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已经熟透了,外皮薄薄的很容易切,四爷的大手轻轻一掰就分成了好几块,被白色的薄膜一衬托,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你把切开那面朝着碗里。”耿宁舒拿起一个小勺子对着石榴的底下轻轻敲打,石榴籽儿就扑簌簌的就全落到了碗里。
    四爷赞许道:“这法子不。”石榴一颗颗的剥起来本就麻烦些,没想到还能这样。
    “那当然。”耿宁舒得意地翘起下巴,上辈子那些小视频她可没有白看。
    鲜红的石榴籽儿盛在透明的琉璃碗中,像一颗颗红宝石般晶莹漂亮,她挖了一大勺自己先尝了,嘎吱嘎吱一咬跟爆珠似的直爆甜浆,果味四溢。
    “好甜呀,爷来吃一口。”耿宁舒这才给四爷来了一勺,他稍稍抿破了几颗,这甜度对他来说有些齁了,可看她吃得笑眯眯一脸满足的样子,他也高兴了一些,慢慢把那口石榴吃掉。
    “你喜欢吃多吃些。”他推拒了她的投喂,默默又拿了颗石榴,照着她刚才教的又给她剥了一碗,直吃得她唇瓣都染满了鲜红的汁液,衬得她容色愈发艳丽。
    四爷没忍住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嘴角上嘬了一口。
    唔,她嘴上的石榴汁,更甜了。
    两人浓情蜜意地吃完水果,白果的夜宵也提回来了。袁有余看她晚膳用的不多,早就猜到她晚上会饿,给她留了许多,正好用上。
    看到有小龙虾,耿宁舒就开了瓶小酒,还放了几颗石榴籽到酒杯里,跟随着酒液沉沉浮浮的,分外好看。
    她笑着举杯,“还没恭喜爷又添了个小格格。”
    夜色有些昏暗,四爷看不出她眼里有没有忧伤的神色,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沉默着跟她碰了碰,仰头一口闷了。
    耿宁舒也习惯了他沉默寡言的性子,自己把酒喝了。今儿开的是柚子酒,沁人心脾的香气加上酸酸甜甜的口感很是开胃,她饮了一杯感觉肚子更饿了,拿起筷子吃起菜来,吃得多喝得也多,到后来都有了几分醉意。
    四爷看在眼里,总觉得她是在借酒浇愁,没忍住夺了她的酒杯,“少喝些,醉酒伤身。”
    耿宁舒眨巴眨巴眼睛,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没想到这果酒入口甜甜的,度数还挺高。
    四爷见状将人抱起来,洗漱完毕直接放到床榻上,她揉着眼睛,有些睡眼朦胧。他让人更了衣一同躺下来,等到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他忽然开口问:“宁舒喜欢小格格还是小阿哥?”
    耿宁舒的反应慢了一拍,才迷迷糊糊地摇头,“都不喜欢。”比起小孩子来,她更喜欢吨吨吨,虽然上辈子没当过妈,可她见过太多熊孩子了,实在很难喜欢起来。
    四爷却以为她误会自己说的是李氏和常氏刚生的两个孩子,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这事儿不高兴,难怪这两天连膳都没好好用。
    他抱着耿宁舒,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小声哄道:“爷也盼着能跟你有个孩子呢,等翻过年咱们就生一个好不好?不拘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只要是咱们的孩子,都是好的。”
    耿宁舒已经快睡着了,耳边嗡嗡嗡的跟苍蝇似的好烦,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四爷听她应下,唇角微微上扬,仔细给她掖了被角,将她搂进怀里这才安心闭上了眼睛。太医说她年轻,身子恢复的快,那些上好的补药吃下去已经好了大半,过完年就有机会了。
    到时候他努力一些,他很期待他们的孩子,不知道会长得更像谁。
    喝多了酒,耿宁舒直睡到中午才醒,脑壳胀胀的完全不记得昨晚四爷都说了什么。
    核桃给她端了醒酒汤上来,“主子爷一早吩咐的,担心您头疼,格格快喝了吧。”
    汤药的温度刚好适口,耿宁舒爽利地一口闷掉,拣了颗梅子果脯压压味,过了一会儿药效起来,人舒服了不少。
    白果也取了热腾腾的早膳回来,“袁大厨说今天拿秋天新下的栗子做了香喷喷的板栗饼,格格一定得尝一个。”
    耿宁舒一向是喜欢吃时令果蔬的,完全抵抗不了诱惑,直接用手抓了个饼。板栗饼做成了巴掌心的大小,比月饼更薄一些,外头是薄薄的一层酥皮,稍稍用力就碎成屑屑往下掉。
    她拿另一只手在下头接着,忙不迭咬了口,扑扑满的板栗馅儿直接涌了出来,热乎乎的有些烫嘴。
    耿宁舒“呼哧呼哧”吹了两下,独属于栗子的软糯香甜味道就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美味极了。
    她连吃了三个,其他的东西一口没沾,要不是核桃担心她积食拦着,她还能再吃一个。
    不过吃不了板栗饼,耿宁舒还能吃别的,“晚上就吃板栗烧□□,多放些板栗。”
    四爷听说她点了这道菜,到了点过来一道用膳。板栗烧鸡一开盖香气就扑鼻二来,耿宁舒迫不及待先夹了颗板栗吃。
