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与淮乐的争斗实在太过激烈,就算是一个小错,淮乐也会揪出来踩他一脚,就更别说这种要命的大把柄。
    摇摇头,荣王下定了决心:“本王进殿去,你在此处守着他们,莫要让宁朝阳闯门。”
    “是。”
    台阶太高,众人站在下头听不见他们的低语。
    宁朝阳看着荣王匆匆进殿,突然觉得不太妙。
    她抬眼问张岩正:“你给他说了什么?”
    张岩正岂会说实话,他站在高处揣起手,慢悠悠地道:“宁大人一向自恃聪慧,敢纠集群臣闯宫,也敢妄调镇远军勤王。”
    “可这一局,大人恐怕注定是要输了。”
    想起宝石蚁爬过的官宅名册,宁朝阳突然眯眼。
    名册上当时其实有张岩正的居所,但张岩正拿出了从荣王那儿得赏的特殊香料,又只是区区门客,与唐广君毫无瓜葛,宁朝阳思虑再三,还是将他的名字划去了。
    眼下再看,她蓦地就道:“你竟不是荣王的人?”
    笑意一僵,张岩正左右看了看,抿唇道:“大人还是慎言为好。”
    庞佑沉声道:“这话该我们给你说,天将大明,你还不认罪伏法?”
    张岩正不以为然:“各位?????大人真就信宁朝阳所说,定北侯爷会带镇远军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他别有深意地摇头:“定北侯爷,那可是中宫的亲弟弟,血缘这东西,那可是浓于水的。”
    此话一出,下头的众人都心里一跳。
    回头扫了一眼四周,除了护送他们过来的五十个禁卫,远处尚且还都是荣王掌控的禁军。
    “不要听他的。”陆安沉声道,“我们元帅只效忠于陛下,绝不会放任贼子篡位!”
    他说了话,后头站着的朝臣们才稍稍安心。
    但是,众人被挡在这寝宫之外半个时辰了,援兵也还是没到。
    大殿里亮着的烛火突然明灭了一下。
    宁朝阳顿感不妙,立刻上前,却被六把长矛同时横在脖子上。
    她捏紧拳头,翻身一脚就踢碎矛头,而后跃身便起,直朝台阶上冲去。
    “拦下她!”张岩正低喝。
    八个禁军一齐扑上去,拖住了她的脚步。宁朝阳左躲右闪,掀翻下去几个,却还是被剩下的人拦住去路。
    心头火起,她劈手就将张岩正给抓了过来,捏着断裂的矛头抵着他的喉咙:“放我进去!”
    张岩正这叫一个气啊,他分明都站在禁军后头了,这些酒囊饭袋竟还能让自己被她抓着。
    “让,让开。”他连忙挥手。
    禁军们面面相觑,犹豫地让开一条路。后头的叶渐青等人想跟上,奈何文臣不会武艺,长矛一横就只能留在原处。
    宁朝阳一个人挟着张岩正跨进了殿门。
    殿门里迎接她的是六把长剑并着一大捆绳索。
    朝阳眼疾手快,把手里的人往陷阱里一送,自己跃起来踩着他的肩就从众人头顶纵身而入。后头顿时响起一片无伤的叫喊和争执。
    她没有回头,迅速地进了内殿。
    宫殿里昏昏沉沉,人影攒动。
    宁朝阳一看清里头坐着的人,当即就起了一层颤栗:“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广君满身是伤,虚弱地坐在一把交椅里,闻言抬头看她,眼神森冷可怖:“我乃堂堂首辅,陛下要拟禅位诏书,我自是该在这里。”
    在他身侧,户部侍郎薛晨品鸿等人并排而立,再往上看,中宫正站在大殿正中,而高台之上,圣人面色萎顿,如将灭之烛。
    “宁爱卿。”圣人咳嗽不止,“孤想出尚出不得,你怎么倒还进来了。”
    宁朝阳皱眉道:“禅位之事事关国本,岂可行于这暗室之中——”
    话还没落音,她就看清了圣人旁边的场景。
    荣王捏着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圣人的脖颈上,圣人捏着毛笔,墨水一滴一滴地顺着笔尖晕在纸上。
    终究是已经到了这一步。
    宁朝阳闭眼,摇头哀叹:“蠢货!”
    荣王不悦:“你怎么能这么骂我父皇。”
    “我骂的是你!”宁朝阳勃然大怒,“你以为我方才在外头束手束脚是因为怕你?荣王殿下,李扶光,我是当真想救你!你被人当了刀子还不自知,竟真以为这诏书一写,坐上皇位的会是你自己!”
    “休要胡言。”中宫斥她,“木已成舟,你再花言巧语也改变不了这局面。”
    第137章 眼下的局面
    “娘娘以为眼下这个是什么局面?”宁朝阳眼含嘲讽,“是你儿子即将夺得帝位、你自己即将成为太后的局面?”
