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8月2日天气:多云
    安养院的孩子们,今天都跟着潘牧师出去踏青写生,难得自己一个人清间,所以动手整理办公室。但是当我收拾到第一个抽屉时,心情就不免沉重了起来,因为我又看到了那支手錶。这支手錶,有着太多的回忆,大口子叔叔、妈妈、纪姐姐、蓝牧师…。唉,来台湾也已经一年多了,心中还是想念东北家乡,想念一望无际的草原,想念大兴安岭的崇峻,想念在荒野上追逐火车,想念妈妈亲手烹者的酸菜白肉锅。
    这支手錶停留在1927年1月1日。我不禁想着,1927年时,我才七岁,转眼间,我竟然已经30岁了。不自觉的,我也想起了父亲,他在我七岁的那年过世了,听妈妈说,是因为被一个日本兵抢劫,而被杀害。不过那个日本兵也没有好下场,听围观的村民说,被另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杀了。
    突然间,我有个荒唐的想法,1927年1月1日不就是父亲被杀的前几天?如果我戴着这支手錶回去救他,有可能吗?如果成功了,我的世界是否就不一样了?就算没有救成父亲,但…就当作回故乡看看,那怕一眼都好。
    于是,我将手錶戴上。
    1950年8月3日天气:雷雨
    早上一觉醒来,我还是好好的睡在床上,甚么事也没发生,心里非常失望,心想着,有关于这手錶的一切传闻,该不会都是骗人吧。虽然我十分懊恼,但还是没有放弃,告诉自己说:「或许是我用错了方法,再试试看。」那天中午,我在听广播时,发佈了颱风警报,预计晚上九点左右北台湾会进入暴风圈。于是,我找了潘牧师与王牧师,还有育幼院中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一起做些防颱准备。
    晚上八点左右,下起了倾盆大雨,加上雷电交加,院区内又停电,吓得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哭闹。之后带着孩子们祷告,说一些圣经故事给孩子们听,孩子们才安然睡着。我记得我躺在自己床上时,已经是晚上十点,过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感觉睡着没多久,我又醒来。外面一样打雷下雨,正想继续睡,但随着闪电的亮光,我发现,我不是躺在自己房间中。我满心惊恐,想下床一探究竟,推开房门时,藉着闪电的亮光,我发现自己竟然在一间破屋中…。
    看到这里,李子因跳了起来,似乎发现了甚么,喃喃说道:「闪电?我第一次到女神号,也就是收到手錶的那天晚上,就是下雷雨。第二次到女神号上,也是雷雨,难道说…,除了带着手錶睡觉,还要有打雷闪电,才能穿越?」李子因似乎了解了什么,继续看着李忆良的日记。
    我慢慢走出房间,外面是一间简陋的土屋,因为屋顶残破不堪,不停地漏着雨水,导致泥土的地面湿滑。我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走,因为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不停的伸出双手探查着。突然间,我好像摸到一个人站在前面,吓得我往后退了几步。但奇怪的是,那个人…如果是个人,应该会有反应,但却没有!「难道,是我的错觉。」我不禁这样想着。壮着胆子,我继续往前进,因为我想走到屋外,看看我是否真的回到故乡了。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到刚刚那个人的所在位置时,一道闪电,照亮我眼前的一切。一个只有脸,没有五官,穿着日本士兵军服的男人,就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我吓得全身无力瘫坐在地,转身往房间的方向爬去。我告诉自己,这是错觉,不可能是真的。我不断闭眼祷告,祈求全能的主给我力量,我背诵圣经经文,希望能增添自己的信心。
    看到这里,李子因不禁毛骨悚然,思索道:「院长…竟然…也看到无脸男子了!可是,为甚么他看到的无脸男子,是穿日本军服?而我看到的,是穿西装?」
    我蹲在床边祷告,过没多久,天就亮了。外面虽然还在下雨,但是至少不在给人昏暗恐怖的感觉。我再次壮着胆子走出房间,发现这间破屋子,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我走到厨房的灶台旁,发现灶台居然温温热热的,这代表昨天有人生过火,但为甚么现在不见一人?
