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向斐然与公司投资部几个管理人员一同前往乐团商议合作的事。
    “没想到向董今日带队前来洽谈,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李团长早就听闻向川集团的新继承人不太过问这些琐事,对其亲自来谈赞助也是有些不解。
    “最近对传统民族音乐感兴趣,有幸来咱们乐团听过一场演出,恰好得知乐团最近巡演招募赞助商,期待与乐团达成合作。”向斐然说完便四处打量,对方便顺势提出带领调研团队参观。
    在李团长带领解说下,参观流程顺利开展,两方人员一路也聊得十分愉快。
    向斐然只是微笑听着讲解,并未过多参与讨论,一路却在不断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从团史室出来,李团长带队走进排练厅,“这里便是我们元旦巡演的主排练厅,这次元旦巡演我们计划打造四场宣扬中华传统民乐的新春音乐会,除了荆都本地还将在两个邻市演出,荆都将作为首站和末站,地点均在各地最大的音乐厅,为了更贴合古典民乐传承的主旨,我们在节目筛选和编排上也是精心策划的。”说着他将演出的宣传册和节目单分给大家。
    向斐然看似漫不经心地浏览节目单,看到某一排时顿了几秒——“琵琶独奏《霸王卸甲》,演出者:付洲”,她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她放下图册,抬头环顾排练厅,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低头擦拭琵琶的熟悉身影。
    男人还是如几日前舞台灯光下那般清冷优雅,无论在任何场合都着装整齐严实,正用那让她念念不忘的白净瘦削的手拿着白色软布轻轻擦拭琴头。
    离开了舞台灯光,外露的皮肤竟比记忆中的更白皙清透几分,却也让居于角落的他竟更显得疏离冷淡。
    向斐然就这样入了神一般静静地盯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这无法忽视的注目,男人抬起头与她对视了一瞬,很快又低头继续抚琴的动作。
    “噢,这是我们团的当家琵琶手,付洲。”李团长也注视到了向斐然的目光,殷勤地向她介绍着。“这可是子承母业,他的母亲是国宝级琵琶大师方蓉。”
    “方蓉……”向斐然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好耳熟。
    “你们可能也不陌生……”李团长忽然音量放低了几分,“就是现在董氏集团老总董文山的老婆,两人是几年前再婚的。”
    在场的人当下都心中了然。荆都大型集团公司就那么几家,董氏涉足酒店、餐饮、房地产等多个板块,免不了有所合作。董文山前妻因病去世,几年前娶了这任妻子,听说这位夫人的前夫家也是荆都曾经的商业巨头创森资本的董事长付文海,这人在八年前轰动全城的连环车祸中身亡,妻子不到一年便嫁给董氏的老板,连着前夫家的投资公司交予董氏管理,这一系列爆炸性新闻当时引来各方媒体评论,有人说这女人没良心把前夫家精心经营的公司拱手让人,也有人说这是她自己无能管理急于寻找“接盘侠”,当时的议论纷纷随着女人婚后回归家庭淡出大众视野而销声匿迹了。只是在场的人没想到,今日还能听得这一八卦的续集,而这女人竟还是这样一位艺术大家,不禁都在唏嘘感叹。
    向斐然想起,自己曾经好像还与父母一同参加过这次婚礼,因为自己记忆中参加过最盛大最豪华的宴会便是这场,毕竟董氏在自家最高档的酒店宴客,只是自己当时十七岁,只顾着参观收藏和品尝佳肴,除此之外竟没有对这场婚礼其他的印象了,更未在那里见过付洲这个人。
    快到饭点,李团长邀请一行人同用午餐,向斐然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又看了眼角落方向,男人正将琴放入琴盒。
    “李团长,咱们好像人也不多,我看这些表演者也忙完了,不如……一起吃吧。”说着她大方地将眼神转向角落背着琵琶浏览手机的男人。
    到这里乐团的人哪还不懂,“小王,你们去找两位演奏者一起用餐,正好可以介绍一下这次的表演。”李团长谄笑着谴人去沟通。
    向斐然露出得意的微笑。这是她一贯的手段,代表向川旗下的影视公司或者投资公司去其他娱乐公司、模特经纪公司合作交流,以选角、选练习生或者选代言人为契机,遇到合眼缘的帅哥,便暗示共同进餐会谈,一般人听到向川集团的名头,再看到女继承人竟然如此年轻明艳,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的难得机遇,主动把握机会往上爬。这个圈子的风气就是这样,她也不是什么善人,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利用自身优势作饵,便可轻易得到自己想要,何乐而不为。
    不久李团长出去接电话,“什么,不行,无论如何你让付洲必须来,让小冉和他一起来,你们好好劝劝,哪怕来吃个饭就走。”李团长也是有些无奈,整个乐团恐怕最难请得动的就是付洲,这人平时不爱交际,只关心他的琵琶演奏,甚至除了必要的关乎演奏的交流,都不舍得和其他人多说几个字,可是这边大赞助商的要求,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拉来,好歹团中还有小冉平时和他算是能说得上几句。
