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是长方形,一块一块,方方正正的,要想垒成一个图案并不容易,苏雪桢一看,还真是!她笑着问道:“真是个小狗哎,怎么垒的?”
    “我教你。”
    平平开始教妈妈怎么垒麻将小狗的技巧,“先把狗的身体垒出来。”
    苏雪桢听到一半,安安已经等不及了,“妈妈你看我的,我的是一个锅。”
    平平不让妈妈走,“看我的,我先说的。”
    安安不服:“你说完了该我了。”
    “一个个来,妈妈都会看的。”
    这时候苏雪桢恨不得自己不能一分为二。
    三岁多的孩子简直闹得不行,哪里都敢闯哪里都敢跑,一刻都不能离了人,虽然只照顾了一天,比干了一天活还累,娄桂兰觉得大儿媳妇实在太辛苦了,给她倒了一杯水,“那个什么利劳尔教授,要来了吗?”
    外国名字比较长,又拗口,娄桂兰一直记不住。
    苏雪桢又重新跟她说了遍名字,“是利昂.弗劳尔教授。”
    “要来了,确定是九月二十号来中国。”
    “我记得我小时候也见过这些洋鬼子,没一个好人。”
    虽然新闻上说去年一月一号中国跟美国已经建立了外交关系,说是以后两国和平共处,但在普通民众眼里,依然对这些人没什么好印象,娄桂兰更是怀疑:“他不会来咱们这做坏事吧?”
    苏雪桢冲她笑笑,“不是,就是单纯的学术交流,咱们在小儿外科方面还是有点落后的,要多学习才能进步。”
    娄桂兰依然面露怀疑,不过医学类方面的知识她也不知道,作为外行人,问两句就不问了,开始说起了别的,“再过两天我就要坐火车去小枫那了,不知道给他们带点咸鱼和腊肠什么的,军队让不让带进去?”
    “这军区大院,我怕我待不下去,没有人说话我也无聊。”
    “吃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都让带的。”
    苏雪桢知道婆婆这个年纪最怕无聊,安慰道:“军区大院里有很多随军家属,到时候肯定不缺人聊天。”
    娄桂兰听她这么说稍微放心了点,伸手摸了摸平平安安的脸,“到了那奶奶给你们打电话,可要接啊。”
    平平安安使劲点头:“一定接。”
    凌瑶快生了,苏雪桢本来准备了礼物想让婆婆一定带过去,聊了几句发现娄桂兰自己要带的东西就够多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头直接寄信,现在这年头,送什么都不如直接给钱实在。
    天色渐晚,他们等下还要坐公交车回去,苏雪桢没聊太久,带着平平安安离开了,回来的路上直接买了晚饭。
    这之后没过几天,娄桂兰坐上了火车,正式进入军区大院开始照顾孕晚期的凌瑶。
    妈妈不在家,岑梅总感觉缺了什么,不习惯,后来一到周六就过来他们家找平平安安玩,睡一晚,周日下午再回家。
    岑梅虽然是孩子,但已经很懂事了,也知道规则和秩序,一定程度上也帮他们照顾了平平安安,让夫妻俩稍微能喘息一会儿,苏雪桢也好专心忙利昂.弗劳尔交流会的事情。
    博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这边也知道利昂.弗劳尔要来开讲座的事情,要知道利昂.弗劳尔是当今小儿外科界权威的大佬,尤其在一些先天性发育畸形的诊疗上非常有见解。
    苏雪桢所在小儿外科的科室里,几乎每个医生都想去听讲座,但是工作安排没法去,英语水平又不行,只好拜托她记录一下讲座的内容,回来分享给他们。
    她现在是研三,因为还要写论文,本身医院里安排的排班就不多,苏雪桢又是为了忙讲座的事情,所以主任储志宽对她的假条也很宽容。
    苏雪桢那一周医院,学校,家里三头跑,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等利昂.弗劳尔教授前来。
    九月二十五号下午四点,一架飞机平稳降落在洪江市南平机场,从飞机上下来四个人,其中三人皆是金发碧眼,只有一个男人是黑发,不过谈吐衣着跟身旁的人无异。
    苏雪桢跟厉永飞带着一个外国语学院的学生,站在南平机场接机,厉永飞手边还举着一个用英文写的博约大学的牌子。
    苏雪桢一直盯着出口看,这个年代能坐得起飞机的人不多,金发的外国人更是少,不一会儿,利昂.弗劳尔的团队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一走出去,感受到围绕在身上的目光,尼尔.埃丁顿对同伴无奈笑笑,“真的是,走到哪都会被围观啊。”
    利昂.弗劳尔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朝着苏雪桢的方向走了过来,苏雪桢也赶紧走过去迎接,深吸一口气放松,终于对着他们说出了自己练了好几个月的英语,她向这位漂洋过海过来的教授伸出了手,声线略微紧张,小心问道:“你好,请问您是利昂.弗劳尔教授吗?”
