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下单文飞,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上次把你叫到局里问话的时候,你就抱着侥幸心理,没说撞人这事。我知道你有顾虑,怕公司开除,怕承担责任。可你想过没有,这可是投毒案,是预谋杀人,只要隐瞒一个细节,一旦查清事实,追责的时候就得重罚。到头来,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单文飞低着头,面红耳赤:“虎警官,我错了。”
    “还好,现在还不算晚。平时送外卖要注意安全,追求效率的同时,也要遵规守纪。现在社会上对外卖和快递员的整体评价很糟糕,都说你们闯红灯冲红线不守规则。这话其实没错,很多快递员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虽然你们是弱势群体,但这些行为的确令人诟病。”
    说着,虎平涛拿出手机,滑开页面,点开之前在曹立军家里拍的那张合影,把手机屏幕转到单文飞面前。
    “看看这张照片,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单文飞立刻辨认出来,指着照片大声叫道:“就是她!那天我在民政街撞到的人就是她!”
    ……
    天亮了。
    王雄杰走进市局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分别趴在桌上睡觉的虎平涛和邢乐,不由得愣住了。
    “嘿!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都没回家,都觉得这桌子比床更软更舒服?”
    他开门进来的时候,虎平涛已经醒了。打着呵欠,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王雄杰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八点二十五,还有半小时上班……小虎,怎么今天你没课?还是打算在局里呆着,赚点儿加班费?”
    他一直喜欢开玩笑。
    “加班费这种传说中的神器,我是从没指望过。”虎平涛拖着身子站起来,拿过摆在桌上的杯子,仰脖灌了一大口凉水,抬手抹着嘴角:“快八点半了,食堂那边还供应早餐吗?”
    王雄杰摇摇头:“不好说,我出来的时候米线汤桶都快见底了。要吃就赶紧去吧!运气好还能捡一碗。实在赶不上就只能去外面吃,马路对面有几个小馆子,味道还可以,就是苍蝇多,另外别计较那里的老鼠。”
    虎平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改天我请你吃饭,我叫个姓史的朋友过来陪你。”
    王雄杰早已百毒不侵,脸皮厚厚的笑着回应:“我跟丁胖子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就得道成仙了。别说是姓史的,就算是坐在厕所门口,只要是免费餐,我一样能吃八大碗。”
    熬夜感觉很疲惫,虎平涛也没兴趣跟王雄杰斗嘴。他走到邢乐身后,用力推了她几下:“醒醒,吃早点去。”
    邢乐已经醒了,只是睁不开眼睛。她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低声嘟囔:“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虎平涛为人随和:“那你睡着,回头我给你带一份。”
    说完,他转身走出办公室。
    看着虎平涛远去的背影,王雄杰若有所思。
    他随即走到邢乐旁边,本想拔根她的头发将其叫醒,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转身走到屋角,从摆在那里的吊兰盆里摘了一片叶子,返回邢乐身边,用细长的叶尖轻轻挠着她的鼻孔。
    邢乐知道是王雄杰在搞鬼,没理他,直接把整个脑袋埋在胳膊下面,挡住鼻孔。
    王雄杰不是走在开玩笑的路上,就是转弯朝着恶作剧方向行进。他换了个位置,用叶尖改挠邢乐的耳朵,然后是脖子。
    邢乐实在没办法,只好哭丧着脸站起来:“王队,王哥,王老爷,求您看在我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份上,饶了我吧!”
    王雄杰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是黄世仁,别叫我王老爷。我知道你昨晚没睡觉,放你半天假回宿舍休息也行。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和小虎搞在一块儿?”
    邢乐哭笑不得:“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搞在一块儿啊?你昨天安排我跟他一起调查,怎么今天就忘了?”
    王雄杰道:“我知道是我安排你们在一起。可我没让你们睡在一块儿啊!”
    他摆明了是在调侃。
    邢乐气不过,睡意顿时全无:“王队,你乱说话,我可告你毁谤啊!”
    王雄杰虽然喜欢开玩笑,却从不过分。他恰到好处收了口,不再嬉皮笑脸,认真地问:“昨天有收获吗?”
