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过来,她才起身,“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来看看孩子,”四爷喝了盏茶才让苏培盛把几张大字摊开放到暖榻上,“这几个字里,宁舒觉得哪个最好?”
    耿宁舒知道他这些天还在为了女儿的名字发愁,看了眼,“昭、庆、纯、裕”。
    “裕吧,”她道,“不管是富裕宽裕,都是好词。”昭其实也不错,不过那是阿哥们用的,女儿用着不大好。
    四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挺合适。”
    隔天就有旨意传到了翊坤宫,“耿贵妃诞育皇嗣有功,特赐‘裕’字为封号。”
    耿宁舒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四爷是让自己挑选封号呢。
    第150章
    随着封号一起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赏赐,张连喜特意将装着金元宝的小箱子放在最前面。
    耿宁舒看着金灿灿的一片喜笑颜开,“有劳张公公了。”
    张连喜笑道:“娘娘您说哪的话,这样的好差事大家都抢着办呢,也就是奴才舔着脸拿从前行走后院的老资格说话,这才得了这福气。”
    他说话一向好听,这么多年来倒也帮过自己不少忙,耿宁舒抓了把金瓜子给他,“想起从前在后院时常得了公公照拂,这是皇上之前给本宫过年时赏人的,张公公可是头一份。”
    “娘娘言重了,奴才只是做分内的事,承蒙娘娘不嫌弃才是,”张连喜有些受宠若惊,躬身接过,“谢娘娘赏赐,今后有事您尽管跟从前似的吩咐奴才就是。”
    送走了他,耿宁舒叫来小高子,“去膳房端弄碗猪肚鸡汤来,多加点猪肚丝,随我一块去养心殿。”
    知道她过来,四爷亲自出来迎,“下着雪呢,怎么过来了?”
    耿宁舒抖了抖大氅上落的雪,歪着头冲他笑,“当然是来谢恩呀。”
    “真要想谢,等我晚膳时候过去你再谢也不迟,”四爷握住她的手,还好是暖的,拉着将她往里带,“雪天路滑,你身子还没大好,要是冻着可怎么是好?”
    养心殿里暖烘烘的,燃着提神醒脑的薄荷香,耿宁舒脱了大氅随他坐到暖榻上,宫女立刻给她奉上了茉莉花茶和一碟牛肉干。
    小高子将汤从食盒中取出来,放到案桌上,她拿下巴点了点,“喝点,暖暖胃。”自己也没闲着,捏了块牛肉干吃起来。
    每日下午,耿宁舒都会让人送东西过来,冬是暖汤,夏是凉饮,配碟清爽不腻的小点心,四爷知道,她这是怕自己一直忙着处理政务太劳心,这才故意找点事让自己歇会儿。
    今儿的汤是奶白色的,上头飘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干,食盒里加了棉布罩着,一路过来汤还冒着袅袅热气。四爷端起来尝了一口,鲜美浓郁的鸡汤裹着胡椒粉的辣味,丝丝回甘,底下铺着的猪肚丝口感软嫩弹牙,很合他的胃口。
    整碗汤入了肚,融融暖意就从腹中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畅快。”
    耿宁舒把牛肉干最后一角扔进嘴里,擦着手斜他一眼,“这个养胃,最适合你这种废寝忘食的人了。”
    四爷有些心虚地轻咳了声,“送去的东西可还喜欢?”
    “都是顶漂亮的玩意,自然是喜欢的,”耿宁舒问他,“昨天怎么不直接跟我说那几个字是选封号,我还以为是给闺女起名字呢。”
    他笑起来,“那样岂不是没了惊喜?”
