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奥了声,心中明白过来,敢情那次傅少安去燕京城,是因为二皇子在她的小宅院住着,那这么说,傅少安是二皇子的人了。
    她回想着顾明渊说过的话,隐隐倾向有些信他了,傅少安都是二皇子的人,顾明渊说那些话,他是不是也向着二皇子,可二皇子如今这么落魄,真能再回京吗?
    她打量了一下这简陋的居室,心里存疑,圣人要真想召回二皇子,就不可能任他在外头漂泊了,都十几年没接回人,怎么可能像顾明渊说的迎他回京。
    还说她也会被封赏。
    顾明渊就是哄她的,好让她心甘情愿被他扔了。
    沈清烟越想着越气鼓鼓,翻身睡过去,在梦里把顾明渊狠狠打了一顿,还哭着骂他负心汉。
    沈清烟这一觉睡得算好,醒来时日头已经上去了,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正见雪茗端着水进门,笑道,“姑娘怎这么着急忙慌的,瑄公子特意吩咐下人别来吵着您,随您睡的。”
    她嘴上说着,还是服侍沈清烟梳洗,随后在房里用了早膳,早膳也不及她在宅院那里吃的丰盛,不过是碗清粥加几个小菜,倒是开胃的很,沈清烟连喝了两碗粥才觉着饱了,想出去瞧瞧。
    雪茗跟她说,“沧州这边儿旱灾严重,有些百姓没钱吃饭,得病了也没钱治,这草堂供得病的老百姓来看病,瑄公子在坐诊,您就别去前头了,那儿人多。”
    沈清烟不觉感慨,这二皇子就是跟三皇子还有太子殿下不一样,还会给人看病,真是好人呢。
    沈清烟还是想去瞧瞧,雪茗便给她戴上面纱,陪她一起去前堂,两人搁门边往那堂内瞅,站了一屋子人,都是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有些前胸贴后背,面黄肌瘦的,都老实的排着队等李瑄问诊,李瑄面带着微笑,很有耐心的给他们看病,随后根据病症写下药方,再有小厮手忙脚乱的抓药。
    都不收百姓药钱的。
    沈清烟看了会儿,没好意思过去了,默默退回到后堂,就连雪茗陪她玩花绳,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草堂无所事事了两日,每日都看得见除了她和雪茗,李瑄和那些小厮都忙的团团转,却乐在其中,二皇子真的有一副仁心。
    终于有天早上,沈清烟闲不住了,去找李瑄,结巴着说想给他帮忙。
    李瑄失笑道,“都是粗活,不眠妹妹做不来。”
    沈清烟手指着小厮手里的药方,嘟哝着,“我认得字,可以抓药的。”
    李瑄便也没不让她做,只叫她帮衬着在边上给小厮念药方,这年头识字的人不多,小厮中也没几个都认得全药方的,有沈清烟帮忙,小厮抓药都快了不少。
    李瑄坐诊空余偶尔往她这边瞧过,她对自己能帮上一点忙似乎很开?????心,有时还想和小厮一起抓药,被娇养的过于天真,根本对人不设防,很难想象这是被顾明渊养出来的女人。
    从这日起,沈清烟很积极的给李瑄打下手,写字念字之类的都不在话下,她倒是乐在其中,却不知那些百姓虽看不见她的容貌,却感念她救人的功德,渐渐就传开了,在这草堂里,有个貌若天仙的医女,和草堂大夫一起救助百姓,慢慢就传遍了整个沧州,再后来就传入了京里。
    沈清烟就这么在草堂内跟着李瑄忙活了半个月,后有一日,她正在包药,却见外头忽然闯进来许多人,他们个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打头的看着就不好惹,沈清烟本以为是来闹事的,可谁知那些人一进来悉数冲着李瑄跪倒,齐声道,“卑职等恭迎二皇子殿下回京。”
    沈清烟被惊的一愣一愣,旁边小厮告诉她,这是圣人身边的锦衣卫。
    李瑄没有立刻答话,先给那剩下的几人看好了病,沈清烟也不敢耽搁,赶紧帮着抓好药,那几人抱着药战战兢兢又感激涕零的退走,不出一日,二皇子和其义妹隐姓埋名在沧州救病治人的事儿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头李瑄起身面带着笑亲自将那领头的人扶起来,随后扭头跟沈清烟道,“不眠妹妹快去收拾衣物。”
    沈清烟哦哦着,晕乎乎的回了后堂,雪茗早给她收好了衣物,等有人来接她们出来,上了马车,就连马车也比她之前坐过的马车宽敞富丽,里边儿备着好茶好点心,还有宽榻供她休息,直到马车行走,雪茗叫她快看外面,她急忙撩开车帘,只见那些曾经来看过病的老百姓都跪在地上,给他们送行。
    沈清烟红着眼睛眼瞅他们渐渐变成小黑点,她又放下车帘,手拍拍心口,还在飞快跳着。
    顾明渊可能真没骗她,她现在成了二皇子的义妹,随他一起回京,以后荣华富贵,她都将有了!
