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们份例里的灯油最少,是黑得最早的一片,可黑暗之中没人能睡得着,瞪着眼瞧着不远处常氏的住处灯火通明,眼睛都熬红了。
    为了让她好好养胎,福晋特意给她换了个更宽敞的住处,不用跟她们一样挤在狭小的后罩房里,还有人伺候,生活直接大变样。
    这常氏平时不声不响的,怎么能这样好运!她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其实常氏自己都还没缓过神来,这阵子她肚子日益大起来,还以为里头长了瘤子,吓得日日不安,不曾想竟是这样天大的喜事。
    等到四下无人,她小心地将手放到肚子上,轻轻摸着那隆起的地方,眼角落下欢喜的泪来,“我的孩儿,我有孩儿了。”
    刚进后院的时候,常氏还曾有过少女的幻想,能获得四爷的宠爱,再生个孩子其乐融融,可越到后来她越发觉自己太天真。
    李氏得宠又不容人,磋磨得她苦不堪言,四爷性子冷淡不好女色,一年到头只会来一两回,连她是谁都记不住。
    这么多年来她在这狭小的地方寂寞又煎熬,早就失了盼头,过一天算一天,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希望,这一定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
    常氏暗暗在心中发誓,“娘一定会好好将你生下来的!”
    *
    四爷在后院的时候,李侧福晋再不高兴也不好发作,直到回了自己院子才一脚踹在田进禄身上。
    “田进禄你这差事办的好啊,常氏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
    她挺着个大肚子,这脚力气并不算大,田进禄知道她心里气大了,假装被踢得很厉害倒在了地上,还向后翻了个滚,做足了挨打的阵仗这才讨饶,“主子,奴才冤枉啊,明明她上个月报了月事的。”
    李侧福晋也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了,可她就是生气,“那就想办法弄掉!”
    这话田进禄不敢接,翠儿帮忙劝,“主子,现在爷已经知道了,再下手就不好了。常氏身边还都是福晋的人,定是紧紧盯着,巴不得抓着您的把柄呢。”
    想到四爷之前警告的话,李侧福晋不敢再打这个主意,又换了个想法,“去跟常氏说,让她主动跟主子爷提,她生下来以后孩子给我养。”
    这个就更加不可能了,她已经有一儿一女,肚子里还有一个,福晋膝下还空着呢,怎么也不可能给她养的,田进禄和翠儿面露难色。
    李侧福晋摔了手里扇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真要看着那小贱人把孩子生出来给乌拉那拉氏?”
    侍妾是没资格自己养孩子的,生下来定是交给福晋养,常氏的肚子跟自己也就差一个来月,万一是个儿子,那身份岂不是要越过自己的二阿哥去?
    田进禄捡起扇子给她扇风,“主子您消消气,气坏了您金贵的身子不划算。常氏虽然怀上了,可就她那出个门就晕的小身板,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咱们一定要从长计议。”
    他眼珠子转了转,“之前主子不是托奴才去找中用的人吗?有位马氏想投靠您来着,不如这回就先看看她的本事?一个小侍妾罢了,用不着您亲自动手。”
    李侧福晋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也只能先这样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隔天福晋趁着众人请安,就让府医挨个给后院的格格侍妾们全把了一遍脉,还好,没有第二个隐瞒有孕的。
    她松了一口气,很是关心地交代大家,“要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利的,直接来找我,都是伺候主子爷的姐妹,不必见外。”
    幸好这次常氏没出事,要是孩子掉了,即使她是不知情的,罪过还是会放到她头上。
    宋格格没来,说是晚上窗子没关好,之前的病情有些反复,怕传染了其他人跟福晋告了假。
    要换做旁人,福晋肯定是会怀疑有什么猫腻,可她之前一直在看病,四爷也没有去过她的院子,这份疑心就打消了,只当她是听到其他人有孕伤心的。
    后院里又有喜讯,福晋进宫跟德妃报了喜,德妃赏了一座白玉观音给她,“这还是从前太后赏的,能保佑子嗣。”
    福晋谢了恩,心里却完全不信这话,要真是这样的好东西,还能轮得到自己府里?早就给了十四福晋了。
    躁动的后院里面,耿宁舒和武格格是最淡定的,孩子哪有吨吨吨好玩。
    没过几天,白果就一脸八卦地跑回来说:“那郭姑娘被罚了禁足,还要抄规矩五十遍。”
    “她又怎么惹到李侧福晋了?”耿宁舒非常理所当然地问。
    白果更加眉飞色舞了,“这回不是李侧福晋,格格您再猜。”
    “去招惹常氏了?”
