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场内那两人连停顿也没有,对视一眼就纷纷纵身去场边,拿起了下一个题目要比的戈。
    利刃相撞,火花四溅,宁朝阳一边接招一边学他的招式,只五招之后,就将他的攻击原封不动地还了过去。
    第88章 我也早就放下了
    李景乾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倒是来了兴致,使出的招式一个比一个难,对力道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宁朝阳照学不误,甚至还融会贯通,还了他一招新的。
    但这样一来,她体力消耗极大,最后一招双戈对撞之后,不得已旋身落到了看台之下。
    评判席上的胡山见状就笑:“高下已分。”
    众人已经准备投筹了,然而,李景乾却是蹲在看台边,漫不经心地朝她伸手:“还来吗?”
    “来!”她不服地飞身跃上去。
    对战又起,看台上兵响如瓦鸣。
    胡山愕然,其他官员也面面相觑。
    这两人是来比试的还是来过瘾的?!
    日近黄昏之时,胜负初分。
    宁?????朝阳喘着气捏着长戈,有些懊恼自己对武艺的生疏,不过对面那人也不太轻松,汗水顺着他的鬓发落下去,在他的肩上化成一个深色的点。
    “你学这个学了多久?”他问。
    朝阳想了想:“算不清日头,三岁起就什么都学。”
    “当初镇远军征兵,你怎么不去?”
    眼眸半垂,宁朝阳抿唇:“宁肃远说武将没出息。”
    大盛的朝野,虽不至于扬文抑武,却也多是文臣位高权重。
    李景乾冷哼一声,又抿唇:“你这样的人,不管做文臣还是武将,都会有出息。”
    握着长戈的手一顿,宁朝阳眼眸微亮,却还是克制地低着头。
    “侯爷也很厉害。”她道,“我原以为皇亲贵胄多是蒙了祖荫才做得将军。”
    李景乾别开脑袋:“我从军的第一年就差点死在北漠人的铁蹄下。”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骑兵,身边没有护卫,也没有随从,跟在别的将军身后冲锋陷阵,被一柄长锏横断铠甲,若不是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他当场就会坠马然后被踏成泥。
    “我跟你对战,对你来说不甚公平。”他道,“你压根没有见过真的杀戮。”
    这话是真心的,比武艺,她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宁朝阳听完,不但没有退缩之意,反而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是我,怎知我见过什么,没见过什么。”
    武试过后还有文试,她的机会多着呢,没到最后一刻,哪里就能轻易低头。
    李景乾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遗憾。
    若是能在镇远军里遇见她,若她没有投在淮乐麾下,他们应该会一见如故,而后携手并肩。
    “宁大人,定北侯爷,圣人已经在赏月堂里宣召了。”有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站在离两人五丈外通禀。
    朝阳回神,这才想起来瞥了一眼远处的牌坊。
    李景乾很厉害,四场满筹,已然有了十二块筹木,但他少赛两日,排名还在后头,而自己,十九块筹木,已经高居魁首,岿然不动。
    心情甚好地拍手,她放了兵器,稍稍整理之后,就去面圣领赏。
    太后寿辰,圣人照例赏了二人,又额外给了李景乾一把好弓。
    宁朝阳一如既往地会讨圣人欢心,说了许多悦耳之言,又跟着谢恩,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赏月堂。
    但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李景乾捏着弓将她拦了下来。
    “想要?”他挑眉。
    朝阳虚伪地笑道:“我一介文臣,要此物何用?”
    对面这人嗤笑一声,轻蔑地将弓举高:“抢到就给你。”
    贵庚啊,还玩这小孩子的把戏?