    雨势稍缓之后,我走出屋外,发现这是一间小土屋,土屋的背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左侧则是一条小水沟…。等等,我突然间醒悟过来,这里就是我小时候生长的村庄阿。这间破房子…不就是那个…一天到晚被我们欺负的癩痢头…他住的地方?但是,癩痢头人呢?怎么不在?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正在思考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突然,有颗小石头打中我的头,我痛得眼泪直流,蹲下身去。转头一看,有五六个孩子正在不远处指着我嘲笑,还唱着童谣:「癩痢头,黑黝黝,掉进脏水沟,浑身湿又臭。」这正是我小时候常常唱的童谣,用来取笑癩痢头,怎么这群小孩会对我唱呢?我正想起身,问问他们,癩痢头跑哪去了?这群小孩吓得四处奔逃,并呼喊着:「快跑,癩痢头来抓人了。」我不禁愕然:「他们说的癩痢头,是在说我吗?」
    追赶的过程,有个小孩被树根绊倒,我原本想过去搀扶,但那个小孩却嚎啕大哭,跑在前面的一个小孩,回过头来对我喊道:「臭癩痢头,你要是敢动小蛋头一根寒毛,我回头叫村子里的大人打你。」这个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样,也叫小蛋头?我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几眼,赫然发现,这…不就是…小时候的我…。我慢慢走近小蛋头,想扶起他时,小蛋头突然转头看我,却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我吓了一跳倒退几步,但在次定睛看时,小蛋头早已起身跑走,临走时还回过头来向我吐了吐舌头,非常灵动可爱。只是,刚刚我看到的无脸男子,是我的幻觉吗?等孩子们都走了,我来到一处水潭边,从水中倒影,我看见自己,满头癩痢,鬍子稀疏,全身油垢,原来,我真的变成了自己小时候时常嘲笑的癩痢头了。
    那天下午,我把头发与鬍子剃掉,到人跡较少的水池洗个澡,并随便找一块布把自己的头包起来,这样子,至少清爽一点。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
    今天,我把村子走了一圈,遇到了几个小时候就认识的一些远亲,例如十二爷、柳姨、宝叔叔等,这些人虽然不认得我,但我却知道他们,所以聊起天来,很快就热络。聊天的过程中,我几度忍不住流泪,因为在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回到故乡,看到这些久未重逢、甚至早已过世的亲友。亲友们以为我是远方回乡的游子,看到我这副思乡的模样,都不禁心有戚戚焉。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该怎么回家去探望父母?该怎么说服我父亲,不要远行,小心日本士兵,以免被杀…。我试了几次,发现只要我在家…不对,我应该说,小蛋头在家,那个无脸的日本士兵,就会出现在我家屋子周围,每每把我吓退。但是,只要我别企图靠近小蛋头,就没有事情发生。除此之外,我也试图接近母亲。不过她是个传统的女性,看见我这样的一个陌生男子,竟不愿与我多谈,把我赶了出去。而父亲就更加直接了,认为我胡说八道,差一点对我大打出手。
    所以,我现在只能在夜里,躲在我父母的房间外面,偷听他们的谈话,想依此了解我父亲何时会远行,再暗中保护他,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终于,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偷听到我父母的一段对话。
    父亲说:「蛋头他娘,我明天要去城里收租。」母亲叹息道:「可是,公公已经过世一年了,吴管家他还肯给我们租金吗?毕竟,当初公公与吴管家没有签甚么租赁契约,如果吴管家翻脸不认帐,我们也拿他没辙。」父亲也叹道:「这也没办法,该去收还是要去收,否则,时间一久,还真就没得收了。」父亲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也有想过,这次去,直接把店面卖给吴管家,而且是打五折。」
    母亲惊讶道:「五折?这么便宜?这怎么成,这可是我们家最后一点家產了。」父亲无可奈何地说:「有什么办法?趁着吴管家跟我们父亲的情面还在,把店面卖给他,并给他一点甜头。否则,你觉得我们这样收租,能收到什么时候?万一吴管家归西,他的三个儿子不认这笔帐,我们还能保有这笔家產吗?」
    这时,母亲应该是在擦眼泪,因为我听见细细的呜咽声。不知为何,我的鼻头一酸,眼泪也扑簌簌的流下。父亲继续说道:「所以,我卖了这间店面,收了钱,有了盘缠,我们就搬家去瀋阳,那里离你娘家近。小蛋头也该上学了,就在那里,找间学校让他读书。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培养小蛋头成材,以免他日后跟我们一样受苦。」随后父亲安慰母亲几句,最后终于熄灯就寝。
    隔天一早,也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四天。天尚未亮,我就来到父母亲的屋子前等待,看着手錶,大约是早上六点,父亲就从屋子里走出来,我躲得老远,等父亲走远,再慢慢跟上去。我知道,父亲进城时是安全无虞的,因为父亲是出城时才出了意外。但儘管如此,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跟着父亲在城里绕了一圈,最后走出城门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我的心情绷得很紧,除了观察抢劫我父亲的日本士兵何时出现,也要观察那个救我父亲的人现在在哪里?就在父亲进入林子里,我看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傢伙,手中拿着武士刀,正偷偷的跟踪我父亲。我的心就快跳到嗓子眼上,心想:「这傢伙应该就是抢劫我父亲的日本兵,虽然不是穿军装,但看打扮十有八九是日本人。既然兇手出现了,那救我父亲的恩人,怎么还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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