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在霜瞧他欲言又止,问道:“师兄想说什么?”
    “这……”单河道,“其实试药不需要什么东西,我作为师尊的入室弟子,亲眼见他试过几次,方法没有什么难的,一般取少量丹药,再让灵兽来服用,观察后续的反应。”
    苏红栗:“但服用的不是整颗丹药,功效肯定会有差别?人和灵兽也有不同?”
    “是的,所以还有种办法,让人来服用试药,这也是我不想说的缘由。”单河长叹一声,“师尊就最爱自己试药,倒是将药效掌握明白,可不是将自己嗓子毒哑,就是吃完后头晕眼花,我早劝他这样不行,但他每次炼完还吃,根本就盯不住。”
    苏红栗幡然醒悟:“对啊,丹药和灵草一样,还可以自己试……”
    “不行不行,这不合理,药长老修为有八叶初期,他中毒后没那么容易死,你乱吃药真的要凉!”楚在霜看破其主意,连忙摆手制止,又请教道,“那要是用灵兽试药呢?一般该怎么做?”
    “灵兽的话,一般挑拾芽兽或天宝鼬来试药,主要它们在野外就啃食灵草,本身具备一定的恢复能力,体质也跟普通修士差不多。”单河耐心道,“不少龙虎峰修士驯养它们,就是让它们在小洞天里探路,只要它们走过的地方,那必然没有毒和危险,修士也能安然通过。”
    “天宝鼬?”
    楚在霜和苏红栗对视一眼,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人。
    *
    池边树下,一方棋盘放在石面上,被当做天宝鼬垫脚的桌子。
    棕黄小鼬有黑亮的圆眼睛,它两只短手正抱着一枚清心丹,咔嚓咔嚓咬个不停,憨态可掬望着四人,还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试药命运。
    楚在霜等人环坐桌边,都在盯着桌上天宝鼬,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漫长僵持后,终于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你俩好长时间不搭理我们,一碰头就是要拿小天试药,我绝对没办法接受!”李荆芥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望向斐望淮,哀鸣道,“望淮,你说句公道话,她们天天炼药不理人,有事相求才来找我们,这种事能忍吗?”
    斐望淮手握扇柄,却没替其出头,他眼睛笑如弯月,温和道:“可以快点试药吗?我待会儿还有事。”
    最近,他在寻找通天塔内密道,想传送岛外跟白骨老碰面,却突然被他们叫来过家家,着实有点顶不住。
    “不要再偷偷去通天塔修炼了!”李荆芥听他语气平淡,震声道,“这种鼬命关天的时刻,你作为店里小天的后辈,曾跟它一起摆摊卖药,难道就不该表示一下!”
    “我愿意为它写一幅挽联。”
    “……”
    李荆芥摇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你们为了丹药,竟不管它死活。”
    “但天宝鼬本就是用来探毒探宝的灵兽,否则没有被驯养的意义,你不让它试药,反而更不合理。”斐望淮平静道,“等你修为再高一点,它早晚还得去探毒。”
    楚在霜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与其让它接受外面的毒打,不如我们先毒……不是,我们先教它适应残酷的修士环境。”
    苏红栗捧着小碟,其中装有丹药碎屑,保证道:“我只切下一点点,相比起整颗丹药,药力就只有一成,不会伤及它性命。”
    “道理我都懂,但没法接受。毕竟对我来说,它不只是灵兽,更是我的朋友。”
    李荆芥捧起桌上的天宝鼬,深情道:“我知道试毒是它的命运,但这一天应该晚点到来,谁让小天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灵兽。”
    “它对你这么特别吗……”楚在霜懵道,“那不然再找只灵兽,也不是就非它不可。”
    正值此时,天宝鼬被李荆芥举在掌心,它爪中清心丹掉落,顿感气恼地低下头,直接怒咬他手指一口。
    “哇——”李荆芥猝不及防挨咬,他试图挣脱鼬口,却被死死地叼住,叫道,“救救我,救救我,快给它试药,快给单纯善良的它喂药!”
