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归却不给她思索的时间,神色自然地挪了挪想要靠近她些。
    贺攸宁连忙手肘一抵将他隔远些,又觉这一动作有些伤人,急忙找补到:“对了,你家商帮什么时候拿赎金过来啊,这都两天了。”
    赵归被她这话吸引了注意,并未在意她先前的动作,想了想说到:“这条路我从前跟着商队走过,从这儿到下一个城镇的距离,大概来回一日多的时间,加上还要筹钱,算一算,大概明日就能拿钱回来。”
    贺攸宁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神色微尘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归怕她多想,开口岔开话题:“与你同行的那人呢?”
    贺攸宁摇了摇头,“不知道,那日我们碰上这伙人,一时不察被其中一人迷晕,醒来后就我一人在柴房中,找了个机会逃出来就遇到了你,之后你都知道了。”
    她心中也放心不下淡竹,但论起武功来,淡竹可不是她那几下三脚猫功夫,就她与那些山匪对上的情况来看,淡竹武功绝对在他们之上。
    按理来说,淡竹若跟她一样被山匪绑上山,那如今也该找到她了。
    出去的这两趟,她虽被蒙着眼,但也能感觉到山寨并不算大,甚至白日里也没有什么声音,应该并未成规模。
    那这样若是打劫个普通人就罢了,招惹上大商帮,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忽然手上传来一阵冰冰凉的触感,贺攸宁一惊,连忙缩回手。
    “别动别动,”赵归将她手抓回,嘴上念叨:“这可是我偷偷省下的药,专门留着给你擦的。”
    因着之前挣脱麻绳,贺攸宁手腕上的伤已快结痂,此刻被一男子握住手腕,她是百般不适。
    下意识就要挣扎,可赵归一反常态的强势,死死定住她的手不许她动。
    “别闹,你这般大了还怕擦药么,你可别小看这伤,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贺攸宁嘴硬:“男子汉大丈夫留疤算什么。”
    听言,赵归低声笑了几声,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不一定这般想。”
    贺攸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干咳几声,转头望向别处,也不管给她上药的赵归。
    好不容易等他上完药,赵归又抬起她手腕吹了吹。
    这会儿贺攸宁真忍不住,也不管礼貌与否,直接将手收回转过身去道:“我要休息了,赵兄也早点睡吧。”
    说罢,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忽略身后之人的动作。
    此刻的京都,定武侯府中。
    “什么?渝平公主失踪了?”听了墨言禀报,卿嘉述颇有些不可置信。
    “是,宫中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此刻在宫中养病的并非渝平公主本人,属下得了消息后立刻派人在去江宁的必经之路上盯着,却只瞧见淡竹一人。瞧着淡竹的模样,似乎在找什么人,属下想,恐是渝平公主出了变故,特来禀报。”
    一时间卿嘉述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甚至想到是否是卿国公下手,可转念一想又将此否定。
    卿国公再狠辣,还不至于现在对贺攸宁下手。
    看来,他得找个方法名正言顺地离开京都,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卿大夫人要回江宁修养,他可借着护送大伯母回江宁的理由,前去江宁,一路上也可暗地里探听贺攸宁的消息。
    只是此事还得先问过卿国公的意见,事不宜迟,卿嘉述当即便前往国公府。
    卿国公得知他的来意罕见地沉默半晌。
    “大伯母这些年身体一直不见好,孙儿心中记挂着,此去江宁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孙儿陪着去也安心些。”
    卿嘉述此言不假,自鸣山大火,卿大夫人痛失卿云之、卿景明二子后,便精神恍惚。
    卿嘉述在国公府走动,偶尔遇到卿大夫人,时常被她当作亲子,二人关系反倒比从前亲近不少。
    这个原因倒也合情合理,卿嘉述在赌,赌卿国公心中的愧疚究竟还有几分。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卿国公点了点头道:“也罢,你是个有孝心的,此次便由你陪着去吧,你大伯母如今的情况,在路上有个人照应也好。”
    事情便这样定下,第二日出发时十分低调,卿大夫人的马车从小门缓缓驶出,卿嘉述眼尖,一眼便瞧见在远处观望的卿伯父,两个儿子已是枯骨黄土,妻子离京只能遥遥相望,如今只身一人相送叫人心酸。
    卿嘉述远远朝着他行礼,调转马头跟上前面的马车,心中暗叹一声。
    原本身为卿国公的嫡子,何等的荣耀风光,没成想人到中年却是这样的局面。
    此时的贺攸宁完全不知道京都有人为自己牵肠挂肚,只是觉得赵归的睡相未免太差了些。
    前半夜两人都未睡沉,也就规规矩矩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井水不犯河水。
    到后半夜贺攸宁因着自己身边有人也未睡沉,倒是赵归很是心大,仗着自己把人高马大力气大,将贺攸宁当个小火炉似的,死死搂在怀里取暖。
    贺攸宁被他的动作惊醒,推了两下见推不开也不好意思将人拍醒,硬是等着眼睛到凌晨。
    等到晨光初现,贺攸宁实在撑不过去,才缓缓闭上双眼。
    意识到怀中人已睡着,赵归暗暗勾起唇角,蹭了蹭她的头顶,闭上双眼。
    待两人再次醒来,贺攸宁眼神甚是幽怨,赵归只当未看见,姿势艰难地替自己换药。
    贺攸宁还是心软,看不过眼便将纱布接过,不甚熟练的替他换药,手底下的动作倒比上次轻了不少。
    正如赵归所说的那样,商帮的人今日便带着钱来赎人了,因着还算上贺攸宁的份,倒让山匪们狮子大开口了一回。
    贺攸宁心中记下,想着出去后还上,却还惦记着淡竹。
    谁知那山匪听言说道:“你那兄长武艺高强前两日便跑了出去。”
    贺攸宁当即喝到:“不可能,你们究竟把她怎么样了。”淡竹或许会成功逃脱,但她绝对会来找她,绝不会抛下她一个人逃走。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那兄长打伤我们好几个人便逃走了,要是在这还能多要笔银子,骗你作甚。”
    贺攸宁还想开口,却被赵归拦下,朝她耳语道:“这可是人家的地盘,有什么事我们等出去了再说。”
    也罢,先出去与自己的人会和再想办法。
    二人被蒙上黑布带到山下,待周围没了动静,贺攸宁才解开黑布,眼前已不是几日前她与山匪遭遇的地方。
    环顾四周,竟不知这是何地。
    赵归常跟着商帮跑生意,一下子便认出此刻已是在约定城镇的南边,还得往回走。
    贺攸宁不疑有他,二人都要去这个小镇,正好结伴同行。
    二人走了一路,又饿又渴,正巧碰见一河流,贺攸宁便想着喝口水,赵归自然是顺着她,点了点头,陪她走到河边。
    不料,身后猛地被踹,径直掉入河中,站起身发现,贺攸宁站在岸上,正冷冷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下一章要掉马啦!
