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没好气的站在何知渺店门口,扯着嗓子喊:“知渺叔!我家老头让你关店别关门口的灯,他晚上约了陈婶子他们打牌,说外边风大,凉快。”
    何知渺擦干净桌面,嘴里含着烟,眯起眼睛冲虎头招手。虎头蹭了蹭额头的汗,不情愿的拖着步子走进去。
    “叫我干啥啊叔?我老子抠门又想偷你家电用,你要是不高兴,你找他去。我可打不过你。”
    何知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奶油蛋糕,还缀着颗精巧的樱桃,说:“我打你干嘛,这么点电能花多少钱。让你爸尽管用去。”
    “得,忘了你是有钱人。”虎头也不客气,坐下就自顾自的吃起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叔,你今天怎么这么好,不念我学习也不问我最近有没有闯祸。”
    “干啥?你有事求我啊?”
    何知渺苦笑道:“说得我平时对你不好一样。”
    “好归好啊,没今天这么诡异。”人小鬼大,虎头笑得不怀好意:“哟,叔你这是要我帮你递情书泡姑娘?”
    “吃你的吧,我还用你帮忙。”何知渺脱了外套,拉了拉印着蓝色麋鹿的短袖,问:“虎头,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吗?还是大学穿的,会不会太年轻了?”
    虎头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嫌弃的瞟他一眼:“黑色不过时,也不挑人,你瞎纠结啥啊?真相亲去啊?”
    何知渺挑眉:“我用相亲?”
    虎头:“那倒是,我看南枝镇最大的隐患就是你。”
    “还知道隐患,长出息了。”何知渺揶揄。
    虎头装没听见歪着头,半天才说:“小到门口坐着看太阳的娃娃,老到眼睛都看不清人的婆婆,谁不喜欢你?”
    何知渺闻言,心情大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袖配深色牛仔长裤的打扮,觉得顺眼多了。
    绕过吧台,拍了拍虎头的肩膀,说:“等下帮我把门关了,以后想吃蛋糕就来,随便吃。就一个条件,以后不许叫我叔叔了,要叫我哥哥。”
    虎头一愣,咦了一声懒得理他,看着何知渺出门,才冷幽幽的吐了句:“一看就是春天来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春哈哈哈。”
    ***
    何知渺到医院门口时,恰好赶上饭点,杨梅提着保温瓶从他身边点头而过。刚走到楼梯口,抬脚就看见陈若愚下楼——
    脚上还穿了双新买的亮红色高邦篮球鞋,头发也修得更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
    “哥——你怎么在这儿啊?”陈若愚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何知渺跟前。扬了扬手上的新表:“谢谢哥,老爹说你特意托人给我从国外买回来的,看着真高级!”
    “不客气,给你当毕业礼物。”
    何知渺避而不答头一句,但陈若愚不傻,拧着这个话头死活不肯放,又问:“你来医院……看朋友?”
    何知渺反问:“你呢?来看夏秋?”
    问完两人只是沉沉的对视着,既不尴尬,也不膈应人。但心思各异,陈若愚只当南枝太小,藏不住事,所以何知渺关心夏秋家的事也无可厚非。
    陈若愚抿唇,轻啧一声,明知何知渺会误解他的意思,却还是情不自禁问出口:“哥,我跟夏秋是三年的同班同学,来看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何知渺:“我知道。”
    “那你呢?你为什么来?”
    何知渺看出他眼底要刨根问底的架势,也禁不住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呢?
    想见夏秋。可以当作理由吗?