    听到这句话,邢乐一下子来了精神:“收获大着呢!”
    王雄杰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之前不是对我把你安排了跟着小虎意见挺大,怎么突然改头换面了?”
    邢乐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神情扭捏:“以前我觉得他就是人长得帅点儿,绣花枕头一包草。昨天跟着跑外勤,才知道虎哥有真材实料。”
    王雄杰一拍大腿:“嘿!连“虎哥”都叫上了……我可告诉你,人家小虎早就结婚了,别打那方面的主意啊!”
    第二百二十节 抓捕
    邢乐跺着脚,又羞又气:“我是那种人吗?”
    王雄杰慢悠悠地喷出一口烟:“不好说……小虎这种男人,连我看了都心动,更别说是你还是个女的。”
    邢乐目露狰狞:“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信不信姑奶奶撕烂你的嘴?”
    王雄杰连忙改口:“好好好,我不说了……嗯,说说你们昨天的收获。”
    大清早的开开玩笑,有助于活跃思维,提升情绪。王雄杰对虎平涛和邢乐这一组的调查其实没报太大希望。他真正的关注点,还是放在张艺轩那边,也就是负责调查“景颇人家”那组警员的身上。
    邢乐自信地说:“我们已经找到犯罪嫌疑人了。”
    “你说什么?”王雄杰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小邢,你这人挺有意思的。我刚才怎么搞你,你现在就怎么反过来整我是不是?”
    “她没开玩笑,我们的确找出了犯罪嫌疑人。”
    门口方向传来虎平涛的声音。王雄杰转过身,看见他端着一个饭盒走过来,递给邢乐:“食堂没早餐了,给你买了碗米线,快吃吧!”
    在王雄杰看来,同样的一句话,从虎平涛和邢乐两个人嘴里说出,意义截然不同。前者有着极其重的分量与可信度。毕竟以前有过合作,更有很多重量级人物对虎平涛有着赞誉。
    他连忙把燃烧的香烟搁在烟灰缸的卡口上,挪动着椅子凑到虎平涛近前,亟不可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是犯罪嫌疑人?”
    “曹立军的保姆,杨芳。”虎平涛提醒道:“你见过,就是医院里的那个女人。”
    王雄杰在脑海里迅速寻找记忆画面:“胖胖的那个?我有印象。”
    “怎么会是她?”
    “那女的又矮又胖,跟白月萍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曹立军怎么会跟她搞到一块儿?难道真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整点儿野菜换换口味?”
    “是情杀还是想要谋财害命?”
    “你小子倒是赶紧说啊!”
    看着满面焦急的王雄杰,虎平涛摊开双手:“王哥,你这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让我从哪儿说啊?”
    王雄杰冷静了一下:“从头说,从你发现的疑点开始。”
    “还是先等等吧!”虎平涛正色道:“我和邢乐忙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今天能把这个案子整理清楚。九点上班,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召集大家开个短会,王哥您抓紧时间申请行文,尽快抓人。”
    ……
    临近中午的时候,杨芳被带进了市局刑警队的专用讯问室。
    坐在特制的全钢审讯椅上,戴着手铐,杨芳紧张得浑身颤抖,眼里全是恐惧。
    虎平涛坐在王雄杰旁边,认真地说:“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了。劝你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杨芳虽然心中害怕,嘴上却很强硬:“你要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
    虎平涛语速平稳:“咱们一步步来!先说说你是怎么通过曹立军弄到马钱子碱,再说说你是怎么调换送给白月萍的外卖,成功投毒?”
    杨芳顿时傻眼了。她坐在椅子上,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虎平涛注视着她,语气严肃:“之所以把你带过来,当然是我们掌握了证据。抵赖是没有用的。我们有人证,也有监控录像。你在尚红巷与民政街拐角的位置故意撞上送餐的外卖员,趁机调换送给白月萍的饭菜,整个过程都被监控拍到,要不要我放给你看看?”
