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心底咯噔,嘴上却甜甜道,“在的,表兄要看吗?”
    顾明渊的唇抿起来,盯着她。
    沈清烟心里有鬼,不愿他揪着这个话不放,不就一根簪子,他那么有钱,岂会把一根簪子当回事。
    她又专心的去吻他,有些急的往他怀里贴,就被他放倒了,她再睁眼,他的神情很冷静也很柔和,“留你在你的宅院,是因为……”
    沈清烟一口将他堵住,用牙齿尖一点点的咬他,她不要听他的解释,她不要再昏了头,她不能再相信他了。
    她信不起的。
    顾明渊的身体滞住,未几还是如她的心愿噎住话,亲吻她都带着抚慰,直到她在这吻中有些迷糊,他便没再吻下去,放开了她。
    他们脸贴着脸,顾明渊轻道,“你大姐姐今日离开了燕京。”
    沈清烟的眸光有些许迷乱,“什么?”
    “你大姐姐去了青州,”顾明渊很耐心的回答她。
    沈清烟慢慢回神,方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她大姐姐走了,这燕京城内她再无亲人,她回不了家,她也没有家了。
    她突的道,“大姐姐还回来吗?”
    顾明渊缄默。
    沈清烟自顾点点头,若她是大姐姐,也不会回来的,在家中要看父亲白眼,为父亲冷待,大姐姐生孩子都在大表哥家,父亲都没去看过。
    那种家有什么好回的。
    大姐姐可以去青州舅家避难。
    她能去哪儿?
    她在顾明渊这里,都要对他感恩戴德,谢他好心收留自己。
    她流着眼泪,竟羡慕起了大姐姐,若她也有舅家,她是不是也可以有舅家不求回报的收留她。
    顾明渊手抱着她轻轻拍背,她小小的啜泣着,愈加抱紧他,像落水的人抱紧浮木,一心踩着浮木上岸,便再也不会看他一眼。
    隔日晨起,沈清烟在枕头边发现了那根云头凤纹掩鬓金簪,正好雪茗拿着两张银票来给她,说是顾明渊给的。
    沈清烟看到钱就开心,让她收好银票,又问她怎么没卖掉那根簪子。
    雪茗支吾着说当铺不收簪子。
    沈清烟倒也没在意,既然当铺不收,那一定有那种专卖首饰的铺子收,她又催着雪茗把簪子卖去人家铺子。
    雪茗有些不解的问道,“您为何一定要卖了簪子?”
    沈清烟坐在床头抱着腿,她记得她当初拿到这根簪子有多爱不释手,愿意给顾明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来换这根簪子,她慢慢明白过来,她给了顾明渊一点点喜欢,这一点点喜欢顾明渊可能不觉得重要,但是对她来说重要的会要她命,这根簪子抵不上那一点点喜欢,所以她要卖了它,绝了这最后的念想。
    雪茗为难道,“小的不敢卖您的簪子……”
    沈清烟瘪一点唇,“你把它卖了,会换很多钱的。”
    “您很缺钱吗?”雪茗奇怪道,顾明渊给她的钱已经不少了,为什么她还这么缺钱?
    沈清烟脑袋半垂,没声儿了。
    雪茗最终没有卖她的簪子。
    在第二日清早,沈清烟起来时,雪茗笑着脸给她看手里有十来张银票,直说是顾明渊给的,“您缺钱用可以直接找小公爷要,不用乱卖自己的簪子。”
    沈清烟怔愣的看着她手里的银票,笑的很难看,“表兄知道我卖簪子了?”
    雪茗一讪,确实是她跟顾明渊说的,现今沈清烟这般,只能有顾明渊庇护,她并不是什么事儿都会跟顾明渊说,只有遇到怕她做错了的事才会请示顾明渊,但这于沈清烟而言,就是欺瞒。
    是背主。
    她是沈清烟的书僮,她不应该把沈清烟私底下的话传给顾明渊,沈清烟心大脑袋笨,很多时候很好糊弄过去,但现在沈清烟问出这句话。
    便是怀疑了。
    但沈清烟很快捶一下枕头,忿忿道,“他又偷听我说话!”
