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穆行天和秋澄之间隔着一个中央扶手,扶手上是穆行天上车后从座椅上拿起来摆过去的那份他准备当新年礼物送给秋澄的资产文件合同。
    隔板升上去,车行得稳,后排一片静谧。
    秋澄无言,穆行天也沉默着。
    过了会儿,秋澄落下隔板,吩咐前面的司机:“倚春路,谢谢。”
    穆行天沉着嗓音:“回家。”
    司机自然听穆行天的,没有变道,把车继续往老宅开。
    秋澄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停车吧,路边停下。”
    车继续开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后排,等待穆行天的吩咐。
    穆行天没说话,司机只得继续开。
    没一会儿,隔板又被升了上去。
    秋澄没说什么,侧头看向窗外,今天是除夕,路上车少无人,静得出奇。
    秋澄的心底也很静,没有波澜,因为他在做自己想做该做的事。
    就这么安静地一路开回宅子,车尚未停稳,赵叔便匆匆忙忙地迎出来,弯腰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窗落下,赵叔:“小澄晚上带珊珊……”
    他原本想说秋澄的朋友晚上开车过来,把秋澄和珊珊一起接走了。
    他起先以为是秋澄要带珊珊去朋友那儿玩儿,但秋澄走的时候跟他道了句「这段时间谢谢您」,他才觉出不对。
    正要把这些告诉穆行天,突然看到车里的秋澄,赵叔愣住。
    “我知道了。”
    穆行天没说什么,升起车窗。
    别墅一楼,不,是整栋楼都空了,赵叔不在,厅里只有他们。
    还有的便是立在墙边的那棵至今没有被拆掉的圣诞树,树上挂的彩灯也亮着,原本是烘托节日的气氛,此刻却在寂静与冷情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是我问你答,还是你自己说。”
    穆行天的神色不见平日里的温柔与温和,很淡,瞳仁的颜色比今晚的夜还要幽深。
    秋澄却神色平平,除了比平时沉默些,看不出什么不同。
    他站在圣诞树下、沙发后,垂眸静默了会儿,抬眸,那双曾经看着穆行天便能溢满笑意的眼睛,如今透露着陌生与疏离。
    他平静地看进穆行天的眼睛里,平静地道出了一切:“我不打算继续了。我不可能永远做这种事。”
    穆行天:“什么事?”
    秋澄:“给你当情人,迎合你、满足你、服务你这种事。”
    穆行天看着他,像审判席的法官,表现得十分冷静:“所以你一直在委屈自己?”
    “算不上吧,求仁得仁。”
    好一句「求仁得仁」。
    穆行天缓缓靠近:“看来是我亏待了你。”
    他审视地看着秋澄,如危险的肉食动物紧盯视野里的猎物,眯了眯眼:“是我给你的不够多?”
    秋澄没有怯意,看进穆行天的眼睛里。
    穆行天继续问:“还是我对你不够好?所以才让你有了离开的想法?”
    秋澄打断他:“穆行天。”
    秋澄回视,一字一句:“这都是假的。”
    “我骗你的。”
    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吐露着残忍:
    “你怎么会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会跟你的那只猫一样?在雨夜被你意外遇见,在生活里让你频繁见到,让你一看到那个人就想起当年那只猫?”
    秋澄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语气森然:“我,骗、你、的。”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
    “我靠近你,算计你,是因为我需要钱,也需要给珊珊治病。”
    “我假意跟你好,是因为我需要你,我迎合你、跟你上床,也是因为我需要你。”
    穆行天的声音沉到底:“现在不需要了?”
    秋澄:“是。”
    穆行天漆黑的瞳仁里,有隐忍的风暴在席卷。
    秋澄心道:生气吗?难受吗?穆行天,你开始觉得痛了吗?
    我就是要你气怒、要激怒你,要你情绪翻涌,就是要你觉得痛。
    你不痛,我跟你在一起的这么久算什么?
    你不气恼,我陪你这么久的时间,难道真的只是情人在服务金主?
    穆行天,从今天开始,你见到我的每一面每一次,我都要你痛。
    你一定要觉得痛。
    只有这样,我才能走进你的心底,你心里才会有我。
    但此刻,秋澄并不能切实的感受到穆行天的情绪,在那张沉默的面孔下,他亦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在痛,反而是他自己,像被自己的这些话拿锋利的刀捅了一次又一次。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走到如今这步,他再不能回头了。
    到今天,他再不能在那些幻象般美好的温情里令自己沉迷,而不去面对现实了。
    什么现实?
    穆行天根本不爱他的现实!
    穆行天不爱他。
    穆行天只是像喜欢小猫宠物那样的喜欢他,像喜欢情人那样的疼爱纵容他。
    但他根本不爱他!
    不爱他,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他只能继续耍心机,继续步步为营!
    穆行天,我要你爱我。
    无论走上这条路有多痛苦有多难。
    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能做。
    穆行天,我离开你了,我骗了你,甚至拿刀狠狠捅了你。
    你开始觉得痛了吗?
    秋澄的心底翻江倒海,掺和着血泪,但他神情坚毅而疏冷,豁然就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自己与穆行天。
    穆行天的脸色也沉得惊人,最终,他启唇,对秋澄说了两个字:“出去。”
    秋澄收敛目光,最后看了穆行天一眼,转身走了。
    走出门,秋澄的背后是宅子灯火通明的光,面前是除夕清冷寂静的夜。
    他走进夜幕,没有迟疑,一步都没有。
    也没有回头。
    灯火通明的厅里,穆行天倍感麻木的离开圣诞树下、走去沙发,缓缓坐下的时候,却觉得浑身上下千疮百孔般的窒息与疼痛。
    他不是没经历过风浪的人,处在高位,恰恰经历过许多常人没有经历过、常人忍受不了的事。
    他是惯会处理情绪的。
    但此刻,他只觉得胸口跟被利器锥打过似的,痛的他呼吸都难。
    他在沙发边坐下,一手按在心口低着头,一手撑在身侧,因极力克制,手背臂膀上爆出根根分明的血管经脉。
    他痛到想杀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明天争取也更这么多。
    大家放心,不会章章都像这章一样的,后面还是会甜起来的(作者弱弱小声地说)
    第52章
    谢微躺在家里的沙发里, 头疼。
    他才知道秋澄玩儿了这么一票大的,生猛不要命得堪称绝境勇士。
    谢微何止想鼓掌大喊佩服,简直想给秋澄跪地磕头。
    祖宗诶!
    你真tm是我祖宗!
    但作为朋友, 眼看着秋澄走到如今这步,谢微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在除夕夜亲自开车,把秋澄、珊珊以及一只小兔子一起接回了家里。
    这不, 今天大年初一, 谢微哪儿都没去,连店里都没管,跟秋澄珊珊在家呆了大半天。
    这会儿珊珊玩儿累, 卧室补觉去了,谢微往沙发里一躺, 想到秋澄这么长时间都干了什么、又准备去干什么, 他只想立刻马上跑庙里给秋澄上一支最粗的高香——
    各路菩萨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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