    王雄杰在旁边帮腔:“民政街那段路上摄像头是去年新装的,功能强大,拍摄到的画面很清晰,连头发丝都能看清楚。”
    听到这句话,杨芳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散。
    她盯着虎平涛,眼里全是怨毒:“我还以为你是好人……早知道是这样,昨天晚上我就应该给你换杯茶。”
    虎平涛轻轻地笑了:“看来你手里还有很多马钱子碱。”
    杨芳用力握紧双拳,咬牙切齿:“你们都是坏人,都不让我过好日子。”
    虎平涛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松开,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不公平的待遇,但这不能成为你报复社会,报复他人的理由。”
    杨芳眼里开始密布着鲜红血丝:“你……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虎平涛认真地说:“你说错了,这一切我们都知道。你丈夫早年在工地上意外身亡,抚恤金被你婆家独吞,然后把你和孩子赶出家门。其实当时你只要提请行政复议,或者走司法途径,那笔钱至少能得到一半,甚至全部。”
    杨芳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她死死咬住牙齿,脸上肌肉紧绷,目露凶光,其中还有明显可见的悲伤和痛苦。
    虎平涛的声音仍在继续:“有些事情是你自己造成的。既然回来了,就应该把户口转迁手续一起办了。一拖再拖,等到需要的时候才想起来办,一切都晚了。”
    杨芳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那是我爹妈留给我的房子啊!他们一个个黑心烂肝的,六亲不认,除了钱什么也不管。我和我儿子都没有工作,就指望着回迁房和补偿款过日子,他们却说我嫁出去就是外人,没有村子里的户口,一分钱都不给我。”
    她一直在哭,无比伤心。
    王雄杰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虎平涛抬手拦住。
    他一直等到杨芳哭得差不多了,才认真地说:“这不是你投毒杀人的理由。社会的确存在不公平的现象,你可以从很多方面寻求帮助。”
    杨芳止住哭泣,用力抽了抽鼻子,神情茫然地问:“谁会帮我?”
    虎平涛温和地说:“我们联系过你婆家所在的派出所和警察局,虽然时间有些久,但幸好还在法律规定的有效时限。我们这边有民议律师,打赢这场官司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杨芳怔住了,她甚至忘记了心中的怨恨,感觉刚刚听到的这些话极不真实:“你……你说什么?”
    虎平涛耐心地回答:“我们可以帮你打官司,要求重新分配当年你丈夫死后留下的抚恤金。”
    杨芳脸上的肌肉明显在颤抖:“真的?”
    虎平涛点点头:“今天上午,我给广和村委会打了个电话。关于你家里财产分割的事情,已经交给村委会和街道办事处负责。能调节就尽量调解,不能调解就走司法程序。不要以为打官司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现在是合法的财产,正当的理由,都能得到保护。”
    杨芳身体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你是说,家里的房子,我还有份儿?”
    虎平涛道:“大概率是有的。毕竟那是你父母留下的遗产,不是在遗嘱里指定分给你哥哥和妹妹的部分。具体能分到多少,这得根据法律法规,看法官判决的结果。”
    杨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我……”
    虎平涛劝道:“不要急,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时糊涂。这样吧,我们按照顺序来,慢慢说。”
    杨芳眼里闪烁出一丝带有希望的光,她期期艾艾地问:“我知道这次事情闹得很大,我要在监狱里关多少年?”
    虎平涛一语双关:“看你是否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还要看你是否有立功表现。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白月萍还活着。”
    人没死,罪责就没有那么严重。
    杨芳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颓然道:“好吧……”
    “其实我也不愿意做保姆,可实在是没办法,没有收入,就得找工作,否则只能饿死。”
    “曹老师是个好人,很和善,家里的事情不多,给我的工资也不算少。后来他提出帮着做早餐,我就在他家住下来。”
    “我和曹老师之间的关系很正常。他很规矩,从不对我动手动脚。其实看看白老师就知道,人家长得那么漂亮,曹老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他们这对夫妻很奇怪,不在一起吃饭,也不在一张床上睡觉。虽然住在两隔壁,每天遇到的时候却很少说话,看着就像陌生人,连我这个保姆都觉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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