    “……”
    片刻后,苏红栗给李荆芥治疗伤口,楚在霜和斐望淮则围在桌边,打算让站在棋盘上的天宝鼬吃药。
    天宝鼬面对二人丝毫不惧,它圆滚滚的眼珠一转,用小爪梳理油滑毛发,吃饱喝足后颇为惬意,还懒洋洋地缩成一团。
    楚在霜握着小碟,她用细长的金属小勺舀起药屑,小心翼翼地递到天宝鼬嘴边,诱哄道:“大郎,该吃药了——”
    天宝鼬将头一撇,它躲开金属小勺,丝毫没张嘴的意思。
    “为什么?”楚在霜低头看药屑,不解道,“难道是它觉得不好吃?”
    斐望淮思索:“刚才啃那么多清心丹,估计早就吃饱了吧。”
    “不可能,清心丹提供的是灵气,没道理会占它的肚子。”楚在霜从怀里摸出桂花糖,放在天宝鼬眼前晃了晃,发现它迅猛地站起来,欢声道,“你看它还是有兴趣的。”
    斐望淮斜她一眼:“本事不大,吃得挺多。”
    楚在霜却没听出他指桑骂槐,还在用糖吸引小鼬的注意力。
    天宝鼬圆眼睛盯着糖块,它被逗得跳来跳去,想要伸手去够食物,却没触碰那勺药粉。
    她握住香甜桂花糖,又将小勺凑近它,讨价还价道:“先吃药屑就有糖,怎么样?”
    暖融融日光之下,她发丝被照出漂亮光泽,宛若上好的丝滑绸缎,连手指都如玉般剔透,轻唤着冥顽不灵的天宝鼬张嘴。那态度之好,堪称百依百顺,就没见她那么乖过。
    斐望淮听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将灵兽视为真人,还心平气和讲道理,一时间既好气又好笑。
    他双臂环胸,似有些不满,讥刺道:“你喂我汤药时,可都没那么耐心,刚吹两下就喊累,你觉得这合理吗?”
    他当初重伤卧床,她就只会来气他,没事还要捡他便宜。
    “合理,怎么不合理?”楚在霜看向他,神色微妙道,“人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你怎么能跟毛茸茸比?”
    斐望淮:“?”
    听听她说的话,她比天宝鼬更具兽性,丝毫没有一丁点人性!
    斐望淮一抿嘴唇,他看不惯眼前景象,直接抬手将天宝鼬拎起,接过她手中的金属小勺,强硬地将药屑怼它嘴边,淡声道:“张嘴。”
    他就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天宝鼬,明明是被驯养的灵兽,恨不得爬到人的头上。
    天宝鼬悬在半空,它方才还敢咬人,现在却老实下来,用圆眼睛偷瞥斐望淮,审时度势地张嘴吃药,将小勺上药屑舔得干干净净。
    孩子吃饭老不好,多半是惯的,提溜起来就好了。
    斐望淮盯着它吃完,这才将它放回棋盘,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跟你一样,态度越好,就越离谱。”
    “……”
    旁边,李荆芥已经给手指抹完药,他和苏红栗赶到棋盘边,望向桌上天宝鼬,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小天还在吗?”
    楚在霜望着舔爪的灵兽:“好像没出什么事,不像中毒的样子,但也没其他效果。”
    斐望淮见它安然无恙:“真遗憾。”
    苏红栗:“是不是药效小,只有一成用药,所以没反应?”
    下一刻,天宝鼬忽然弓身,发出一声嘶叫,浑身毛发奓起,焦躁地在棋盘上跳来跳去,差点踢翻一旁装有黑白棋子的竹罐。它圆眼睛瞪得更大,脚下碎步越来越快,猛地从桌上跳下,不受控地蹿出去!
    “小天,别跑啊!”李荆芥起身去追,“我们好好聊聊,不要一有矛盾,就搞离家出走!”
    苏红栗满头雾水:“它是不是委屈,被我们气跑了?”
    “怎么可能。”斐望淮作为魅族混血,他曾见过不少人驱使灵兽,说道,“天宝鼬灵智不高,也不是高阶灵兽,不可能有这种感情。”
    小释惊呼:[它目标是树后的竹筐!]