    白果还是摇头,“不对。”
    耿宁舒败下阵来,“我猜不到。”
    福晋在人前都是贤惠大度的,不大罚人,宋格格病得出不来们,钮祜禄格格跟郭氏又是交好的,武格格根本不会搭理她。
    除了这两个人,耿宁舒想不出第三个了。
    白果这才公布答案,“她惹的是主子爷!”
    “我听小立子说,郭姑娘守着主子爷到后院来的时辰,穿着轻纱舞衣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跳舞,想要勾了主子爷去她的院子,没想到主子爷黑着脸直接让人把她拖下去了。”
    看来是被常氏有孕的消息给刺激地坐不住了。
    耿宁舒啧啧两声,“爷还真是不解风情呀。”
    郭氏虽然很爱作妖,舞技还是很不错的,上回家宴表演的时候那小腰扭得,连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果瞪眼,“格格您还希望主子爷被她勾去了不成?”
    耿宁舒赶紧举手投降,“没有的事。”
    有了郭氏的事情,四爷晚上再来后院的时候,都会先让人探路,免得又看到搔首弄姿的人。
    这日他路过湖边看到有人提着灯笼走来走去,以为又是谁来邀宠,正要转身走,探路的人来报,“是耿格格在那边。”
    四爷立刻把身体又扭了回来,大步朝着人影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耿宁舒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大晚上的,你在这做什么?”
    耿宁舒给他请了安,“奴才在做荷花窨茶。”
    湖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她晚上将茶叶放进未开放的荷花苞当中,窨上一整夜,第二天一早花开了露出茶叶再取出来,茶叶就会带上荷花的清新香气。
    四爷想起她冬天的时候也会拿梅花来窨茶,那是他们感情的开始。
    摇晃的灯笼光打在她笑吟吟的脸上,他喉头滚动,“哦?那爷要去你那尝尝了。”
    第59章
    耿宁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跟昨晚上跑了三千米似的。
    她踢了被子一脚,气呼呼地咕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四爷他哪里是来喝茶的,分明就是来吃她的!
    狗男人,荷花窨茶就喝了两口,却把她吃干抹净了好多遍。
    耿宁舒龇牙咧嘴地用手撑着上身爬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薄被,身上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热。
    “今儿怎么这么凉快,下过雨了?”她问上前服侍的白果。
    要知道她前阵子睡觉半夜总是热醒,要不是有核桃白果两人轮着给她打扇,她差点要去地上睡。
    白果没说话,笑嘻嘻往外头一指,耿宁舒顺着看过去,赫然看见屋里立着一座冰山。
    “这哪来的?”耿宁舒讶异,福晋还没有松口给后院发冰呢,也就李侧福晋和常氏那边,因为怀着孩子才早早用上了,连她自己都没开始用。
    白果冲着她挤眉弄眼的,“还能有谁,当然是主子爷赏的。”
    昨晚四爷进门看到她在地上铺了席子就很看不过眼了,在榻上大汗淋漓的时候他比耿宁舒热多了,即便冲了澡也没凉快下来。他本想忍忍的,可看她睡得很不舒服就让人连夜搬来了冰。
    “主子爷还说了,这是吨吨吨的冰,都从前院的帐走。”
    这样福晋发冰的时候,耿宁舒还能领一份。
    明面上是打着吨吨吨的名义,其实享用的还不是格格么。白果高兴得很,即便自家格格被人暗害了暂时没法怀孕,可在主子爷心中,那分量可是跟怀了孩子的人一样重的。
    耿宁舒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今天给吨吨吨加一顿奶!”