    接完电话回到桌上,李团长擦了擦汗,“稍后团里的人就来,向董可能要谅解一下,团里的人平时潜心搞音乐,钻研演奏技巧,可能不太擅长交流,像咱们古代很多‘乐痴’都比较孤僻,喜欢隐居。”
    向斐然看出这李团长看似开着玩笑,实际是在给他们“打预防针”呢。不好交流?没关系,反正那男人看上去确实很难接近,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试试又不会掉块肉,越难得到的东西得到了必然越开心。
    “没事,今天本来也是我冒昧了,只是觉得他们得演奏很出色,也想了解一下这些古典音乐的年轻演奏者们。”
    几分钟后,包厢的门被推开,刚才出去找人的王主管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场的人很识趣地将二人指引到向斐然身旁的两个空位。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不管看到几次,向斐然都还是会被这个男人身上的特殊气质吸引。这是她真正近距离观察到他,近到可以看到他耳廓上的绒毛,蝶翅般煽动的睫毛,巧挺得恰到好处的鼻梁,以及眼尾下方浅褐的一颗小痣。
    “这二位是我们乐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付洲负责琵琶演奏,冉昭昭是演奏扬琴的。”似乎是看两位年轻人都没有发言的意愿,李团长主动热情地介绍起来。
    “我上次看过二位的演出彩排,非常精彩,我对古典音乐也是非常感兴趣,一直想找相关从业者讨教,咱们都是年轻人交流起来应该更方便。”向斐然这句话可是相当给面子了,用年轻人间谈话的轻快口吻,一般人听到大概都顺着寒暄起来。
    可是付洲却依旧不为所动,大概是周围的目光实在无法忽略,他只好微微点头,却也未开口表明态度。
    倒是冉昭昭发现了气氛的尴尬,慌忙补救,“哪里哪里,我们在团里都是小辈,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谈不上讨教,不过向董要是有什么感兴趣的,欢迎一起交流。”说完她自己也在心里呼了一口气,这向董该不会是看上了付洲吧,还好他的性子油盐不进,虽然自己平日的示好和照顾都被他无视,不过他这是天生性格如此,其他人恐怕更没什么机会。想着想着,还在心里为这位向小姐点了根蜡烛。
    对方招待人员提出要不要喝点红酒,若放在平日,向斐然一定一口拒绝,她最反感国内老一辈圈子酒桌谈业务的那些劝酒陋习。但是她今天却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微笑着看向身边的男人。
    还没等付洲开口,他身旁的冉昭昭便脱口而出:“付洲喝不了酒,他酒精过敏,你们可以自己喝!”她似乎也发现自己这样回复很不合适,但是她又担忧付洲继续沉默会被对方当做默认。
    “不了,我谈生意时从不喝酒,大家吃饭就好。”向斐然终于开口缓解了尴尬,她看向付洲身边微微红了脸表情尴尬的女孩,转了转眼珠。这个女孩一定很喜欢他,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对自己,当然也对她。
    饭菜很快上桌,大家东一句西一句聊得倒是顺利,如果将付洲隔离在外的话。因为不管桌上大家聊什么,他都似乎游离在场外,李团长有意将话题带到他身上,向斐然也插了几个问题对他,除了涉及琵琶和演奏方面,其他的都是淡淡点头摇头,冉昭昭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会帮着应答两句。
    到后来付洲就静静坐着喝茶,他的手半握着白色茶杯,手背肌肤如同软滑透明的凝乳,甚至比被身还要清透,隐隐显出皮下细细的青青的筋脉,她不自觉看着走神,甚至想象这样的手落在自己肌肤的触感。
    吃过饭众人各自道别,向斐然没有和公司的人一同离开,而是坐进自己的香槟色跑车,盯着乐团门口方向。很快,她看到背着琴盒的男人走出大门,沿着右边的道路直走,她发动车子跟上,在到达他身边时停下,并缓缓降下车窗。
    付洲感受到了来自车里的目光,站定,隔着车窗望向她,“向董。”
    “我叫向斐然,你可以喊我名字。”
    “向小姐有事吗?”他并没有听从。
    “去哪,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付洲依然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她。
    “如果你没有安排的话,我这边正好有事想麻烦你一下”,向斐然开门下车走到他身边,直直看着他流露出恳切的微笑,“关于古典音乐方面的事,你一定帮得上的。”
    正当付洲想拒绝,下班时分的道路忽然变得拥堵,向斐然的车就这样停在路边,显然已经妨碍了交通。在后方的轿车不断催促声中,向斐然再次发出邀请,“很快的,就帮我一个帮,等下送你回来。你看,后面的车都要举报我了。”她无辜地耸了耸肩,仿佛她才是被逼无奈的。
    被她热切的眼神注视到不自然,又似乎被后车短促的鸣笛声吵到心烦,他鬼使神差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将琴盒安置好后坐了进去。
    向斐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走向驾驶位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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