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到底在怎么想的呢,因要下一盘大大的棋局而得意,因为他要推动一场开疆扩土的战争而得意?
    顾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元秀进屋,看他这样也是吓一跳,他看看自己父亲,又看看小爹爹,脸上顿时带了很多不愿意。
    相对而言,在赵元秀的眼里,心里,论社会地位,赵淳润这个爹不如顾昭这个小爹爹。
    他生命里大多数的爱与关心,皆是从小爹爹这里得到的,他所需求的各种来自于情感的养分也是小爹爹给的。
    对于儿子的嗔怪,赵淳润很无辜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分外无辜。
    当顾昭听到门帘腰上的木板碰撞,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很严肃道:“来了!”
    赵元秀:“嗯,小爹爹,说是有要事,我立时便来了,我看前院里乱的很……”
    顾昭赶紧阻止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来,我今天有大事儿告诉你……”
    赵元秀点点头赶紧过去,就若赵淳润那边,他也随意翻翻那叠图,看得一会他指着桌子上那张道:“这是西北地图……”
    顾昭点点头问他:“正是西北,你看到了什么?”
    赵元秀有些不明白为何顾昭要问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他到底是太子,他想着既顾昭要考他便略思考一下,迟疑的回答:“难不成西北防线有事儿?”
    那边都上百年没乱过了,虽偶尔有部落与内陆起摩擦却也皆不成气候。
    正因为不成气候,外线战事竟从未有过人摆在桌面上议论过。
    顾昭听他说了一大通,从民事到边域管理,竟都不再点子上,他倒也没打击孩子,便道:“你且不要说了,你说的都不在点上……”
    这对父子俩一起抬头,一样纳闷的眼神看着他,都是一脸的不明白……
    顾昭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以前我一直觉着我出生在一个好时代……”
    “时代?”元秀对这个词汇听不懂。
    顾昭点点头解释:“对,时代,我们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划分那些有过的历史,历史是个大词汇,很多东西不能浓缩在这个词汇里,以十年为周期,我们可以称之年代,可历史的内部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文化,如经济,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后人许给我们一个统称,若是我来起这个统称,我愿意叫它大移民时代。”
    赵淳润与赵元秀一起点头,觉着顾昭说的十分精辟。
    顾昭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着,我生在一个好时代,这个时代只有内部压力,而外部的平和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发展自己,元秀……”
    赵元秀抬头道:“在。”
    顾昭很认真的对他道:“小爹爹要跟你道歉了,可能我会给你添加一个世仇,一个世代抛不开的仇敌,这个仇敌虽不强大,却如影随形,它就犹如一块疥疮,你的药猛它便安于皮下,当你薄弱,它便破皮而出流血流脓的恶心你。”
    赵淳润笑笑:“你是他爹,只有他孝敬你的份儿,何来道歉一说”
    顾昭笑笑:“必须要道歉啊,有些东西早晚得破开疥疮,把那些脓血放出来才是,不然我都死不瞑目了!”
    赵淳润伸手要打,顾昭赶紧拉住他的一只手:“行了,我知道我乱说话,我们说正事。”他指着桌面的地图道:“你们来看,这西北疆域我们都知道这里目前有三大部落,白夷都,皓哈拉还有黎夷都。”
    赵淳润他们点点头。
    顾昭道:“可你们知道,现下有近十一万牧民生活在这三大部落么?”
    赵淳润猛听一进道:“啊竟有这么多?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昭叹息了一下:“我自然是知道的,知道的办法有很多啊……我开遍天下的南货铺子,还有现下的七郡商行,从每年边界各部落买进的粮食,贩卖出来的物品,人口流量,人口消耗……这些都是可以计算出很多东西的……”
    赵元秀眼睛一亮:“小爹爹,这个好,这个计算很有用处,你可以教我么?”
    顾昭拍拍他肩膀:“别插话,这玩意儿挺复杂,嗯……这个叫情报学,我也是从别的地儿就是随意看了两眼学的不深,嗯……大概就是,我将南货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每一县每一地的民生民况民情都可以借助货物出入,物价,钱币兑换的利率而得到很多情报……这些以后说,现下这些现都归付季管着,这些……以后皆是你的……”
    哎?
    赵元秀愣了一下失声问:“那桃子呢?”
    顾昭顿时怒了:“原就是你的!没桃子的时候也是给你预备的!再者,桃子还小呢!他有你呢!这么复杂的事儿,他能担几分?你如今还看不出来么?那就是个傻大胆,这事儿一辈子不许他知道,你记住没?”