    利昂.弗劳尔含笑点了点头,“我是。”
    确定没接错人以后,苏雪桢转而介绍起自己来,“利昂.弗劳尔教授你好,我是苏雪桢,一名博约大学研究生院研三的学生,这次将会全程陪伴您在洪江市三天的旅程。”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利昂.弗劳尔说了声谢谢。
    厉永飞刚才怂了几秒,看到苏雪桢这么流畅跟教授对话,才反应过来,也赶紧过去打招呼,学着苏雪桢那样介绍自己。
    利昂.弗劳尔随后又跟他们介绍了下自己的团队,“这两位是我的学生,卡尔.格里诺和尼尔.埃丁顿,另外这个是翻译赵先生。”
    赵春祥往前一步,看了看苏雪桢,夸道:“英语讲得不错。”
    那十年是不准留学的,他看苏雪桢年龄不大,想来也没有留学背景,能把英语讲这么好确实挺厉害。
    这次讲座事关重大,是由世卫组织和卫生部合作组织的,随行翻译也是提前安排好的,赵春祥是地道的中国人,有留学背景。
    苏雪桢刚才很紧张,害怕因为自己英语发音不好影响工作,但看到赵春祥在,心态放松不少,再开口时说话流畅了很多,“院长跟各位老师已经在畅然居定好了位置在等各位过去了,我现在领你们过去。”
    她发音很好,赵春祥观察了下在场的四位外国人的反应,发现他们都能听懂,他也就没立刻翻译,直接接话道:“那我们跟这位苏小姐走吧,座位已经定好了。”
    门口厉永飞已经提前拦好了出租车,顺利先送利昂.弗劳尔教授和他的学生们上车以后,苏雪桢跟厉永飞坐到了第二辆车。
    车子启动,厉永飞看着她,不由得佩服,“学姐,要不是事先了解过,我都差点以为你留过学了。”
    没见面之前,苏雪桢脑海里幻想的利昂.弗劳尔教授是一位冷冰冰很严肃的老人,实际见了面,发现本人挺和善,大概这也是儿科医生的共性吧。
    苏雪桢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街景,问道:“你以后打算去哪个科室?”
    厉永飞想了想回答:“不是骨科就是普外科吧。”
    苏雪桢喃喃道:“等你毕业了确定科室以后,想想今天接待的是这个领域元老级别的人物,到时候你就能懂我为什么这么努力要学好英语跟他沟通了。”
    厉永飞瞬间懂了。
    车子平稳行驶着,很快到达了畅然居酒店,这是洪江市本地最高档的酒店,一楼设有用餐区。
    下车后,厉永飞带着利昂.弗劳尔教授去他们事先订好的包间,推开门,里面一众教授齐齐站了起来,“欢迎欢迎,快请坐。”
    赵春祥迅速翻译出来,利昂.弗劳尔也很礼貌,谦虚地跟在场众人问好,再由赵春祥翻译。
    语言不通交流还是不方便,没聊几句大家就坐下了,郁德珉把菜单递过去,让客人先点菜。
    畅然居算是洪江市本地少数几家可以接待外宾的酒店,菜单也有英文版,点起来很方便。
    虽然国界不同,但大家的心愿一样,又从事同一个行业,在赵春祥的翻译下,饭桌上整体的氛围还不错。
    因为事先叮嘱过这桌是招待外宾的,饭店给他们做的饭菜整体也比较符合外国人的口味,一顿饭吃的很是开心。
    吃完饭正好是晚上六点,旅途劳顿,郁德珉想着他们明天还有讲座,晚饭后没有安排别的活动,起身送他们上楼休息,“今天一天肯定累了,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厉永飞确定全员都入住以后放心下楼,在前台又叮嘱了几句,回来跟苏雪桢说:“都住进房间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明天七点半来这里集合,送他们去大会堂。”
    苏雪桢嗯了声,跟他分开以后坐公交车回家,第二天再坐一路公交车来酒店,这时利昂.弗劳尔教授整个团队都已经在酒店用完了早餐,一行人坐车前往博约大学。
    早就知道今天有外国教授要来,人数有限,大家没法进大会堂里面听讲座,只好提前守在门口,等会儿可以趴在窗户上旁听。
    讲座在博约大学最大的大会堂举行,学生会的成员正在主持秩序,在休息室稍作休息以后,上午九点讲座正式开始。
    一身得体黑色西装的利昂.弗劳尔教授缓缓走上了讲台,赵春祥跟他的两个学生也跟在后面,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还有窗户外趴在玻璃上稚嫩的脸庞,带着求学的渴望。
    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了一遍讲座的规则以后,开始介绍利昂.弗劳尔教授,两分钟后,由利昂.弗劳尔接手了话筒,为了照顾到赵春祥语速放得也比较慢,“同学们好,我是利昂.弗劳尔,来自波士顿儿童医院,今天我要演讲的题目是先天性发育畸形类型以及相对应的治疗方式。”
    苏雪桢找到位置也坐了下来,翻开笔记本,一边听一边记录。
    演讲都是有草稿的,赵春祥事先看过,翻译起来速度也很快,对于台下众人来说,一些手术名称他们甚至都没听过,只能草草记录下来,留待结束后再查阅。
    “尿道下裂目前主要以手术治疗为主,根据情况不同,可从阴.茎弯曲矫正术和尿.道成形术中选择,这两种手术都是重建手术,阴.茎弯曲矫正术是通过……”
    讲座内容愈加深.入,涉及到的专业名词越来越多,哪怕有赵春祥在一旁翻译,苏雪桢整体听下来依然很吃力,感觉说的处处是重点需要记录,右手飞快在纸上写着重点,大脑想要去消化讲座内容,但一下子已经被塞进去太多新知识,大脑完全负荷不了,给她边听边思考的余地。
