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丽一抽一抽地说了说怎么回事, 安六合听罢, 只觉得头疼。
    这个华东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居然帮着华念君来欺负这对兄妹俩。
    实在是叫人火大, 可华长征走的时候不是叮嘱了华念君, 说不让她姐姐过来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难不成华长征的话对华东筝没用?或者说,华念君也给华东筝去了电报, 添油加醋连她哥哥一起告了黑状?
    所以华东筝才不分青红皂白,一味的袒护华念君?
    不不不, 不应该啊,华东筝既然能做广市军区司令的儿媳妇,应该不至于没有头脑才对。
    难不成……难不成她没几天日子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帮她妹子铺路?
    这么想着, 安六合站了起来, 她叫葛丽去帮周中擎烧锅, 自己则去了葛长征那边,先问问他到底咋想的。
    毕竟不管是孩子的去留还是那对姐妹花的问题,都得看他的态度。
    葛长征还能怎么想?送走孩子绝对不可能,可他也实在应付不了华家姐俩了,他现在就想装死。
    他明显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他把刚刚点燃的烟给掐了,不然等会又要被周中擎教训,他可受不了。
    他抬头看着安六合,盛夏的阳光从窗楞的缝隙里一缕一缕地闯进房间,照在女人纤瘦单薄的肩膀上。
    她明明长得温良无害,像个娇柔可爱的小白兔,却总喜欢行侠仗义,跟个女侠客似的,实在是叫人咋舌。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闭上眼,不去看安六合:“我在想,我要是娶的是你就好了。我好羡慕周旅长,真的,要是能时光倒流,我宁愿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上次她见红那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装的?”安六合必须搞清楚这个问题,这关系到她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他看出来了却装傻,那这个男人就彻底没救了。
    她站在窗楞旁边,遮住了几缕光线,导致葛长征的脸半明半暗的,看不真切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她的质问让葛长征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他才开口:“我当时没看出来。后来路峰找我了,他跟我说了那天的事,我才知道她是装的。但是紧接着她姐来了,你也看到了,她姐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那你不管你儿子女儿死活了?”安六合真没见过这么没用的男人,她越发瞧不上葛长征了,该狠的时候不狠,不该狠的时候他比谁都来劲,这人怕是脑子不太灵光,也就是运气好,赶上了战争年代挣了军功在身,不然指不定现在在哪里沉沦呢。
    她也没这么多时间掺和他家的事,过来问问不过是看孩子可怜。
    要是他真的再这么混账下去,她不介意做个恶人,让秦瀚把孩子带走得了。
    她想,她在秦瀚那里应该还是能说上话的,毕竟她的本事在这呢,谁不得卖她几分面子。
    听到她语气不善,葛长征终于坐直了,睁开了双眼,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他真的为她着迷,他错了,错大发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去撬墙角的,只能叹了口气:“我想管,但是大姨子太凶悍了,要是你能帮我,我感激不尽。”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你心里还有你的孩子,我这就去把秦司令请过来,还有你那个大姨子,包括部队的正副政委,我们全都做个见证,让你跟华念君立个协议,每个月的津贴,三分之一专门留给葛强葛丽开销,三分之一用于你们的家庭生活,剩下三分之一用来养你的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不乐意趁早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一次,今后我可不管了!”安六合尽力了,不然这边整天鸡飞狗跳的,也影响他们小家庭的生活质量。
    谁愿意吃饭的时候听着斜对门的在那摔锅砸盆呢,回头吓着孩子还不知道算谁的呢。
    为这,她愿意豁出去她这张脸,当一回和事佬。
    葛长征是真没想到她愿意做到这个份上,他站了起来,逆着光,再次认真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长得好看极了,要不是当初他猪油蒙了心嫌弃她有过婚史,现在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她这么会持家,还富有正义感,有同情心,即便他得罪了她,她却并不会因此牵连他的孩子,在他不负责任地离开的那半个多月里,葛丽葛强不但好好活着,还长胖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面前的女人是他失之交臂的珍宝,即便他余生努力去改变自己,也不会再拥有这么一个妙人儿了。
    他很遗憾,很难过。
    可他没得选。
    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么一个本事通天的女人,并不是华念君那样邪恶的女人。
    这不光是他的幸事,不光是葛丽葛强的幸事,也是整个海岛的幸事,是千千万万得到了她救济的百姓的幸事。
    他忽然有些自惭形秽,跟她比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羞愧万分,斟酌再三,做出了决定:“好,我听你的。”
    既然这样,安六合就好办多了。
    她没再说什么,掀开门帘往张临渊所在的大院去了。
    她还系着围裙,头发上也挂了两根烧火的枯草,看起来毫?????无形象可言,可她往那里一站,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华念君忽然就卡壳了。
    她站了起来,看着安六合那一脸的冰霜气息,不安地攥住了衣摆。
    她有把柄在安六合手里,她不敢惹安六合。
    她从安六合的眼神里,看到了火山爆发前的宁静。
    她不理解,葛丽和葛强跟安六合有半毛钱关系吗?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们?