    “还有这个呢。”白果把一束荷花捧到她跟前,有含苞待放的还有盛开的,夹杂着几只新鲜的大莲蓬。
    湖里的莲蓬耿宁舒天天盯着,都还没成熟,这些自然也是四爷从外头送来的。
    她伸手拿了莲蓬就要剥,被核桃直接连瓶子抱走了,“格格,早膳已经取来了,您先用了再吃别的。”
    耿宁舒只好先起床了,洗漱完毕坐到饭桌前。
    热起来之后,膳房也贴心地换了膳品的种类,以清爽为主,醋溜白菜、清蒸鱼、溜海参,还有拌的鲜蔬水果,主食是绿豆麦仁百合粥和鸡丝细面。
    有了空调的耿宁舒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冒汗,慢悠悠地享用了丰盛的早膳,吃得比平时还要多。
    特别是那碗鸡丝面,她放到冰山上冰镇了一下就变成冷面了,一口嗦下去清凉爽滑,她把汤都喝干净了。
    吃饱喝足耿宁舒就往软榻上一瘫,看着外头的艳阳,吹着室内的凉风,眯着眼舒服极了,“这才是夏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要是再来个冰西瓜就完美了。
    可惜现在还没有大棚技术,市面上的西瓜都还没熟呢,还要再等上一阵子。
    耿宁舒吃不到西瓜,还有别的,“莲蓬莲蓬,核桃你藏哪儿去了?”
    比她巴掌还大的青绿色莲蓬,闻着就是一股带着水气的清新,她的手指沿着纹路撕开,圆润的莲子就掉了出来。
    表皮汁水没有蒸发很新鲜,拿指甲在顶端轻轻一掐,很容易就剥开了,露出里头白玉般的果实。
    耿宁舒迫不及待地扔进嘴里,“嘎嘣”一下,脆生生甜津津的,即使没有去掉当中的莲心,也没有丝毫苦味。
    她悠哉地剥一颗往嘴里扔一颗,感受着夏日限定。
    这清脆的声响吸引了吨吨吨过来,看她吃得香,也馋了,偏偏耿宁舒不喂它,只能原地蹦跶干着急。
    耿宁舒手上一个没注意,有两颗莲子就崩了出去,被它一口吃进了嘴里,连皮嚼了两下立马吐了出来,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这么难吃的东西她竟然还吃得这么开心。
    整屋子的人都被它那小眼神笑坏了。
    耿宁舒早膳吃得饱,吃了几颗尝尝味道就让他们拿去分了,自己在榻上看话本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她正在吹着空调大口挖西瓜吃,忽然老板催工作的电话打来,她就被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听到一阵“呜呜汪汪”的惨叫。
    耿宁舒连忙坐起身,就看到吨吨吨两条小短腿飞快跑进了屋子,在屋里到处乱窜。
    “怎么了这是?”她连鞋都没穿就跳下了榻。
    小高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话都说不完整,“它、尾巴,尾巴。”
    耿宁舒这才发现吨吨吨尾巴上吊着个黑乎乎的东西,“什么东西?”
    小高子顺了几口气,才把事情说清楚,“吨吨吨被水里的虫子咬了。”
    吨吨吨刚开始在湖边被锦鲤吓得嗷嗷叫,去得多了以后就学会了对着湖面撅屁股,用尾巴去逗水里的锦鲤玩,没想到这次锦鲤没逗着,反而被水里的黑虫子给咬住了。
    刚才它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才到处跑,现在回到熟悉的地方小高子很容易就把它给抓住了,拿了快布捂住它尾巴的东西直接给捏碎了。
    吨吨吨的危机终于解除,耿宁舒拉着它的尾巴看,上面有点红印子,还好没破,“这应该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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