    难道不是?中宫戒备地看着她。
    宁朝阳劈手就指着旁边的唐广君:“他另有主子,包括外头的钱统领,都是另有其主之人。你以为他们是在投靠你?呸!你这点德行也配?他们是在拿你当盾牌,当探路卒!一旦你失败,他们背后的主子安枕无忧,被推出午门的只有你们自己!”
    荣王有些不服:“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成功?”宁朝阳嗤笑,“只要你逼着陛下拿出了传国玉玺,你旁那两扇门就会立刻打开,里头的人会出来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而陛下所写的诏书,也会立刻被换成别人的名字。”
    “你胡说!”荣王皱眉,“淮乐若有这个本事,又何至于让你犯险来闯宫。”
    宁朝阳伸手抹了把脸:“陛下的皇嗣不止淮乐殿下一个。”
    怎么就鼠目寸光到了这个地步!
    说话间后头的张岩正追了进来,他没有朝荣王行礼,而是慌张地对唐广君道:“大人,怎么办?”
    唐广君摆手:“朝中难得有这么个聪明人,就先不杀了。”
    他抬眼看着宁朝阳,似笑非笑地道:“我就喜欢看聪明人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样子。”
    宁朝阳捏了捏手。
    荣王和中宫这才后知后觉到不对。
    荣王身边的亲信看了一眼旁边那两扇门,那原本是陛下用来放书卷杂物的地方。
    他们试着伸手去推了一下。
    门从里面被抵住了。
    心里发毛,亲信们纷纷拔刀出鞘护在荣王身边,荣王终于慌了,将手里的匕首一撇,抓着圣人的衣袖就问:“父皇,怎么办?”
    圣人气得直咳嗽。
    “宁爱卿。”他不想再看自己的蠢儿子,只抬眼对她道,“孤已立淮乐为东宫,若今日孤与荣王皆命丧于斯,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盛帝王。”
    所以,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只要能逃出去,就能成一代名臣。
    宁朝阳抬手合拢,抱拳道:“臣奉殿下之命前来,无论刀山火海,都势必救出她的父亲。”
    她没说救驾,说的是救父。
    在这荒诞又压抑的场景里,这话像一道光,照得圣人的眼里抑制不住地涌出泪来。
    “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玩这些心术。”唐广君冷笑,“凭你一人,保身尚且困难,竟还想救人?”
    宁朝阳纳闷抬眼:“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话音落,门外突然响了一声。
    殿内众人大骇,纷纷回头朝门口看去。朝阳就趁着这个空档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圣人的旁侧。
    “你,你做什么?”荣王被她吓了一跳。
    揪着他的衣襟将人扔开,宁朝阳俯身对圣人道:“没有陛下的旨意,定北侯不敢贸然调兵,还请陛下速写一封手谕。”
    先前听她那语气,圣人还以为有什么绝顶高手与她一起来了,结果竟只是声东击西?
    他忍不住小声抱怨:“现在才调兵,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说是这么说,手下却还是动笔了,笔画写得飞快,与先前那苍老不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手谕一挥而就,宁朝阳将它仔细收进了袖袋,而后才捡起荣王扔在桌上的匕首,做出护驾的姿态。
    唐广君等人看了门口好一会儿,确认没有救兵,才怒而转头:“你敢耍我?”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她皮笑肉不笑,“唐大人习惯就好。”
    唐广君扶着人的手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冷声道:“你以为站在这里就能护驾?若不拿出玉玺,你们今天谁也没法活着走出这里。”
    “现在杀了我们,你背后那人多年的筹谋便会化成一场泡影。”宁朝阳唏嘘,“而大人你,想必也会跟着被诛灭九族,家里连根草都不会剩下。”
    唐广君咳嗽了两声,扫了四周一眼,忽而道:“好,那便从中宫娘娘开始,一个时辰不交玉玺,我就剁她一只手,两个时辰不交,就两只手。”
    中宫脸色苍白:“你放肆!”
    这色厉内荏的姿态已经唬不住人了,他们带来的亲信不过二十人,但那房间门一打开,里头藏着的禁军数目过百。
    唐广君像模像样地朝上头拱手:“请陛下仔细思量。”
    中宫慌了,立马跪下去给圣人行礼:“臣妾怕疼,陛下您是知道的,早交晚交都是要交,又何必牺牲臣妾?”
    圣人不由地纳闷:“皇后先前为了救孤,都肯舍身去挡刺客,眼下怎么突然……”
    “因为那刺客,压根就是娘娘与荣王自导自演。”宁朝阳轻声开口,“娘娘与殿下想握些兵力在手里,禁军统领又一直油盐不进,索性便想法子换了他,让自己的人顶上。”
    这也是她联系上后头的事才想明白的。
    圣人大怒:“扶光,事实是如此?”
    荣王站在亲信的保护圈里没敢吭声。
    “殿下算盘是打得好的,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利用二位殿下之间的争执,掀起了一场比试,又在徐若水即将夺魁时毒死了他,导致梁安城也因嫌疑被取消了竞选资格。”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禁军统领的位置就这么落在了钱统领的头上。”
    圣人气愤不已:“你害孤错杀了廖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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