    作者有话说:
    晚十二点前二更!mua(??w??)??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抵达燕京城这日天朗气清, 沈清烟坐马车行到燕京的东城门口,远远儿就见有人相迎,沈清烟现今是二皇子义妹, 自不能随意往外乱看, 只隔着一层窗帘,窗帘随着马车行走会有浮动, 隐约可见路道两侧站满了人。
    沈清烟想到了以前读书时学到的一个词, “夹道欢迎”,她满心都是兴奋,在五个月前, 她被沈宿斥之野种,赶出永康伯府, 沦为全燕京城的笑柄, 被所有人嘲讽讥诮, 不过短短半年, 这座城里的人都在欢迎着她回来。
    是时前方马车停住了, 沈清烟不好探头张望, 便叫雪茗出去瞅瞅,雪茗没会回来, 跟她说,“姑娘, 前方遇到了太子……奴婢说错了,现下不能叫太子了,圣人将太子殿下贬为庶民,这会儿正被撵出燕京, 二皇子遇着了, 下车与先太子殿下问候了几句。”
    沈清烟惊愕, 太子殿下不是说一人独大吗?怎的会被圣人废黜?
    雪茗也没法回答,她也是云里雾里的。
    沈清烟没得到回答倒也没不打紧,太子殿下曾经那般羞辱她,她私心里对太子殿下是没有好印象的,圣人把他贬为庶人,那一定是他犯了大错,她颇有几分小得意的,风水轮流转,人在做天在看,一定是老天爷看她太可怜了,所有欺负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三皇子被遣去了封地,太子殿下被赶出燕京。
    想想就美!
    顾明渊再厉害有什么用,他就算是小公爷、大理寺少卿,她也可以不睬他的!谁叫他那样欺负她,答应她的话没做到,让她做外室,还把她扔给二皇子。
    她不禁摸一下自己的肚子,撅了撅唇,他弄了那么多次,不知道娃娃什么时候把她肚子撑大,想到那些夜晚,她哼着声,涨红脸靠到榻上,片时面显寂寥。
    马车浩浩荡荡驶入皇城,人群中,顾明渊静立在角落里,目视着那后一辆马车,再过不久,他就能如愿了。
    ——
    马车停在宣德门,李瑄和沈清烟都下了马车,这十月的气候已很冷了,因着李瑄之前庶人的身份,沈清烟有好些时兴衣裳不能穿,雪茗在来时给她换了素色顾绣衫裙,头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绾成髻,只鬓边戴一朵海棠绢花,倒像是清贫人家极爱美的姑娘,绢花不值钱,却衬极了她的容色,媚进骨血里,偏又生性烂漫无邪,像颗刚熟的果子,咬一口便浸了满嘴甜。
    李瑄也只穿了一身月白直裰,仪态大方。
    沈清烟暗暗观察过他,自觉着是他的义妹了,断不能给他丢人的,也不能唯唯诺诺,至少得端庄得体。
    她知道他们要去面圣,雪茗还有别人都不会跟他们一起去。
    面圣是何等荣耀,她一定得争口气。
    有个嗓音尖细的老太监过来给他们引路,甫一进内廷,沈清烟就觉出森严来,便是不想生怯,也免不得有些瑟缩,不自禁往李瑄身后站了站,李瑄回头望她低笑,“不眠妹妹别怕。”
    沈清烟忙嗯声,怕自己给他跌份儿,努力镇定道,“我不怕的,哥哥放心好了。”
    她说不怕,其实面上怯意犹在,李瑄微凝眸,倏地笑着与她眨眨眼,倒让她稍微缓解了些惧意。
    太监将他们领到紫宸殿前,自入内通禀,蓦然再出来,太监谄媚的和李瑄说,“二皇子请入内。”
    李瑄进去前扭头跟沈清烟道,“不眠妹妹在外面等我。”
    沈清烟颔首,眼看他进去,手心里直出汗,圣人不会一个一个的叫人进去见面吧,那过会单独让她进去说话,她不得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啊。
    然而她想多了,她在殿外站到脚酸,再天快黑了,眼瞅着有宫女太监捧着锅之类的东西入殿,傻愣愣的问领他们来的太监,“……公公,哥哥何时才能出来?”