    耿宁舒眼珠子转了转,笑起来,“确实有点小惊喜。”毕竟她本就是独一档的贵妃,已经不大有升职空间了。
    四爷握住她的手,“本是想封你做皇贵妃的,后来想着本朝以往那几位皇贵妃的命运都坎坷,再加上要是封了朝臣们就等于宣布会会是太子,想了想还是过几年再说。”
    耿宁舒知道,这年头的皇贵妃要么封了很快就死,要么是快死了才封,确实不大吉利。她摆摆手,“我不在意这些。”
    她现在过得不比皇贵妃差,贵妃还能躺平吃喝玩乐,要是升职成皇贵妃就得协理六宫了,后宫事情多如牛毛烦得很,她才不乐意。
    四爷听了这话,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儿话,小高子进来禀报,“主儿,太后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想小阿哥和小格格了,想叫您带了他们过去瞧瞧。”
    前脚刚加了封号,后脚就想看孩子,耿宁舒心里有数,太后这是想叫自己去敲打敲打。
    四爷听完就冷脸了,她时不时折腾自己就算了,早产的两个孩子身子本就弱,哪能扛得住雪天冷风。她是真不拿自己当亲儿子,连自己生的一双儿女也连带着不心疼。
    “告诉太后,上回朕想带两个小的给太皇太后看,她老人家说了大冬天的不许孩子们出门免得冻着了,要是今儿去了太后那儿怕是要违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太后不是想拿孝道来压宁舒就范么,他就用同样的招数还回去。
    耿宁舒给四爷竖个大拇指,这话自己说容易遭人口舌,他来说就恰当合适了。
    带话的人照原样将话回了过去,太后气得直捶胸,“自个儿不主动带着孩子来给哀家请安,还敢去找皇帝告状!”她直接忽略了来回话的人说的,贵妃一直在养心殿。
    “当年还是哀家将她赐给皇帝的,否则她一个汉军旗的能有这样好的前程?早知道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哀家当年就该打发了她!”
    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嬷嬷在心里叹气,太后您当年也并没存什么好心,不过是替宜妃打发掉一个人,好给十四爷在先帝爷跟前换两句好话罢了。
    *
    给贵妃加封号的旨意传开,前朝后宫又出现了新的流言,这是要废后的前奏啊!
    最着急的当属乌拉那拉氏一族,虽然皇后无子,可毕竟有个凤位在,给族里带来了诸多便利,要是被废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皇后的额娘觉罗氏已经去世多年,族中就让她的伯母进宫见她,“您阿玛的意思是,还得劳烦娘娘劝着皇上再纳一位族中的女子,不求得宠,为您生个子嗣即可,也能让您在这位置上坐得更加稳当。”
    皇后冷笑,“才过这么几年,伯母就不记得惜凝了吗?那次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伯母讪笑道:“那个不入流的货色,确实难进皇上的眼,这回不同了,选的都是族中拔尖翘楚,定能得青眼的。”
    皇后定定看着她,“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得了皇上的青眼,年家会急着给女儿结亲?选秀会形同虚设?大选入宫的那些人过得如何,伯母不知吗?”
    “不妨跟伯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但凡有一丝这样的可能,本宫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跟家里开口要人。”
    她的目光中透着凉意,“有劳伯母转告族里,千万千万别动这样的心思,否则……那代价怕是他们承受不起。”
    伯母眼神闪烁着,总算是点头走了。
    *
    大雪连着下了三日才停,新年就在眼前了,翊坤宫到处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窗上贴满了窗花,还有换上红棉袄的吨吨吨,每一样都让头一回过年的两个小奶团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会会依旧每天迎着风雪去书房上课,直到除夕这天才得了假,跟着耿宁舒一块参加晚宴。
    过年总是格外喜庆热闹的,台下歌舞表演,桌前觥筹交错,耿宁舒也终于能喝酒了,连饮了三杯桂花酿。
    “铮!”一声清越的琵琶音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底下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两名身形纤细的伶人,一个弹琴一个跳胡旋舞,都蒙着面,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四爷的方向。
    耿宁舒心下一动,放下了酒杯看起表演来。
    琴音悦耳,舞姿动人,待一曲结束,太后头一个抚掌,“你二人着实不错,上前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耿宁舒瞟了眼四爷,他这时候应该也明白过来了,一张脸眼见着沉了下来。
    那两人依言跪到最前头,摘下了面纱,果然是娇嫩如花的样貌。
    太后笑起来,“皇帝,这下面两个,一个是哀家大哥的小女儿,一个是皇后伯父家的长孙女,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喜欢得紧,此番就入后宫了。”
    耿宁舒给会会夹了只鸡腿,自己夹了另一只吃,边吃边看戏,太后真是作得一手大死,这是先斩后奏逼着四爷纳人呀。
    四爷脸色很不好看,可今儿是除夕,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法冲着太后发火,只是狠狠瞪了眼身旁的皇后。
    皇后也有些惊慌失措,她还以为上回跟伯母说过之后,他们能打消这个念头,没想到是觉得自己这条路走不通,去找了太后,真是失了智了!