    实在没办法,苏雪桢只能一股脑先用笔记下来,之后再慢慢消化,最后两个半小时的讲座结束后,她写了整整四页的笔记。
    第136章
    讲座结束, 台下爆发出阵阵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主持人重新站了出来, 示意大家先保持安静, 朗声道:“感受到大家对于利昂.弗劳尔教授的热情了,现在我们进入到第二环节,学生提问。”
    “有想提问的学生可以举手。”
    这提问可不是一般人敢提的,一来起码刚刚这场讲座你要听懂了大半内容, 提出来的问题要有水平,还要贴近讲座主题, 不能提出什么蠢问题, 到时候不仅没长知识反而还丢了中国人的脸。
    二来提问要用英语来说, 等下利昂.弗劳尔教授肯定也是用英语来回,这中间有一个沟通,英语说不好也不行,而且这个对于台下很多学生来说,比第一个提出问题还难。
    所以当主持人说完几秒以后, 台下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立刻举手,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枪打出头鸟,做第一个提问的确实有点难, 有人带头会好很多,苏雪桢其实也能理解, 在场的基本都是临床医学院大三的学生, 都还没有开始实习过, 基础知识和实践方面肯定没那么好, 又是在这种正式的场合, 就算有英语比较好的学生这个时候恐怕也不太敢第一个站出来问问题。
    但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两头都不好看,还显得他们博约大学的学生水平不行。
    苏雪桢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挑中一个自己疑惑的点,举起了右手。
    主持人看到终于有人举手,声音都高兴起来了,“这位女同学,你有什么想问的?”
    苏雪桢是作为协调的工作人员,坐的位置也比较靠前,不过离讲台还是有段距离,她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利昂.弗劳尔教授您好,我想问一下刚刚您谈到过的新生儿先天性并指畸形手术分离的问题,这个手术时机到底要如何界定呢?”
    昨晚的接机已经让利昂.弗劳尔教授认识了这个中国学生,时机问题是他刚刚在讲座中并未深讲的,能问出来这个问题至少说明她认真听了,没有一个老师不喜欢好学的学生,他接过话筒笑了,缓声回答:“主要看手指并指分型来决定,通常来说,手术的患儿年龄最早也要到一岁半以上。因为一般来说,婴幼儿时期患儿手指短小,设计皮瓣,皮片移植操作都比较困难,加上儿童生长发育快,过早手术,术后瘢痕生长相比骨骼发育速度会偏慢,最好延迟手术时机。”
    “但是如果并连指的关节不在同一水平,还是需要尽早手术,以免影响手指发育。”
    利昂.弗劳尔教授说完以后,赵春祥停顿半分钟,同步翻译了出来。
    苏雪桢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有人带头以后,很快又有学生举起手来提问,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因为太过紧张,声音都在发抖,“利昂.弗劳尔老师,我想问一下有关漏斗胸这方面的知识,就是……那个。”
    因为事先打过草稿,第一句他说得很顺畅,到了第二句,站起来被全场目光集中,慌张之下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说的那个手术名词该怎么拼写了,神态略显慌乱,看着利昂.弗劳尔教授,“那个……”
    知识是无国界的,利昂.弗劳尔教授看出他的紧张和为难,安慰道:“别紧张,你可以用中文来提问。”
    说完这句,他又对赵春祥说,“接下来让学生们用中文来提问吧。”
    赵春祥点了点头,看向主持人,“之后都中文提问吧,由我这边来翻译。”
    他握着话筒,笑容温和,对台下的学生说:“大家都不要紧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我会持续为大家翻译,不过我不是医学类专业的,翻译速度可能没那么快,等下同学们不要介意。”
    提问的男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利昂.弗劳尔教授这么平易近人,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重新用中文问道:“胸骨抬举术是要将凹陷的胸骨体上抬来进行固定,这样的话,会不会引起胸廓狭窄啊?”
    利昂.弗劳尔教授笑着回答:“目前来说是的,胸骨抬举术是有一定几率出现并发症的,例如血气胸、肺炎、伤口感染、肋软骨再生不良、浮动胸骨等。”
    虽然利昂.弗劳尔是小儿外科方面的权威专家,但过去很多儿科医生都是由全科医生转变而来的,何况很多疾病并不只出现在儿童身上,成年人也有可能出现,治疗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共同点的,并不是只对小儿外科对医生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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