    她还等着面见圣人呢。
    那太监望了望她,眼珠子挂她脸上,啧了一声,还是好心回她,“二皇子正陪圣人用膳,约莫膳后也得再跟圣人说会子话,姑娘要等着了。”
    沈清烟眨巴着眼,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李瑄在殿内陪圣人吃晚膳,她要饿肚子在外面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瞧这架势,圣人也没可能会见她,那恩赏估计也没有了。
    沈清烟有点不高兴,但又知晓不能在人前表露,太监还盯着她呢,便只得竭力不让自己垮着脸。
    不过一会儿,从殿内出来个宫女,那宫女走过来,冲沈清烟福了福身,“姑娘请先随奴婢去蟾芙殿。”
    沈清烟不敢挪脚,小声道,“我还要等哥哥。”
    宫女笑道,“二皇子要与圣人彻夜长谈,您总不能在这里等一宿,您怕是饿了,蟾芙殿早已备上晚膳,您的丫鬟也过去了,您先去休息,明个儿二皇子就会回去的。”
    沈清烟便放心的随她去了蟾芙殿,果然雪茗也过来了,这座宫殿很大,随处可见宫女太监候在角落里,仿佛只要她喊一声,就会有人上前来伺候她,更不用说这殿内富丽堂皇,金银玉器随处可见,就是地上都铺着汉白玉砖,雕梁画栋,贵气逼人。
    在这种地方,雪茗也不敢大声说话了,扶着沈清烟上桌,侍奉她吃饭。
    桌上摆满了宫廷御膳,沈清烟在沧州吃了半个月苦,甚少能吃到油水,眼下这么多山珍海味,她自是放开了肚子来吃,直吃的打嗝,便有两个宫女上前,一个手里捧着茶,一个捧着水盆,倒跟英国公府的规矩差不多,都是用过膳后要漱口洁面。
    沈清烟很自如的做好,随后搭着雪茗的手进了卧室,这卧室非常大,比顾明渊在静水居的主卧大了不止一倍,东西都有阁房,缘着天儿冷,东暖阁有地龙,入内就热烘烘的。
    沈清烟奔波了几日,洗漱后躺下,伸了个懒腰,明明困的很,又睡不着。
    雪茗把衣裳挂到金钩衣架上,转头看她发呆,便搬了杌子坐到床旁边,手拿着两个美□□给沈清烟捶腿,再与她说道,“奴婢刚才寻了个好说话的宫女打听,这蟾芙殿以前是温贤妃住的,这次二皇子回来,照着祖宗规矩,应住到十王府去,可圣人却让二皇子暂留在宫中,可见圣人对二皇子很是喜爱。”
    沈清烟撇嘴,圣人的喜爱也太玄乎了,不喜爱了就要赶走,喜爱了就是荣宠加身,这谁受得了。
    雪茗便又和她说了其他打听到的,这太子殿下被贬一点也不冤,之前顾明渊带她去江南查的那个私盐案,没想到太子殿下在中间也掺和了一脚。
    因着这次沧州旱灾,户部竟拿不出赈灾款,圣人便令沈清烟那尚在丁忧的大表哥夺情1,特遣他做巡盐御史,入江都找当地盐商总会捐输,结果大表哥去了江都后,才发现那江都盐院运司衙门?????的银库内被挪用了三百万两帑银,当时随大表哥一起入江都催款的还有一位锦衣卫佥事,他查出这三百万两帑银是三皇子私吞的,这后头就被他告到圣人面前,三皇子也因此彻底失了圣心,被圣人赶去封地,就是淑妃娘娘也被降了妃位,成了昭仪,这之后东宫一度张狂,大表哥在暗中发现,锦衣卫佥事是皇后娘娘的人,这还了得,就是沈清烟都知晓,锦衣卫可是只听命圣人的,这佥事暗中投向皇后娘娘,圣人自然饶不了他。
    在圣人震怒之余,顾明渊又递上了折子,直言十五年前圣人南巡遇刺,幕后真凶并非是温贤妃和其母族,而是皇后娘娘策划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抓到了十五年前的刺客,那刺客供认不讳,还抖出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皇后娘娘的人,都指挥使可是锦衣卫最大的官儿了,这不等于说,圣人的锦衣卫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圣人当然是饶不了他们,直接将其尽数打入大理寺诏狱,命顾明渊审训清楚,可是这些人嘴硬,咬死了是被冤枉的。