    四爷按捺住心底的怒火,“就依太后所言。”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太后笑得得意,还特意扬起下巴看向耿宁舒的方向,想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模样,不曾想耿宁舒正对着盘海鲜锅吃得兴起,压根没对刚才的事上心一样,只得悻悻甩了袖子。
    宴会结束后,皇后立刻去求见四爷,可他压根不见,她只能回宫。
    她呆坐在景仁宫里,苦笑连连,有这样的母家是嫌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久吗?连家人都在背后捅自己一刀,自己这些年的算计争抢都是为了什么?
    他们压根不当自己一回事,也从未替自己着想过,自己还要为了乌拉那拉氏的什么狗屁荣耀继续撑着吗?
    “都是”皇后摘下了缠在手上的佛珠,狠狠扔了出去。
    “啪”地一下,在冷寂的宫中,掷地有声。
    苏培盛劝走了皇后,可太后刚纳了的两个还在外头跪着呢,他忐忑地去问:“皇上,两位新进宫的小主还在养心殿外候着,不知……”
    四爷不耐烦,“太后既然喜欢她们,就去服侍太后吧。”
    关起门来,他就不必给太后面子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有,去查查是谁给太后牵的线!”
    等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四爷才去了翊坤宫,等着他的是个热气腾腾的猪肚鸡汤底锅子。
    耿宁舒嘟着嘴埋怨道:“怎么才来,我都等困了。”
    白果递上热毛巾,四爷擦了一把脸,“你怎知道我会来?”
    她俏皮地挑了挑眉,笑起来,“我就是知道!”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哪能不晓得,他要是生了气定然是要到自己这儿来找找安慰的,早就成习惯了。
    说着,耿宁舒拉他坐下,先给他盛了一碗汤,“你宴上都没吃几口东西,先喝点缓缓。”
    四爷端起来,这热度刚好能直接入口,还没喝呢,心里就暖了几分。
    乖乖把一碗汤喝完,他心里那些不快也被冲散了些,忽然说了句,“是我之前太过心软。”虽然不再理睬太后的那些无理要求,还是给她留了些权力。
    耿宁舒放了个鸡腿在他碗里,柔声道:“你那是念情分。”他是个念旧情的人,所以对懋嫔这么多年优待着,对皇后和李氏也没有赶尽杀绝。很何况太后这个亲妈。
    “以后不会了,”四爷释然,“你说得对,离去的不必强行挽留,只有真心才值得倍加珍惜。”
    袅袅升起的热气为她的面容添了几分朦胧,可他的心却在这水汽氤氲间,愈发清晰了。
    第151章
    自家姑娘这样顺利进了后宫,皇后的伯父一家沾沾自喜,伯母得意地冷哼道:“你那侄女还故意吓唬我,不就是怕咱们娇滴滴的姑娘进去,衬地她年老色衰么?”
    伯父笑着连连点头,“还好你聪明,让我绕过她走太后的路子,否则又被她阻挠了。”
    伯母满面春风,“现在咱们成了皇上正经的外家,再也不必看你弟弟家的脸色了!”
    两人志得意满地向往着以后的美好生活,殊不知四爷已经派人将太后的住处团团围了起来,不准许任何人进出。
    皇后听闻家中一片欢欣,轻蔑地嗤笑道:“大伯年纪渐长,倒是越来越蠢了。”
    皇上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设计,从前当贝勒爷的时候就不轻易妥协,现在成了九五之尊更不可能被逼迫了。他没有立即处置,只是因为新年期间不宜大动干戈罢了。
    她焚了一注香插上,嘴角翘起,“大伯一家,一路走好。”
    四爷接下来几日都忙着进行各种祭祀大典,皇后领着后宫嫔妃在畅音阁听戏,耿宁舒不爱听那老掉牙的戏,自顾自窝在自己宫中看话本。
    初六是专门宴请臣工和外宾的日子,里头还有几位从西洋来的使臣,四爷知道她平时会摆弄西洋镜,还喜欢巧克力这种西洋来的吃食,就问她,“要不要去看看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听听他们说些冒险趣闻?”
    耿宁舒有些兴趣,“我能去?不是说大臣们也在么?”那些老古板怎么可能让自己去。
    四爷笑道:“外藩宴设在紫光阁中,你虽不能正经入席,在后头暖阁看个热闹还是行的。”
    偷偷摸摸跟贼似的,不过耿宁舒也知道,在这个朝代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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