    可以的吧,是的而且却的理由,但却恰好不足以称之为立场。加之陈若愚对夏秋超过同学的关心,何知渺犹豫了。尤其是直视陈若愚殷切的眼眸时。
    何知渺的心猛地扎进冰窟窿里,沉不到边,望不到底。沉沦过冰冷,游走过黑暗,却没能遇见破晓的霞光。
    他摸出烟,淡淡的说:“我帮铭子来找林慧说事。”
    陈若愚闻言露出轻松的笑意,呼出一口气,上前搭着何知渺的肩膀说:“原来是找林慧姐来的,那你吞吞吐吐的干嘛,你俩又没啥好误会的。”
    何知渺不应了,神色淡漠,冲楼下摆摆手,自己抬脚上楼。几步路的功夫,还能听见声后陈若愚哼着的小曲。
    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转身就看见贴墙而立,见他来却倏然转身上楼的夏秋,她穿着条青色带碎花的长裙,脚踝时隐时现,走起路来很飘逸。
    何知渺看得痴了,才想起她刚刚怕是什么都听见了。
    ***
    一整晚夏秋都没再开过口,杨梅见她脸色发白也不敢找她聊天,憋不住了想多嘴问问时,夏秋也已经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槐树发呆。
    将近十一点,夏秋才想着该回酒店睡觉了,不管能不能安心入睡,明天都得跟杨梅换班照顾外婆。
    夜风还是凉的,槐花还是什么不知名的树香味弥漫,甚至有些恼人,夏秋不愿意浓重的呼吸,却被靠着槐树抽烟的人吸引了脚步。
    夏秋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
    何知渺丢了手里的烟,踮脚踩灭:“等你。”
    “等我?不是该去找林护士么?”
    “我来找你的。”
    夏秋扁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谁知道你找谁。”
    何知渺弯了弯嘴角,拉起夏秋的手,不顾她想抽离出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压着嗓子说:“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最近想得多,年纪大了。”
    夏秋绷着脸却耐不住何知渺难得撒娇的软话,轻轻松了嘴角:“可不是,还不如我们小姑娘活得坦荡。”
    夜色柔和,盛夏前的日子是最舒服的。
    不纠结将来要漂去哪儿,三餐合口,路边随便捞着谁都再叫上三五个人,男孩们打球嬉闹,笑得张扬。女孩子们在树荫下私语谈天,分享着心底的小秘密。
    蝉鸣不聒噪,顶在头上也没事。
    何知渺握着夏秋的手,一路漫步到琴湖边。指着湖面上含苞的荷花说:“小时候这里还有船,老爷子心情好就载我们这些小孩去湖中心菜菱角。”
    “你小时候啊——”夏秋嬉笑,“那我还没出生呢!”
    何知渺闻言,默不作声的拦住夏秋,用力帮湖边一带,两人半个身子都倾了出去。夏秋惊得大喊:“别别别,我不会游泳!到时候没淹死就先吓死了!”
    退了几步,何知渺笑出声,比了比自己的胸口:“我们小时候老下去游泳,现在估计也就游泳池深。”
    “现在还游得动么?”夏秋挑衅。
    因为除了笑话他年纪大,认识这么久,夏秋对何知渺的印象竟然都是满满的赞赏。她咬唇觉得脸上有些微热,手遮在上面,看向湖面。
    “夏秋。”何知渺叫她。
    “嗯?”
    何知渺的眸子湿亮,嘴角扬起的弧度讳莫如深,“到我这个年纪,很难轻易说爱。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说,但我一定要先开口的,我们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相处。”
    夏秋笑着与他对视,静静听着这个男人变扭、带着一点大男子主义,却很动人的告白。
    何知渺:“夏秋,我一直顾虑很多,没你勇敢,想了千万种在一起的理由。却独独怕你后悔。”
    “那你现在不怕了?”夏秋走上前一步,扬着脸看他。
    何知渺双手搭在她肩上:“我怕,比什么都怕。但我更怕委屈了你,你还小,我不能让你被别人说闲话。”
    “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可能身边接触的都是同龄的男孩子,跟你们比,他们显得更幼稚,更狂妄。所以你遇到我时,才会觉得不一样。”
    “但是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等你读大学,去了更大的城市,结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会慢慢忘了我,就会觉得何知渺这个人,很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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