    还是后来她大表哥再去了趟江都,才查清,原来这锦衣卫和江南盐院的陈肃勾结,陈家早已投诚在太子麾下,当初圣人入江都住的就是陈二太爷府上,才差点被刺杀到。
    一切都水落石出,那场十五年前的刺杀案确属皇后娘娘密谋的,是以该清算的清算,该平反的平反。
    二皇子才得以再回京复宠。
    雪茗还跟她调笑道,“就这事儿,国公爷被圣人骂的狗血淋头,还是看在小公爷秉公大义的面儿上,才没治国公爷的罪。”
    沈清烟鼓了鼓腮,记得这个刺杀案,还是顾淮山出面给东宫做保,才让东宫免除了刺杀圣人的嫌疑,反倒让温家满门被抄,温贤妃死了,二皇子也被逐出燕京,圣人骂他都算轻的了。
    顾明渊有这么个爹真是倒霉。
    雪茗又给她报喜,“这次东宫出事,朝里许多大臣都因与东宫私下来往被圣人罢了官儿,姑娘,您不知道小公爷这回算升官儿了,圣人让他暂代了刑部尚书!”
    作者有话说:
    来个不算剧透的剧透,今天渊爹升官,明天烟宝也要升官发财!晚安!!!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刑部尚书!这都是二品官了。
    那也是暂代, 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上任了,不定等圣人裁选出合适的官员,顾明渊还得被打回大理寺做他的少卿。
    有什么好乐的, 就是升官儿了, 那也跟她没关系,不定是他要升官儿, 怕被人发现他养了外室, 所以才把她这个拖油瓶丢给二皇子,二皇子回京复宠,她跟着沾点光。
    那也没沾多少, 顾明渊之前说的封赏,也没见圣人赏她, 没罚她就不错了, 她跟二皇子又不是真的兄妹, 她能住到这么大的宫殿里头, 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的福分, 用不着强求太多。
    沈清烟打了两个哈欠, 侧身睡过去。
    ——
    翌日一早天才微微亮,沈清烟就被雪茗叫起来梳妆打扮, 这次穿的衣裳不同,是一件二色金刺绣藤纹宫装, 腰系金镶紫玉带,肩头搭着镶珠披帛,头发也梳的极仔细,发间饰物更是珠光宝气, 将她整个人衬的矜贵娇美。
    之后便有宫中教习嬷嬷来给沈清烟教些面见圣人的规矩。
    沈清烟这才觉出味来, 原来她还是要见圣人, 她自不敢躲懒,嬷嬷教给她的礼数她都老老实实记牢了。
    待随着宫女出去后,只见李瑄在门外等候,他换上了玄金蟒袍,都说人靠衣装,那素来和善的俊脸也显出了几分威严,沈清烟都不禁肃然起敬,走到他身边很小声的叫他哥哥。
    李瑄点一下头,打量过她,赞赏道,“不眠妹妹穿这身很漂亮。”
    沈清烟羞涩的笑一下,其实她有许多漂亮衣裳,还有很多首饰,都是以前顾明渊给她买的,她现在身上这件宫装更多是端庄得体,比不得她的那些衣裳款式新颖好看,她猜的到李瑄是好心夸她,这种话当不得真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蟾芙殿,还如之前入宫一般,有太监引着他们出了内廷,直进了宣政殿,沈清烟被留在宣政殿的左侧的抱厦内,李瑄则跟着太监入了正殿。
    沈清烟以前读书时,曾听学堂里的同窗说过,那些大人上朝都在这宣政殿,她是姑娘,不能进宣政殿,那圣人不会是等下朝了再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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