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异国四个月的事。”何知渺拨弄夏秋的头发,简单吹了几下,指尖便可触上她耳后的浮汗,说:“夏天热不吹了,去阳台吹吹风一会儿就干。”
    “哦。”夏秋起身,走一步忍不住回眸坏笑道:“知渺叔叔——你这人上了年纪可真麻烦。”
    何知渺也不生气,捆好吹风机扭七扭八的长线,走到她身边替花草浇水着色。白兰花开得最盛,可就是白得清透容易招虫,叶片上很快出现黑密的一小排牙印。
    雏菊是夏秋喜欢的,盆栽小巧可爱,看起来与小时候见的黄瓣菊花不同,叶片颜色淡且薄,铺上一点水花色便轻易显得更深,尤其好看。
    夏秋盯着何知渺认真浇花的侧脸问:“以前你在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找一间舒服的房子,有花有草。”
    “嗯,每天再晚回家也要看看我的花草,像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周末有空还会煮米炖肉,时间就大都浪费在厨房和书房上了,过得其实是我最舒坦的日子。”
    “不觉得孤单吗?”夏秋拉着他的衣角,嗫嚅道:“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愿不愿意回去定居?”
    何知渺手上一顿,低头深深看着夏秋,似乎要把她揉进眼底,“孤单,钱不够用,学业压力又大,但是也很自在。家里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我操心。”
    “无牵无挂地过了好几年。”
    何知渺轻笑,“那时候没想过回国的,我爸和陈若愚有他妈妈娘家人帮衬,我也能按时给他们打钱。我回不回去,或者说我在不在家,也就那么回事。”
    “哦。”夏秋沉吟,“那——那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怕何知渺没懂她具体指的是什么,抬手捋捋头发掩饰尴尬,“之前寒假陈若愚跟我提过,说你给过他一张卡,还带着他去签了什么协议……”
    不仅如此,卡里还不是何知渺能给得起的数额。
    何知渺按按她的小脑袋,逗她说:“老婆本还留着呢。”
    “诶呀,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何知渺没应声,思忖片刻才淡淡说:“那些原本就是应该给陈若愚的,我替他保存了很多年而已。现在我快成家了,他也大了,于情于理都该全部还给他。”
    夏秋信任他做事的道理,不再多问,只是一拳头挥在何知渺的肩上,娇俏地说:“谁要成家了?”
    何知渺揽住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你说呢?”
    “哼,难说。”夏秋吐舌。
    原以为何知渺会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吻她,但他此刻只是看着她,看着天边的云,听着耳边的风。她离得不远,一收紧胳膊就能搂紧怀,云也在心间,摸得着。
    何知渺回忆说:“我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就许愿说,希望二十五岁之前能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个女儿。”
    夏秋噗嗤一笑,“为什么一定要是女儿?”
    何知渺回忆起他儿时一件童趣,那是谁他刚上高中,个头就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同龄人,直逼一米八。由此吸引不少男同学约他打球。
    南枝不大,露天的篮球场除了学校里,也就琴湖边上有一个。何知渺常去,也自然就招惹得一片女孩儿故意去那头欣赏风景。调皮小子们口哨声连连,姑娘们在水边羞红了脸。
    何知渺记得,那时候只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女孩,总会湖边看他打球,有时候手里拿着棒棒糖,有时候手里抓着一串珠子或是小玩意儿。
    要是篮球不小心跑到她身边,她就会急不可耐都爬起来,有时候一没站稳还会打个趔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肉肉的小手把球抱在怀里,都能遮住她的小脸。
    何知渺站在远处,朝她张开手臂,说:“慢慢走过来。”
    那时候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咯咯地笑,慢悠悠地走向他的怀抱,拿下球、露出小脸,羞涩地挠挠脸说:“哥哥,给,给你。”
    他便半蹲下腿,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替她擦掉脸上的手指印,篮球可脏了,她的小脸也变得更脏。
    何知渺抱歉地笑,“哥哥把你脸弄得更脏了。”
    她也跟着一起笑,可能什么也没听懂,可是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和年仅四岁的小女孩儿,都是开心的。
    何知渺牵着她的小手走到琴湖边,蘸湿了纸巾替她擦脸,好听的声音问她:“你喜欢看哥哥打球吗?”
    “喜欢的。”小女孩扬起小脸,“好看。”
    “哪里好看呀?”
    小女孩皱着小脸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哥哥好看。”
    何知渺笑得清甜,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时候记得外婆老叮嘱她,不能跟别的小朋友打架疯闹,不能跟坏叔叔走,不能搭理不认识的人。
    于是她嘟着嘴拧了拧自己的小辫子,说:“我叫夏夏。”
    ……
    夏秋从没见过何知渺笑得如此温暖,她在他眼前挥挥手指,“喂——想什么能想这么入神?”
    何知渺暗笑,“想你。”
    和你的小时候。
    “你还没说呢?愣了这么半天想什么深奥的答案了?”
    何知渺恍然大悟似的说:“哦,你问我为什么喜欢女儿?”,然后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不为什么啊,想生个女儿,性格品性到长相都像你最好。”
    “那不就是小夏秋了?”
    何知渺眼睛有些湿,心里突然涌起的酸甜让他情不自禁说出:“这样多好,小时候我没能早点发现你,换作照顾女儿的时光,就像我认识了你整整一辈子的时间。”
    多好。
    .
    八月十二号,夏秋和陈言即将赴美留学。
    一早上何知渺都没说话,只顾最后再替夏秋检查行李和身体,尽管舍不得折腾她,但夏秋缠了他一整晚。他们纠缠包裹在一起,陷入越来越沉的梦魇里。
    夏秋身上不舒服,从早上起来就撑不住腿,何知渺昨晚一直没有从她身上退出去,不知疲倦地吞噬着她的另一个世界。洗过澡,身下也还是黏的。
    何知渺懊恼,可夏秋却是高兴的,她想生个孩子。念头疯狂,可她昨晚满脑子都是何知渺说的“女儿”。
    上飞机前,陈言一直不言不语,夏秋问她:“舍不得了?”
    “他都没来送我。”
    夏秋啧啧几声,“我又没说你舍不得庞亦。”
    陈言懒得跟她斗嘴,只是无奈地盯着进门口,说:“放假这段时间我没回家,留在庞亦公司实习,中途我妈来看公司过我一次,我都不知道她要来,还给我带了自家腌的泡菜,我尴尬得想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我妈拉进休息室跟她吵了一架,后来庞亦进来了,把我支开办事,他带着我妈在洛北转悠、在公司参观……还让厨师把我妈腌的泡菜分给大家尝尝。”
    夏秋惊呼,“亦哥真男人啊!他没留你?”
    陈言摇头,“没不是留我,就像他跟我表白一样,说得不清不楚的,总说我脸上写着喜欢他,硬要逼我先承认。交换的事也是,明明不想让我走,又帮了我。”
    夏秋说:“真矛盾啊他——”
    “嗯,我都不知道他想怎么样。”陈言叹气,“烦死了,以前我哪有功夫想这些个破事,都是庞亦给惹的。”
    夏秋笑笑,“多好呀,你怕他图新鲜,他也怕。所以他才不会步步紧逼你,就想这么安安静静把你留在身边,名分他给,爱情和婚姻他也给得起。”
    “那他为什么——”
    夏秋眯着眼说:“感情的事还是我在行吧哈哈!”
    “快说!”陈言一脚踢过去,夏秋闷哼,说:“还不是你自尊心太强了,他就是愿意给,你不也不要么?”
    “我——”陈言问,“那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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