    雪茗心下一松,正要像之前一样帮她把银票收到小锦囊里,却听她说,“银票都拿来给我。”
    雪茗看她气鼓鼓的,失笑道,“小公爷又不会贪图您那点钱。”
    虽是这么说,也仍把锦囊连同那十来张银票都给了她。
    沈清烟点点锦囊里的银票,数目是对的,便极小心的将锦囊系到腰上,嘟囔着还要再睡会儿。
    雪茗没有打扰她,出去了。
    沈清烟手攥着锦囊,眼泪簌簌掉,努力捂着嘴不哭出来,原来雪茗会把她的话说给顾明渊,她以为雪茗同她是一条心,却也是假的,她忘了雪茗已经是英国公府的奴才,是顾明渊院里的小厮,雪茗早就不是她的人了。
    她又摸着鼓的高高的锦囊,里边儿都是她的钱,现在这样也很好,大姐姐去了青州,雪茗是顾明渊的奴才,她就不用再想着怎么带他们离开了,她手里的钱也不给雪茗做嫁妆了,都是她一个人的嫁妆,她要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好,以后都不跟雪茗说一句。
    她得赶紧找到夫君,赶紧逃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大家早点睡!
    第九十九章
    自那日后, 沈清烟对雪茗生出了戒备心,甚少跟她再说一些私密事儿,沈清烟也装的好像没事人, 但有时候也会不自觉的对雪茗产生提防, 譬如她憋不住话,悄悄跟水缸里的小乌龟倾诉时, 雪茗进了次间, 她就会顿生胆怯,那种遮掩不了的提防让她的神色张皇。
    她又不是很会隐藏情绪的人,几次下来后, 雪茗都察觉出些许古怪,试着询问她是不是心里有事, 她又不说, 雪茗隐约感觉出她可能是避着自己了, 雪茗自知对不起她, 想过和她说开, 但每回沈清烟都插科打诨不愿与她好好说话, 似乎打定主意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跟她迂回躲避。
    沈清烟又笨, 素来就不会装,那雪白脸孔上真正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极懵懂讨人疼, 可正经知道装不知道,就真的是可怜又可笑了。
    雪茗原没有将沈清烟的变化放在心上,沈清烟向来不记仇,等日子长了, 她又能像以前一样跟她姐妹好, 如果总是追着她问, 反倒会让她更对自己抵触。
    但她这边是这般想着的,却不知沈清烟已对她异常恐惧,心下把她想成了是顾明渊派来监视自己的间谍,这种想法一旦生成,每日里只要一看见她在屋里,就会生出她是不是在盯着自己,是不是能看出自己在想什么,会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顾明渊,夜晚睡觉做梦都能梦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看着自己,经常在梦里惊醒,醒来要是雪茗坐在床头想伸手拍她背,她怕的缩在褥子里不敢给她碰。
    沈清烟一日比一日胆小畏惧,像是有根弦绷着,不定哪日她受不住了就会崩溃,这种感觉沈清烟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次被沈浔关在小黑屋里,她一瞬就惊恐的跟他求饶,什么骨气尊严都在那一刻被打碎,如今比那次在小黑屋更让她感到无望,犹如钝刀割肉,如果她挨不过去,就只能一辈子给顾明渊玩儿,他想让她怎么死就怎么死。
    她盼着夫君来救她,可她更怕自己还没等到夫君,就要被顾明渊给玩死了。
    命总比夫君重?????要。
    她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她迫不及待的想逃脱顾明渊的掌控。
    雪茗自然觉出她越来越怕自己,人都消瘦了,才觉出不能再这么下去,遂去跟顾明渊把这几日沈清烟的变化都说了。
    之后顾明渊便不常进次间,也不会推开穿衣镜往里看,甚至减少了跟她亲昵的次数,沈清烟喜欢钱,每日都有银票送到她手上,雪茗一般服侍过她就退走,让她得以喘息。
    沈清烟日日揣着锦囊,巴望着有时机可以逃出去,偶尔她会跟雪茗探听,顾明渊去了哪儿,她总会说次间里好闷,想出去转悠,说的多了,雪茗记心上,把她的话儿连同不离手的锦囊一起递到顾明渊耳边。
    于是到了顾明渊的休沐日,他破天荒的没有去族塾授课,据说是有人给他递了帖子,邀他下午去东城马场看马球。
    顾明渊出府时也把沈清烟给捎上了,沈清烟窝在次间足足有一个月才得来这次出行的机会,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被雪茗扮成男人,跟着顾明渊上了马车往东城去。
    沈清烟和他面对面坐在马车里,两下一静,沈清烟的注意力就落在他面上,他也在看她,大抵这一个多月下来的将养,让他的伤有所好转,连气韵都温润了不少。
    沈清烟从凳子上站起来,马车摇晃,她站的不太稳,顾明渊伸过来手握住她,她走到他跟前弯腰坐到他一条腿上,便能感觉他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她腰上,仿佛他们自来就该这般的。
    沈清烟伸手指摸着他的脸,心底暗暗的叹气,他们都说他容貌出众,心性冷漠疏离,是这燕京城中最高贵的世家子,他从来都不会为一般人侧目的,她以前真像他说的那般贪得无厌,怎么会想着他会纳自己做妾呢,他对她又没那份心,左不过是狎戏,她竟然还惦念着他会如同她一样,对自己有那么一些喜欢。
    她望着这张清俊的面容,依然有一丢丢不舍,要是能把他的身体带走就好了,哪怕他不会动不会说话,只要会抱她亲她,她也愿意养他一辈子的,她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只把她当玩物还掌控她,她会嫁给他,喊他夫君,会把他照顾的很好,跟他生一堆小娃娃,她现在有钱了,虽然钱也是他给的。
    但也就是她短暂的期望,她才不会带他走呢,她要在今儿偷跑,不让他发现,也不让雪茗发现!她要跑的远远儿的,她有这么多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好久,才不担心活不下去!