    安六合也不理解她,当初是她自己非要去当这个后妈,现在又逼着人家儿女离开,她是杜鹃鸟成精了吗?
    安六合沉住气,她到底是有身份的人了,海岛的援建还得指望秦瀚帮忙,她要给秦瀚这份面子,不能毁了他儿子的婚礼。
    所以安六合走过来,挤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秦司令,麻烦你过来一下,葛副旅长找你有事。“
    其实这边已经开席了,秦瀚还等着张临渊带着新娘子过来给他敬酒呢。
    是的,他虽然在跟华东筝吵架,可也没耽误他吃喝,他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长征结束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努力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他把筷子里的粉蒸狮子头送到嘴里,细嚼慢咽之后才站了起来。
    放下筷子,看着安六合那浮于表面的笑:“不介意稍微等我五分钟吧?”
    “不介意。”安六合知道他在等什么。
    干脆站在这边喊了张临渊一声:“张营长,芒种还在害羞吗?叫她快点出来敬酒了,秦司令难得过来,还要他老人家等晚辈吗?”
    这话已经给张临渊留足了面子:不是张临渊在矫情,而是新娘子在害羞。
    这么一来宾客们就不会多想,毕竟每个新娘子都会害羞,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女人家清越动听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进来,张临渊隔着一扇门,思绪翻涌。
    安六合在催他,他曾经最在意的那个女人,在催他带着别的女人出去敬酒。
    他深吸一口气,苦涩地笑笑,起来掀开了沈芒种的盖头,随后挽着她的胳膊,吱呀一声开了门。
    敬酒很快,他尽量挤出一个微笑,不在她面前失态。
    等秦瀚喝了酒,跟在安六合身后心满意足地走了,他脸上的笑才垮了下来。
    他放下了酒杯,借口自己醉了,回了婚房。
    婚宴少了新郎新娘就少了许多的乐趣,可这群将士们自己就能闹腾起来。
    所以没人去勉强张临渊,尤其是白焰生,瞧着张临渊心事重重的样子,当即拦住了那个想去敲门的同僚,揽着对方的肩膀,回到酒席上,直接玩起了行酒令。
    喧闹的欢庆声里,张临渊跟沈芒种相对无言,就那么坐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直到沈芒种的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响,张临渊才动了动。
    他把床头柜上的一个食盒打开:“给。”
    沈芒种抓起喜糕吃了起来,她很意外:“没想到你还想着我,谢了。”
    “不是我想到的。”张临渊移开了视线,盯着那食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思来想去,他还是开口了:“是九州送来的,他说你腹泻刚好,尽量不要吃荤腥的。”
    “难为他还记着我。”沈芒种跟九州拜把子了,平时都称兄道弟的。
    结婚之前,九州特地找到她,叫她不要意气用事。
    她没听。
    她知道九州是好意,可她只想找个男人斩断自己对华长征的思念。
    她承认,她是个卑鄙的人。
    九州拿她没办法,只好祝她幸福。
    那天晚上,她曾经有过刹那的犹豫,她总觉得九州可能是对自己有点意思,可第二天她就打消了这个疑虑。
    因为她发现九州对别的女人也是这么嘘寒问暖的。
    她笑了,这九州真是个老好人,特别喜欢找她们这些身体有隐疾的女同志套近乎。
    然后抱着个本子,在那唰唰唰地记录。
    所以,其实九州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病人在关心,仅此而已。
    想通这一点,她心里仅有的那一点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
    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对华长征动了情,也许日子久了,她会被九州吸引的吧。
    他是那么一个善良的人,他又很活泼,很健谈,他长得也帅气,虽然刚刚成年,个头还在长,但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假以时日,一定也是不少女孩子的春闺梦中人吧。
    沈芒种吃着喜饼,不由得嘴角上扬:“不愧是我兄弟,等我学上两道菜,也给他做好吃的。”
    “随便你。今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我跟你结婚,只是为了自立门户脱离我爸妈的控制。还有,男人酒后是做不了什么的,你那晚趴在我身上一通乱啃,其实什么也没做成。你还是大姑娘,我还是大小伙子。我们婚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可以找你中意的,我不会干涉,只要你不弄出孩子让我下不来台就行。”张临渊说完起身掏出床底下的行军床。
    折叠的行军床,很容易就拉开了。
    他把床铺在旁边,躺上去休息。
    沈芒种看着他,一脸的茫然:“你说什么?那我……我跟你其实没有那种关系?”
    “嗯。”不是张临渊不厚道,是因为他知道沈芒种也在利用他。
    既然都是利用,谁又比谁清高到哪里去呢。
    沈芒种乐了:“艾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怀孕呢。那这么说来,我不用担心这个了?”
    “嗯。”张临渊枕着双手,看着天窗出神。
    外面的人还在闹腾,他心里却一片平静。
    闭上眼,二十几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他的人生已经不再是别人眼中的完美人生,他的人生,变得满目疮痍,伤痕累累。
    可他不在乎。
    俱往矣,往后就这么戴着面具,活在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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