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他心里这股火的确是憋了很久。
    ……
    有电话号码,有基本上可以确定的范围,找起人来就很简单。
    现在的手机号与身份证挂钩,无论本地居民还是外来租户,通过电脑一搜就很清楚。
    下午,人找到了。
    虎平涛带着崔文赶到地方————就在坤通商场旁边的城中村,根据电脑录入资料找到村里的出租户,找到这个名叫潘文仙的女人。
    房东在外面敲了半天,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一股酸腐难闻的气味顿时从房间里涌出,站在最前面的房东连忙抬手捂住口鼻,很不高兴地连声叫道:“你到底在里面搞哪样名堂?为什么这么臭?”
    站在旁边你的虎平涛也皱起眉头,侧身避开这股难闻的臭气。他看着房东将房门用力推开,小跑着冲进去打开窗户,让门窗气体对流,等到房间里的臭味散了一些,这才抬脚迈了进去。
    与所有的城中村出租房一样,房间面积很小,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桌子,一个简易梳妆台,再没有别的家具。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一件拖到膝盖深蓝色罩衣,光着双腿的女人坐在床边,打着呵欠。
    房间里到处都是垃圾。主要是快餐饭盒,有方的,也有圆的。有些吃完了以后扎起塑料袋,往墙角一扔。有些只吃了一半,隔着半透明的塑料盒子,还能看见里面残留的食物早已发霉变质,盒子里布满绿色霉斑,有些甚至已经长出了虫子,密密麻麻来回爬着。
    看到屋子里这般景象,房东呆了片刻,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名鬼火,她转身走到女人面前,冲着她怒声喊叫:“你到底在搞哪样名堂?我好好的房子租给你,咋个被搞成这样?”
    坐在床边的女子之前应该是在睡觉。她呵欠连天,头也不抬,很不高兴地回答:“你急什么啊!我会找人来打扫,到时候给你整干净就是。”
    “我又不是没给你房租,你叫什么叫?”
    两句话,把房东呛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胖女人抬手顺了一下脏兮兮的长发,露出半边面孔,虎平涛这才发现她其实很年轻,与电脑资料上的实际年龄相符。
    潘文仙,纹山人,今年十七岁。
    往床的方向走了几步,虎平涛闻到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且难以形容的臭味。
    那是长期没有洗澡,大量汗液在体表干涸,然后与腋窝、胯下等部位混合之后,在空气中自然飘散的浓烈体味。
    还有脚臭……她趿着一双拖鞋,脚趾肥大,颜色很深。虽然穿着罩衣,只能看见小腿,但就露在外面的部分而言,皮肤相当粗糙,而且长期没有清洗,表面附着厚厚的一层污物。
    “你是不是潘文仙?”虎平涛强忍着想要转身快步跑出房间,到外面好好透透气的冲动,认真地说:“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
    潘文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虎平涛:“你要整哪样?”
    “我是警察,现在对出租房进行安全检查。”虎平涛随便找了个借口,因为对方实在很邋遢,他言语上就没那么客气:“把身份证拿出来。”
    潘文仙有些不太情愿,可面对警察她也不可能拒绝。以极其缓慢的动作站起,摇摇晃晃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小抽屉,拿出身份证,递给虎平涛。
    仔细验看过证件,虎平涛直截了当问:“昨天下午,是不是你拨打火警电话一一九,说坤通商场这边的楼顶着火了?”
    潘文仙没有否认:“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虎平涛对她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报假警?”
    “那又怎么样?”潘文仙不认为这有什么错,很不高兴地说:“不就是打了个电话而已,我又咋个了?”
    虎平涛皱起眉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很不客气地说:“把衣服穿好,跟我们走一趟。”
    潘文仙下意识地问:“去哪?”
    虎平涛的回答简单明了:“坤通商场,去那边指认现场。”
    ……
    韩铸接到电话,早早就等在商场顶楼。
    看到虎平涛和崔文带着潘文仙除了电梯,韩铸快步迎上来,问:“人找到了?”
    虎平涛抬手指了一下潘文仙:“就是她。”
    韩铸将视线转移到潘文仙身上,深深皱起眉头:“昨天是不是你打电话报警,说这里着火了?”
    潘文仙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韩铸语气开始变得激烈起来:“就因为你一个电话,我们在这里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火警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接警就必须出警,到了地方必须查明问题,消除隐患才能离开。你想想,就这么一个电话,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潘文仙脸色很难看,她将头偏朝一边:“我就是随便打个电话开个玩笑,谁知道你们会真的来啊?”
    “开玩笑?你把这种事情说成是开玩笑?”韩铸顿时来了火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儿社会公德心也没有。”
    潘文仙闷闷不乐地说:“那你想怎么样?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好玩打了个电话。我也没叫你们来啊!是你们接了电话自己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虎平涛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走过来对潘文仙严肃地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你不是故意的?你的行为已经扰乱并占用了公共资源,你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没有说狠话,是觉得这女的年龄实在太小,才十七岁。
    潘文仙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是了,知道了。那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打一一九。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虎平涛连忙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去睡觉。”潘文仙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我约了朋友打王者,赶着回去组队。”
    虎平涛实在难以理解对方的想法:“你好像还是不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你谎报警情,本身就是一种违法行为。”
    韩铸也在旁边说:“你别走,先等等,这事儿还没完。”
    潘文仙没理他,转身就走。
    韩铸急了,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前面将其挡住:“跑什么跑啊!都说了事情没完,你不能走。”
    潘文仙怒视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大老远的把我找过来说那么多废话,不就是打个电话而已,什么法不法的……我一个女孩子,我又不懂法。再说了,好多人都打电话报警,为什么你们偏要抓我?”