    元秀讪讪的点点头,也不敢若往常一般跟顾昭撩逗,他站起来,很认真的给顾昭行礼道:“小爹爹,是我歹猜您了,您别记怪我。”
    顾昭伸出手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嘟囔了一句道:“就你家人心眼多,我们父子俩天生就是个劳碌受罪的命,我赔上一辈子还不够,你还想拉桃子……”
    赵元秀顿时尴尬死了。
    顾昭嘟囔完,无奈的摆摆手:“赶紧过来吧,今儿不讲那么多虚的,你当我当年派茂丙去了西北是为甚?往大梁弄了这么多战马是为甚?这西北人口还是三年前的数字儿,除却这些,那些林林总总的活在万里广阔草原的小数部,还有不下百十个,这样合起来就是可怕的数字了……”
    赵淳润点点头:“上月,惠易倒是写了几封密信,说是西北天灾人祸,他希望我大梁可以送些药品……”
    顾昭的伸出两只手在脸上摩擦了几下:“哼!绝不能给,呵……我知道,从来咱们这里的人都爱讲什么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动不动的玩一套大国气魄……凭什么啊?啥啊?”
    讲到这里,顾昭便怒了,他猛拍桌子,指着赵元秀就骂了起来:“元秀,小爹爹教你一个乖,你甭管你家里有多少,你的就是你的,放烂了也是你的,别没事儿找事儿到处耍大国气魄,那是二百五知道么,你永远记住……”
    说到这里,顾昭一把拉住赵元秀的衣襟,带着威胁的语调说:“你甭听那些读书人瞎咧咧,他们说的道理都是庶民的猜想,俱是些没意思的野望,你记住,今儿起,凡举你的邻居富了,你就抢过来,凡举你的邻居要团结了,打丫的!!”
    赵元秀此时连连点头,也不敢去问,何为打丫的。
    顾昭还在威胁,语气很是慎重:“人得有血性,有霸气,你是未来的皇帝……”
    赵淳润在一边猛的咳嗽。
    顾昭扭脸大吼:“别捣乱,难道他不是?”
    “是是是!你说你的……”
    顾昭十分激动的继续吼,赵淳润只得提着茶壶随时准备给这疯子补水。
    “你记住,皇帝霸气方能国民霸气,国家是所有人的脊梁,什么样子的皇帝,就能养出什么样子的国家,你要把野性,霸气,骄傲当成国家的根基去培养,你要让未来每个大梁子民都充满血性的去活着,旁人打你一个巴掌,你要还十个巴掌,这样,你的大臣才会打八个巴掌,你的子民就能打五个巴掌!
    皇帝是爹懂么?不是吃饱了,喝足了,孩子就满意了,你得把你身上的霸气当成你的国本,你的国策,你国民的脾性传承下去……”
    顾昭一伸手拿起茶盏又是一杯水进肚,赵淳润默默的斟满。
    “那些道理书都是给民读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不是你该学的……”讲到这里,顾昭压低声音对赵元秀道:“就连金山主那老东西的玩意儿,你都不必学,对了,你爹那套你也不必学。”去他么的以德服人,谁再提,往死了揍,让丫讲仁德。
    赵淳润无奈的拿手指捏鼻翼,赵元秀磕磕巴巴的辩解:“从未有人提过啊,又看着赵淳润,父皇,父皇……”
    顾昭一摆手:“你父皇就是个养歪的老古董,甭搭理他!”
    哎呀,说点什么好呢,还是不要说了吧。
    赵淳润提着茶壶出去亲自倒水去了。
    待他墨迹一会回来,顾昭已然讲到他死之后的事情了。
    “……我死之后,我肯定跟你爹埋一起对吧,到时候,你也不必给我们墓碑上写那么多碑文,你就这么写!犯我一寸土,灭你一国人,杀我一子民,诛你十族人……”
    赵淳润他莫名的又高兴起来了,至于那后面的野蛮话,他按照习惯不去计较,没办法,计较他会烦死的。
    皇帝给他家老爷倒满水,看温度很烫,便取过一个空茶盏,来回开始倒腾。
    “就这么刻!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记住没?”
    “记住了,可,小爹爹,这些跟草原有什么关系啊?说这个太早了吧?”
    “哪里早了?这眼见着就要打仗了,允药回来说,他来的时候皓拉哈那边已然开始犯瘟病,你想想,去岁一冬牛羊冻死,今年无雨,没粮食人就要死绝了,那些将要死去的是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亲生儿女,为了活着……他们就得变成狼……人啊,跟动物能有几分不同?除却人懂得谁该咬谁不该咬,其他有区别么?”
    低头想想,两位受国家最高教育的男人竟觉着这个道理好惊悚……
    顾昭拍拍赵元秀的肩膀,一伸手指指地图道:“你看,这草原多好,十几万里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数不尽的牛羊骏马,为什么不抢过来呢?这是么多好的机会啊!”
    却原来,某人竟打着抢过来的主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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