    她不以为意地转身,但眼眸却往弓的方向瞥着,趁人没防备,跳起来就是一抓——
    李景乾手举得老高,弓身与她的指尖堪堪擦过。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纵身而起,追着这人一路跑回院子,上房梁绕厢房,好一通折腾之后,才终于在屋顶上把弓抢了过来。
    然而,真抢到了,宁朝阳倒是不稀罕了,往屋脊上一坐就道:“不一样。”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李景乾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给她,和圣人给她,就是不一样的。
    不知从哪儿摸了两坛子酒出来,他递了一坛给她:“人心不长中间,总是有所偏好,我毕竟算是皇亲。”
    安慰她?
    宁朝阳仰头喝了口酒,不屑地哼笑:“皇亲又如何,想要大统领之位,不还得亲自下场与我争抢。”
    也亏她好意思说,若不是她将那一池水搅浑,眼下大统领之位已经落到梁安城头上了。
    没好气地在她身边坐下,李景乾道:“大人这是有恃无恐。”
    先前不躲那飞来的锏是,此时与他这么说话也是。
    “这不是侯爷您教我的吗?”她微笑,“人的感情不就是用来利用的?”
    “……”捏着酒坛的手紧了紧,他沉声道,“我道过歉了。”
    “哦。”朝阳摊手,“又有什么用呢。”
    “你……”
    “我看过梨园里很多的班子,最有名的角儿也没侯爷您会演。”
    酒气上涌,她单手撑着下巴道,“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你这般气势汹汹的武夫,是怎么装成那样柔弱的大夫的。”
    轻哂一声,李景乾软下眉眼,突然就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大人~”
    宁朝阳背脊一僵。
    她捏着酒坛转过脸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眼里陡然就带了火气:“你不死,真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举起酒坛就想砸他。
    李景乾抬手稳稳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酒水晃荡,在坛子里当啷一声响。
    “大人这么恨我,是不是心里还有我?”他问。
    眼含嘲讽,宁朝阳道:“你做梦。”
    有猫有狗有蛐蛐,都不会再有这个骗子。
    失望地垂眼,李景乾嘴硬地道:“正好,反正我也已经放下了。”
    “若明日再遇见今日那样的险况,我不会再出手,你好自为之。”
    “多谢侯爷提醒。”她冷声道,“侯爷也请多小心,我这人手段阴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连你的命一块儿赢了去。”
    “宁大人厉害。”
    “侯爷过奖。”
    晚风吹拂,两人一同坐在屋脊上沉默。
    宁朝阳克制地喝了最后一小口酒,然后就将坛子放在了脚边,转身回房。
    李景乾一个人留在原处,慢慢地抿着残存的浓酒。
    陆安四处找他,终于顺着酒气上了房顶。
    “主子。”他小声道,“云副将和胡副将与军师吵起来了。”
    第89章 部将只是部将
    胡山和云晋远先前都是跟在萧大将军身边的,他们此次回京最大的目标,就是杀了宁朝阳为萧北望报仇。
    原以为定北侯也是这么想的,但看过今日的比试之后,两人发现侯爷似乎有别的心思。
    于是云晋远先闹了起来,嚷嚷着要带人回徐州,胡山也跟着起势,觉得侯爷并未将萧将军的死放在心上。
    正吵得欢时,李景乾抬步跨进了门。
    “侯爷。”众人气恼未消,却还是低头行礼。
    “云叔麾下有多少人?”李景乾淡声问。
    云晋远不解地看他一眼:“五百二十七人。”
    “那回徐州走水路更快。”他颔首,转头对陆安道,“去问京运师借一条最大的船,三日内抵岸载人。”
    “是。”陆安应下就要往外走。
    “侯爷?”云晋远傻眼了,“您这要赶我走?”
    李景乾抬眼:“不是云叔你自己想走?”
    “我……”
    “云大人不过只是一时情急。”胡山郁闷地道,“仇敌难除,您让他老人家怎么能安心。”
    目光转向他,李景乾似笑非笑:“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云叔自己的想法?”
    胡山噎了一下,而后道:“为人部将者重在一忠字,萧将军有恩于我,卑职忠于主帅,难道也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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