    整颗的栗子饱满圆润,粉粉糯糯的,表层还挂着浓厚的汤汁,既有鸡汤的鲜味又带着本身的甜味,把滑嫩的鸡肉都比下去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顶饱了,她连吃了六颗就没忍住打了个饱嗝。
    “撤下去。”四爷听到了,毫不给面子地下令。
    “别嘛,”耿宁舒还没吃过瘾呢,“爷您还没吃过呢。”
    四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行,那接下来这道菜你只能看着我吃。”
    耿宁舒瘪了瘪嘴,“好吧,那还是听爷的撤了吧。”看得到吃不到才更惨。
    四爷好笑,他就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才特意过来看着的,除了他还有谁能管得住她这张嘴,到时候吃胀肚了,还不是她难受。
    “栗子庄子上有的是,也不容易坏,大冬天都能做糖炒栗子的,你还怕吃不着么?”
    耿宁舒想了想也是,“那明天早上我还要吃板栗饼。”
    四爷用拇指擦掉她嘴边沾上的一点酱汁,目光温柔而宠溺,“好~”
    *
    府里连着添了两个孩子,本来是喜庆的事,可没想到二格格洗三前一天的夜里忽然落了一场雨,温度骤降了一截。
    本就体弱的二格格适应不了这突然的变化,当晚就起了高烧,竟然就这么病倒了,连洗三仪式都没来得及办。
    第84章
    小格格出生时胎中就带了不足,这一病更是凶险,身体滚烫连哭都没力气,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好用药,府医急得团团转,请求四爷去宫中请了太医来医治。
    还没出月子的常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子,没日没夜地守在小格格身边守着她,可在一周后,小格格还是没撑住夭折了。
    常氏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当场就晕死了过去,竟一病不起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也随着女儿而去。
    耿宁舒听到白果来报,心里有些难受,“这也太惨了。”
    虽然她跟常氏不大熟悉,好歹也是身边的同事,发生了这样的事怎能不让人唏嘘。
    “这也不失是一种解脱,”核桃“咔哒”捏碎一颗糖炒栗子,将栗子仁递给她,“硬撑下去对她来说可能只是在痛苦中煎熬而已。”
    这话说的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耿宁舒不知道她从前都经历过什么事,想来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她不想揭人伤疤,捏起栗子直接塞进了核桃的嘴里,“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苦,快吃点甜的甜一下嘴巴。”
    白果也剥了栗子塞给她,“就是,核桃姐姐别说那种丧气话,咱们这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去年这时候都没见过新鲜栗子的影儿呢。”
    被她这么一提,核桃也有些感触,“我记得那时候格格喝完苦药,屋子里连颗蜜饯都翻不出来,只能多喝两口水冲冲味儿,现在五花八门的果子凡是市面上有的,咱们这都吃不过来了。”
    白果又说:“那时候去提膳,就连烧柴火的小太监都敢给咱们脸色看,真没想到现在连袁大厨都跟我笑脸相迎的。”
    “还有管针线活儿的刘婶儿,花园子里侍弄花草的林三斤……”
    耿宁舒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忆苦思甜,慢慢展颜,自己刚穿过来时熬的那段病得快要死掉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确实挺无望的。
    把主子伺候死了,她们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也没好出路,就跟这次伺候小格格的那几个似的,全都发配去了庄子。
    外头响起小高子的请安声,耿宁舒转头看过去,是武格格又来找吨吨吨玩了。看着窗外开心玩闹的一人一狗,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能在平淡的日子里找到撑下去的意义,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
    喜事之后连着这么两桩丧事,在贝勒府上空笼上了一层阴云。
    四爷担心里面有什么猫腻,在小格格出事当晚就派人去查了,事无巨细地同他禀报。
    “福晋用心照料,常姑娘所用的任何东西都是经过府医的手,并未出过纰漏。每次去见常姑娘也是有人陪同,从未单独见面或者说些奇怪的话。”
    福晋没有在里头动什么手脚,四爷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常氏的孩子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威胁,甚至可以说是助力,她没必要出手。
    他又问:“那李氏呢?”