    第24章
    “你到底是谁?”贺攸宁语气冰冷, 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支树枝,直指赵归。
    河水冰凉,赵归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此刻语气也不好, “怎么, 我将你救了出来, 你转头就过河拆桥,这是君子所为吗?”
    “君子?你扪心自问自己所作所为配得上我以礼相待吗?”贺攸宁不想与他周旋,“说,你到底是谁?”
    赵归向前走两步想要上岸,却又被她堵回河里, 气笑道:“我能是谁, 你我相识第一日已自报过家门,梁弟贵人多忘事,也罢,那便再说一遍, 鄙人姓赵,单名一个归字, 这样你可还满意?”
    见他冥顽不灵,贺攸宁眼神愈发冰冷。
    本来她的疑心已消,不料昨晚赵归的一番话提醒了她, 他清楚地估计出山寨与城镇之间的路程, 这本就不正常。
    待出了寨子, 她看了四周更觉异常,北地冬日满山皆是枯木, 可如今这山上竟是满山绿意, 说明她们所处之地是南边, 与要去的城镇相隔甚远。
    赵归却一口咬定此处在那城镇北边,显然是要将她带上错路。
    加之那日山匪的种种举动,贺攸宁很难不怀疑,赵归与山匪就是一伙的,这不过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
    她心中更是疑惑,究竟什么人这般费尽心思演一出苦肉计,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拖住她,好让江宁那边有所防备么。
    思及此,贺攸宁仅有的耐心彻底告罄,转身便要离去。
    江宁之事需速战速决,此人嘴硬,想是从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何苦浪费这时间。
    身后传来水声,像是赵归从河中走出,贺攸宁心下防备他偷袭,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贺攸宁,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她心中一惊,猛然回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明明眼前之人刚刚才骗过她,明明有那么多种可能,但她偏偏脑海中只剩下最不可能的一种。
    贺攸宁很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不自觉咬了咬嘴唇,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一颗心砰砰直跳,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不出口。
    她曾经思念过,无数次下意识在纸上写过的名字,如今这个人这般真实地站在这里,他在喊她的名字。
    眼前之人张开双臂,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飞奔过去扑进他怀中。
    “温应淮,温应淮……”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这一刻,她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而不是在从前虚无缥缈的梦中。
    她摸了摸温应淮湿透了的衣服,又气又想笑。
    温应淮摸了摸贺攸宁的脑袋,“也好,这衣服湿透了,也免得让人瞧见大名鼎鼎的渝平公主竟是个小哭包。”
    贺攸宁横他一眼,用衣袖擦了擦眼角,问道:“那年大火,人人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差人去过,那人同我说清清楚楚地看见你家在给你办丧事。”
    她本想去吊唁,可宫中当时乱的很,为着她,为着大皇子,景成帝已是焦头烂额,她只能求到卿皇后面前,却被其拦下。
    卿皇后打心底不同意贺攸宁同一商户之子牵扯在一起,尽管贺攸宁再三同她说过,二人只是同窗情谊,但她是不信的,总觉得贺攸宁同那小子有些情愫。
    偏生在那样的时刻,卿皇后借着因卿家二子离去痛心为由,将贺攸宁留在宫中。
    是以每每想起未能送他最后一程,贺攸宁心中都如同刀绞。
    温应淮低声安慰她:“当年之事你是知道的,牵扯颇多,与我同处一室之人皆亡,我爹娘担心若单单只有我活下来,怕是会引来猜疑,恐连累家族,这才对外宣称我重伤不治。”
    “带我离开京城,改名换姓,这才得以苟活下来。”语气甚是感慨,对于其他却只字不提。
    贺攸宁心中还有一堆疑问,想问问他与那些山匪究竟是何关系,问问他为何一开始不说出真是身份,更想问他如今都坦白身份为何还不肯揭开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倒是温应淮猜出她所想,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道:“虽捡回一条命,但脸被烧伤留了疤,这些年戴着面具都已成习惯。”
    她不甚在意,抬手摸了摸那面具,铁皮所制冰冷得很。
    “外貌都是表皮,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
    温应淮顿了顿,说到:“再等等吧,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揭开。”
    贺攸宁点了点头,愿意尊重他自己的想法,从前他也是品貌非凡,如今样貌被毁心中有落差也是常事。
    怕他多想,贺攸宁又郑重其事告诉他自己真的不在乎这些,他身上有着更重要、更吸引人的品质,无关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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