    她鼓着唇亲亲他,撒不开嘴,要多亲两下,以后就亲不到了,其实还想他摸摸自己,也想摸摸他,但若是摸了就还想要别的了,她可不能被他的色相给迷住,等她跑出去了,她有钱可以找到更好看更温柔的夫君。
    她嘴上这么说,手却不闲着,往他衣服里钻,狠狠占了一顿便宜被他拧着眉拿开了手,她略微惋惜的想从他身上下来,他手仍圈着她,道,“在马场不要乱跑。”
    沈清烟很真诚道,“不跑的,我和雪茗玩儿。”
    她这话让顾明渊的眉心打出结,顾明渊没再多言,马车停下后,便先开了车门下去。
    沈清烟随后下了马车,只瞧见那马场大的一眼望不到边,遍地绿草如茵,远处有人纵马过来,沈清烟眼尖,看到的是平昌侯府的周二公子,她记着他也得了举人,只是在举人里末尾几名,不像荀琮他们那般可以不用考进士就有机会做官,他还得等三年再考春闱。
    沈清烟当时还心生气愤,他都能考的上举人,那她要是男人,也照样能考中举人,她对这周二公子颇不待见,又想着他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这次莫不是太子殿下递帖子叫顾明渊来的!顾明渊又把她带来给太子殿下羞辱吗?
    沈清烟只这么一想,哪还有胆往马场里跑,跟顾明渊颤声道,“……表兄,我落了东西在马车上,我、我要回去找。”
    顾明渊定定的望着她,直到她的哆嗦太明显了,他才问道,“不会跑?”
    沈清烟很乖的跟他软笑,摇摇头。
    顾明渊一倏尔抬步朝周二公子走去。
    沈清烟直呼气,跑回马车,上去真煞有介事的找来找去,然后跟守在马车边的雪茗道,“我的香囊好像真的掉了,马车里没有,你快去马场看看。”
    雪茗便像真信了她的话,调头去马场那儿一路找。
    沈清烟一等她走,立刻跳下马车,往前头的路跑。
    片时那马场内走出来顾明渊,神情阴郁的瞧她越跑越远,庆俞候在他身侧,只听他道,“跟着,不用抓回来,也别让人欺了。”
    庆俞便带人追了上去。
    顾明渊负手折回去,周二公子已下了马,向他拱手作揖道,“太子殿下在豹房,请小公爷随我转去马场后方。”
    顾明渊略点头,跟着他穿过马场,出马场后方那扇门,入了豹房。
    沈清烟一路瞎跑,直跑到一家成衣店铺停下脚,连喘着气拍心口,再回头那马场都瞧不见了。
    她伸脚踢一下地上的石头,呸了一声,枉她连跑路都对顾明渊念念不舍,他却又把她带来给太子殿下折辱!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禽兽!她以后跑出燕京,再也不回来了!
    她一把抹掉眼睛里的泪花,往那成衣铺子瞅了瞅,她现儿要出城,这身衣裳得换,顾明渊要是心狠一些,还想逮她回来,她穿这衣服很容易被他找见。
    她进了成衣铺子,老板一瞧她就知是富贵人家出来逍遥的漂亮小公子,连忙点头哈腰的给她介绍贵一点的衣裳。
    沈清烟看了一圈,看中了一件粗布麻衣,她也是有点脑子的,她要逃跑肯定不能穿的太显眼,穿平头老百姓的衣服最好了!
    她小手一指,“我要那件衣服!”
    老板心下一鄙夷,敢情是个穷鬼,怪不得身边都没小厮跟着,充大爷来的。
    他还是替沈清烟拿下来衣服,沈清烟进旁边小间换了衣物,探脑袋出来,一张白生生的脸上两只眼睁圆,问老板,“我、我想讨些锅灰。”
    老板是人精,做生意上绝不叫人白得便宜,“得加钱。”
    锅灰还要钱,沈清烟暗骂他黑心鬼,嘴上也只能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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