    虎平涛也来了气:“谁打电话报警了我们没抓?”
    “我朋友,有好几个。”潘文仙脱口而出。
    虎平涛打开笔录本:“说,一个一个的说,不准漏掉。今天你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想走。”
    潘文仙顿时变得有些迟疑,语气也变得哼哼哈哈:“我……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都是平时在一块儿玩的。”
    虎平涛也想要为难她,语重心长给她普及着相关的法律知识,认真告诫:“说实话,今天这事儿可大可小。如果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可以从轻处理。可如果你继续胡搅蛮缠,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对不起,我们该抓人就抓人,直接送看守所。”
    韩铸在旁边也点点头:“情节轻微的我们批评教育,情节严重的我们要已发拘留。别说我没告诉你啊!再这样下去,你会留案底的。”
    潘文仙没再继续嘴硬。她一声不吭,看似老老实实。
    可就在虎平涛和韩铸两人都说完,她本人也签字画押后,顺口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商场里有两部电梯,平时都是交替停留在一层和顶层。
    第四百九九节 偷车贼
    潘文仙走过去,直接按下开门钮,以极快的动作闪身而入,然后关闭电梯门,下楼。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韩铸转过身,苦笑着问虎平涛:“你怎么不拦着她?”
    “拦不住,而且就算拦住了也没意思。”
    虎平涛言简意赅,大致说了一下之前在出租房里的情况:“这女的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种类型。你是没看见房间里的那个脏劲儿……我一个大男人,生活习惯也还马马虎虎。我实在搞不明白一女的,而且连十八岁都不满,怎么会在那么脏的环境里住下去?”
    “都是懒出来的。”崔文在旁边补充:“每天点外卖,吃了以后连饭盒都懒得扔,时间长了房间里全是垃圾,就更懒得打扫。”
    韩铸皱起眉头问:“照这么说,她每天不上班,也没有工作……她哪儿来的钱?”
    “可能是家里给的吧!”虎平涛叹道:“类似的情况我们以前也遇到过。都是外地人,还有就是地州来到省城上学的。有中专和技校的,也有大学生。毕业以后不愿意回老家,就呆在省城,随便花点儿钱租个小面积的房子,能找到工作的就暂时安定下来,找不到工作的就边玩边找。”
    “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昆漂”,可如果玩的时间长了,人就懒了。随便找个由头跟家里要钱,然后就这样成年累月的呆着。白天关起门来睡觉,晚上在网吧打通宵。因为晚上店里人少,便宜,只要几块钱就行。”
    “这些半大孩子没有法制观念,跟他们讲道理很难说得通。”
    韩铸疑惑地问:“你们派出所既然可以通过联网核查资料,为什么不跟他们家里联系一下?”
    虎平涛摊开双手:“如果没有触犯法律,我们就不能这样做。这次潘文仙打电话报假警,我们当然要通知她家里的大人,但也仅限于她。”
    韩铸微微点头:“你们也不容易,都难啊!”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接到一一零指挥中心电话:尤文郡有人报警,请尽快赶往处理。
    虎平涛带着崔文开着电动车赶过去。
    “尤文郡”这名字一听就是洋名。
    省城从几十年前就启动了旧城改造项目,尤文郡是较早开发的楼盘。解放前,这里叫做中和花园。得名是这里的有一套属于旧军阀的洋房,带花园的那种,别致又漂亮,与当时周围破旧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那套房子旁边有一座“中和楼”,附近居民都习惯了,所以叫做“中和花园”。
    国人对于舶来品的崇拜时间已经很久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产生了跪拜的心理。“尤文郡”这个地名就是在此基础上产生。开发商认为有个洋文名字有助于楼盘推销,购买者也会觉得住在这里高人一等。
    其实统统都是mmp。
    虎平涛按照报警电话里说的地址赶过去的时候,之间小广场上已经围着一堆人。
    核心是一个男子,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两人正争得面红脖子粗,互相喷着吐沫星子对骂。
    “你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偷了我家的东西还有道理了?”
    “麻痹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偷你东西了?”
    “就是你!不是你偷的也是你家孩子偷的。老贼老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把证据拿出来!我告诉你,我开着手机呢!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录下来的,回头老子去法院告你毁谤,让你倾家荡产赔个干净!”
    虎平涛挤进人群,照例还是先登记双方名字,验看身份证。
    中年男子叫杨海涛,家住尤文郡十一幢八零五。
    老头叫孙启海,住在九栋一一零一。
    处理民事纠纷,基本上以劝和为主。虎平涛没有急于询问具体什么情况,他低头在笔录上“刷刷”地写着,淡淡地说:“你们两家中间就隔着一栋楼,说起来也算是邻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闹到这种程度?我刚才在外面可是听到了,你们骂的那些话……啧啧啧啧,连我都听不下去。”
    杨海涛很壮实,胸前的块状肌肉透过薄薄汗衫透出来,有一股令人畏惧的力量感。他抬手指着站在对面的孙启海,面带怒意,一边解释一边说:“警官您不知道,这老小子坏着呢!他偷了我家的电动车,今天被我抓到现行,可打死都不承认。”
    孙启海一听就炸了,想也不想就张口骂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偷不偷的?这明明是我给我孙子买的车,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你的了?”
    比这更乱的场景虎平涛也见过。他对双方的对骂充耳不闻,直到写完双方姓名和住址,这才抬起头,环视全场,然后把视线落在杨海涛身上。
    “你的什么车被偷了?”
    杨海涛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出摆在身后的一辆电动平衡车:“就是这个。”
    虎平涛低头看着那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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