    那人就道:“李侧福晋和院里的人也没有跟常姑娘接触过。”
    四爷皱了眉,难不成真的纯粹是个意外?
    府医说常氏的孩子体弱是常氏在孕中吃得少,还思虑过甚的缘故,她一个怀着皇孙颇有前途的人,整天在担心什么呢?
    “继续查,看看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用得少睡不着的,在那之前又有谁跟她接触过说过什么话。”
    待人下去之后,四爷的神色也并未松缓。明年耿宁舒就可能怀孕,他一定要赶在这之前,将这府中躲在暗处的黑手都揪出来,让危险降到最低。
    一位侍妾病亡和一个未满月婴儿夭折,并不用大肆操办,福晋找人来做了场小法事,就这么过去了。府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她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等办完这些事,福晋还不得空,因为三阿哥的满月宴很快也要到了。府里刚夭折了一个孩子,四爷虽然没见过几次,但还是有些难受地,就交代,“简单点好了,不必大操大办。”
    福晋应下来,“妾身明白,那就弄桌酒席自家人聚一聚,戏班子和其余的就不请了。”
    四爷点头,“给三阿哥的满月礼也不必太厚重,免得压了小孩子的福气。”
    她又问:“那各位兄弟那边,可要发帖子?”
    提起这个四爷就有些难受了,跟他关系最好的老十三被关押着还没出来呢,“不必了。”免得皇阿玛觉得他拉拢兄弟,结党营私。
    他这样说福晋最高兴了,李氏还敢吹嘘三阿哥命格好,现在看来完全是个扫把星,一生下来就没好事。
    李侧福晋听到安排又砸了一套茶碗,“真是晦气的东西,死了也要给人添堵。一定是乌拉那拉氏看我生了个儿子嫉妒,故意撺掇主子爷的!”
    可惜她再不满也没用,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吹枕头风的能力了,只能在自己院里打骂下人发泄。
    未免三阿哥着凉受冻又出事,满月宴被放在了阁子里,四爷宣布了给三阿哥起的名字,“望他春夏秋冬四季皆安,珍惜光阴时运当头,就给他起名为弘时吧。”
    李侧福晋喜不自禁,“谢主子爷赐名,弘时定不负爷的期望。”
    耿宁舒腹诽,得了吧,以后最辜负四爷,最让他生气的就是这位。不过这也不能怪还在襁褓里的弘时,有李氏这样一位额娘在,也难怪会教育出那样的孩子了。
    不过李侧福晋现在还是风光的,手里抱着个三阿哥,左边坐着大格格右边靠着二阿哥,后院所有的孩子都是她生的,让其他人艳羡不已。
    她一个眼神过去,二阿哥就起身跑到四爷身边撒起娇来,“阿玛阿玛,已经有弟弟了,能不能再让额娘生个小妹妹?弘昀还想要个妹妹。”
    四爷还没说话,李侧福晋就掩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叫起来,“弘昀,你说什么呢,快回来。”
    她微垂了头含羞带怯地看了眼四爷,“弘昀一直念着要个妹妹,这才……爷别怪罪他。”
    四爷看向李氏,她今儿是特意打扮过的,头上金簪珠钗夺目耀眼,妆容更是艳丽,起身的姿态也是袅袅婷婷的,心中不由冷笑。
    常氏前阵子生了小格格的时候,可没听见弘昀说要去看,这种话一定是李氏教他说的。一出月子就想着争宠,还不惜利用上自己的儿子。
    他没有搭理李氏抛过来的媚眼,对着弘昀温声道:“妹妹会有的,弟弟也会有的。”
    李侧福晋被他说得双颊飞红,娇滴滴又不无得意道:“爷,这儿还这么多人坐着呢,您别……”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到四爷掷地有声的话语,“这儿坐的这么多人,到时候生下来的都是你的弟弟妹妹。”
    李侧福晋的话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盯着坐在上首的男人,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净。弘昀要的明明是她生的女儿,他竟连这点脸面都不给自己留吗?
    福晋赶紧垂眸不去看李氏,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四爷是个记仇的性子,这李氏还真以为自己多生了一个儿子就能重新得宠了?还好没安排戏台子,有哪场戏能比得过这一出精彩。
    底下的格格侍妾们看到李氏吃瘪,心里也是暗爽不已,她们在府里可没少受她的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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