    天宝鼬并非乱跑,直接冲向藏匿竹筐的地方,那里放有不少书籍及杂物。它试药后力气极大,竟然咬住一根草绳,愣是拽翻那堆竹筐,导致筐中物事稀里哗啦地涌出。
    轰声过后,书籍倾泻,还有不少东西乱滚。天宝鼬从中捡起一物,那是一块莹润的玉佩,看上去质地尚佳,将其带回李荆芥身边。
    “这玉佩是谁的?”李荆芥接过玉佩,诧异道,“这树后怎么还藏好多竹筐?”
    众人方才坐在桌边,丝毫没有察觉异样,不料树后别有洞天。
    楚在霜解释:“我原来总在这里下棋,就在树后放一些杂物,这是娘亲送我养气的玉佩,听说品相还不错。”
    斐望淮似有所悟:“那药有刺激它能力的作用,它现在亢奋起来,探宝特性被激发,就会到处乱翻,寻找值钱东西。”
    天宝鼬被李荆芥养得好吃懒做,自然从来没干过正经事,如今被丹药灵气灌满,一下变得机敏警醒,看上去训练有素,一改往日的颓态。
    李荆芥了然点头,他将玉佩还给她,劝道:“小天,搞错了,寻到自己人头上,你倒是向外找找。”
    药效之下,天宝鼬敏捷地乱蹦,在半空中弹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呲溜一声向外蹿去!
    “你们这药拿什么炼的?”斐望淮蹙眉,狐疑道,“它现在比同阶天宝鼬都快,这是什么让灵兽变强的丹药么?”
    “这不是给灵兽吃的。”苏红栗错愕,“但一成药就变成这样,要是将整颗丹药吃下,岂不是……”
    李荆芥见天宝鼬要跑得没影,他连忙抬腿去追,喊道:“等等!”
    苏红栗正要迈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回望杂物堆:“在霜的竹筐……”
    天宝鼬冷不丁撞开竹筐,将里面东西翻得一团乱,现在凄惨地挥洒一地,还没帮忙收拾起来。
    斐望淮:“你俩去追吧,我们来收拾。”
    “好的,我去看看药效,回来就告诉你。”苏红栗朝楚在霜一摆手,同样马不停蹄地追赶,生怕被兴奋的天宝鼬甩掉。
    楚在霜见同伴都去追,她也好奇天宝鼬,一溜烟地往外跑,脆生生道:“你都那么能干,肯定擅长收拾,我在这里也添乱,不如让我跟他们一起……”
    “我没将你独自抛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却想把我留下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斐望淮哪能不知她的鬼主意,他一把揪住妄图逃跑的她,笑眯眯道,“这些东西不是你的吗?难道不该由你来盯着,免得被人弄完不满意?”
    他怕她留下不快,她倒是心挺大,想要将他丢下。
    “哎呀,你这话说的,分什么你的我的,咱们的感情无需多言。”楚在霜心想全是杂物,也没什么有价值的,又惦记着神奇天宝鼬,口不择言道,“我完全信任你,对你没有秘密,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随便随便我都行!”
    斐望淮听她答得痛快,他神色一怔,居然松开手,不再去强求。
    她如此坦荡,他倒不适应。
    楚在霜见他松动,瞬间欢欣鼓舞,还迈出两步,软声试探道:“那我走啦?你来收拾?”
    “也行,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我懒得跟你们满山跑,你们待会儿回来就行。”
    “好好好,谢谢您,那我……”
    “等等。”斐望淮略一停顿,他瞄向散落的书,迟疑道,“我留下收拾可以,但有一事要问你。”
    楚在霜见他面色严肃,她眨了眨眼,疑道:“什么事?”
    斐望淮漆黑眸子一闪,他遮掩地用扇柄挡脸,视线不自在飘向一边,连带声音都变轻巧:“我能帮你收拾书么?你那堆书里不会还有不合时宜的东西吧?”
    历史不可以重演,他不能再次尬住。
    “……”
    楚在霜一瞄那堆杂乱的书,又一瞥他别扭闪躲的神色。她转瞬反应过来,领悟他什么意思,耳根烫得通红,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呢,早就还掉了!”
    “哦——”他斜她一眼,似难以置信,“你还是专门借的。”
    “???”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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