自嘲一笑,六个字说得重如千钧:“弟子无从辩解。”
    在坐所有人都没有与邪魔打交道的经验,并不知魔者的诡异心思。
    莫非此女身上还有何特殊之处?
    姬俊传音给北岳门的吴旭:“吴道友觉得那宋书棋讲的是否可信?”
    吴旭捋了捋胡子,回传:“勾结邪魔看着不像。但说邪魔欺骗她,又着实没有凭证。”
    “至于邪魔有无欺瞒弟子,弟子也拿不出证明。”
    感受到四周如针扎般怀疑的目光,宋书棋眉睫微颤,瞳孔微缩:“但,弟子愿发心魔誓,以证邪魔欺我之言,句句属实!”
    竟然愿意发心魔誓?
    心魔誓对修士而言乃是最严厉的誓言,一旦发下不属实的心魔誓,便会遭心魔反噬,终身难以进阶。
    主动提出发心魔誓,那邪魔欺骗她的事情,便极有可能为真。
    重明真君面无表情道:“你即刻起誓。”
    宋书棋当着所有人的面立誓。
    起誓之后,姚绛珠心头颇不是滋味。
    如果宋书棋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骗了,虽然惩罚难逃,但这个罪就轻多了。有太华的庇护说不定能很快咸鱼翻身。
    想起自己命中的那一劫还未过,姚绛珠咬咬牙又提出疑惑。
    “诸位真君,晚辈还有一个疑问。”她转向宋书棋,“纵然邪魔真的欺骗你,宋书棋你全然信了吗?你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还是你在装傻!”
    终于来了……
    宋书棋毫无血色的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看向重明真君正欲回答,身侧却响起一个声音。
    “姚小友,本君也有些好奇,宋书棋已坦然承认她的所为,又主动发下极重的心魔誓。她在彤渊境中对抗邪魔众所周知,姚小友如此咄咄逼人,是何居心?”姜啸放下清茶,不紧不慢道。
    他整个人看似很闲散,但对姚绛珠而言,他的问话却字字诛心。
    姚绛珠狠狠咬唇,她的目中赤红,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动。
    是他……
    姚绛珠的内心某处如被利刃戳中一般,泛起了一股难以忍受的锥心尖疼。
    原来一直装自己视而不见,这一世再不主动靠近,但他的目光看她时,她还会如此疼痛。
    姜啸。
    上辈子,卑微如她,仰慕痴恋了一生之人。
    她还有什么好期待?
    纵然再过几百世,只要她与宋书棋有冲突,即便宋书棋犯下滔天大罪、万劫不复,他还是毅然选择站在她身边。
    姚绛珠狠狠压下心头动荡的情绪,掷地有声道:“晚辈能有何居心?晚辈只是心中有疑,想问个明白罢了。”
    “哦?”姜啸漫不经心地看她:“那怎么本君前段时日追击破杀盟时,不巧查到,姚小友曾多次雇佣破杀盟之人对宋书棋不利?所以今日见小友所为,不免让人多几分猜想。”
    “我、我……”姚绛珠想不到她的陈年烂事在此时被姜啸捅了出来。
    破杀盟是什么组织?
    那是散修中的喋血之辈组成的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
    按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手组织可以定位为一个性质中性的团伙,但杀破盟贱就贱在此组织多替人行一些阴私之事,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事风格残忍变态,就连半岛的恶修都不愿与他们拜把子。
    所以与他们有牵扯之人,往往也会被打上“不是好货色”的标签。
    当年屡屡抢不成宋书棋机缘,姚绛珠心中愤懑,买凶杀人的事,她是真做了。
    她连发心魔誓证明自己无辜的资格都没有!
    姜啸的目光如剑一般直视姚绛珠,扎得她血肉生疼。
    姚绛珠的脸色苍白,只觉四周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微妙。
    林卿眯了眯眼,原来在北山拍卖会后,刺杀宋书棋的破杀者是姚绛珠招来的呀。
    姚绛珠被怼了回去。
    然而她提出的问题的确需要问清,重明真君也在之前宋书棋的阐述中听出她也曾有疑的痕迹。
    他沉声问:“宋书棋,邪魔叠渊砌辞欺你,那么你是否全信了,真信了?你是在什么心态下协助邪魔?”
    尖锐的问题,如冬日的冰雹般无情地砸向宋书棋。
    执法堂内,血红色的“刑”字刺痛她的双眼,再抬头是两侧“公正严明”四个大字,平时经常被忽略的字,如今似烙铁般灼烫着宋书棋的神经。
    玉辰真君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宋书棋身体微颤,她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汇成一声低叹:师傅,对不起,这一次徒儿不能听您的……
    执法堂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她睁开双眸,原先将她整个人都要遮住的颓然,全部褪色,她的眸底一片清亮,坦然道:“弟子没有全信。是弟子不甘困入阵内,是弟子私心作祟、自欺在赌,赌他说的是真的。”
    “结果,”她的声音暗哑下来,有隐隐的颤动,“赌输了,也,后悔了……”
    宋书棋紧紧咬牙,忍着眼中泪水,深深俯在地上:“弟子有罪!”
    在提审前的日子里,她想了很久很久。
    她怕死吗?
    她曾是怕的。
    但从邪魔破阵的刹那,她忽然看开了。如果此劫难度,她身陨也是自食恶果。
    如果她因欺瞒而活了下来,错上加错,她还能站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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