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钦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睁开的眼睛,他看着周声问:“你已经穷到把车卖了?”
    “没有。”周声摇头:“不会开。”
    储钦白:“你驾照呢?”
    周声再次:“我只是忘了怎么开车。”
    不是没有驾照不能开。
    储钦白似乎被他无语住。
    不冷不热说:“不是所有人都打车上班,普通人上班都是坐公交和地铁。”
    “地铁?”周声对新世界还是太陌生,惊讶问:“电车吗?”
    挂着铜铃铛的有轨电车,是周声记忆当中除了火车以外少有的公共交通工具。
    在过去那个年代都算是难得一见。
    所以他难免脱口而出。
    储钦白看着他不说话。
    小林倒是记得周先生忘了很多事的事情,替储钦白解释:“就是在地下行驶的铁路交通,公交车是路面上的,和客车很像,都很便宜,多的也就三四块钱”
    认知再次刷新。
    每天在路上得花费好几十的周声。
    不得不感叹:“确实便宜。”
    储钦白:“明天一早让小林送你。”
    周声摇头:“不用,明天我要去坐地铁。”
    储钦白:“……”
    第14章
    西苑不类同于东湖那种别墅区,是现代化中式庭院,车子进了大门,开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扇雕漆的双开红色大木门前。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三四个人早早等在外面。
    最前边的就是一个披着锦缎披肩,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她盘发一丝不苟,戴珍珠玉耳环,气质相当优雅。
    凤彩椒,储钦白的外祖母。
    作为书香门第秦家的当家主母,中年丧夫,老年丧女,命运却没有将她击垮。唯一的外孙储钦白十岁后几乎是她一手带大,感情非同一般。
    此刻见着人下车。
    迎上来,仰头看了看他的脸就说:“瘦了。”
    储钦白单手环住老人的肩,然后笑着说:“每回见着我都说瘦了,我要是真瘦了,张嫂早就告状告你这儿来了吧。”
    “你还说呢。拍戏去那深山老林里一待就是几个月,她就是想告状也得见得着你人。”老太太拍他胳膊,接着问:“不是说过两天来吗?怎么临时过来也不早点说。”
    “意外。”储钦白回答。
    老太太原本注意力都在储钦白身上。
    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注意到慢了一步从车门另一边下来的人。
    老太太没戴眼镜,天色又黑,迟疑:“这是?”
    周声转过车头。
    跟着储钦白称呼:“外婆。”
    老太太一时间没说话。
    她后边也都是几个常年跟着她的秦家过去的老人,听见这称呼大概知道了是谁,现场气氛就有些凝滞。
    老太太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她从来没见过周声,储钦白没带来过是其一,更多的也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见。
    女儿嫁给储建雄后早早过世,这是她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疙瘩。储钦白父子反目成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为了和储家的事结了这么个婚。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是极其生气的。
    气储建雄,更是气储钦白自己。
    气他继承了他爸的狠绝和母亲的执着,拿着自己的婚姻不当回事。
    但她带在身边的孩子,最是了解,哪里舍得一直生他气。阻止不了,干脆就不见,不见就当没有这回事。
    老太太的表情一下子就淡了不少。
    大抵是门第在那里,做不出把人拦在外面的事。
    就扶着家里李嫂的胳膊,转身:“既然来了,进来吧。”
    周声落在后面。
    储钦白等他走上前了,看着前边老人的背影才开口说了一句:“她并非针对你。”
    也没再解释其他的。
    周声摇摇头。
    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西苑大门。
    刚刚在门外看不清楚,这会儿见着两人站在一起,原本只是来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的李嫂,不免怔了怔。
    心说老太太担心多余了。
    两人单这样看起来倒很是相配。
    李嫂从老太太还是姑娘时就跟在她身边,有时候说话也不那么顾忌,这会儿对着储钦白也是在对着周声说:“你们难得来,周声又是第一次,今晚就陪老太太好好吃顿饭。别看她年轻时就是个厉害性子,其实最心软。”
    说着又看向储钦白:“尤其是钦白你,结婚的人了还这么不靠谱,老太太心里不舒服也早该带人来见见才是。”
    储钦白被教训。
    说:“现在不是见到了。”
    李嫂嗔他,“这么没规矩的话,让老太太听见又得说你。”
    这下轮到周声尴尬。
    他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经这样一说,弄得他好像是特地上门见长辈。
    他稍稍偏向储钦白,“没带礼物。”
    储钦白瞥了他一眼,“用不着,谁深更半夜拜访人。”
    周声时常对他表示无话可说。
    心想这人确实不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周家自己就是书香门第,所以周声对秦家摆满了古董字画的陈设并不感觉意外。他唯一觉得意外的,大概是这样的外祖家,也能养出储钦白这等反骨之人。
    这就让他对没接触过的储家人多了分好奇。
    李嫂她们都忙着去准备吃的去了。
    大厅里储钦白闲坐。
    老太太端上瓜果之后,看着坐在一旁显得很安静的周声,顿了顿,直接把盘子放到了他面前。
    周声有点意外,连忙伸手帮忙接,浅笑:“谢谢外婆。”
    老太太一愣,起身拢了拢披肩,“多吃点,这石榴是早上刚买的。”
    周声自然不会拂了老人的好意。
    拿过一个大红石榴剥开。
    出于礼貌,刚剥出里面红彤彤的果肉,周声递往旁边,“吃吗?”
    储钦白在石榴和他脸上看了看,“不吃。”
    周声哦了声,收回手。
    站在旁边的老太太看见这一幕,面色不知怎的缓了下来。
    然后对着储钦白说:“你光看着干什么?又不是木头,帮忙剥一下。”
    储钦白对着老太太显然不比对着其他人。
    伸手要来拿,周声转身躲开。
    储钦白:“……做什么?”
    周声低头一颗一颗把果肉剥出来,放进茶几上的盘子里,慢慢道:“我自己来。”
    储钦白看着他的侧脸,不知怎么想起那天早上他数着吃药的模样。
    开口:“你是对颗粒状的东西有什么癖好吗?”
    周声不明所以看过去。
    储钦白:“当我没说。”
    莫名其妙,周声心想。
    毕竟不是正经晚餐时间,晚饭上了桌,大家也就简单吃了一下就放下筷子。
    晚饭后老太太习惯写写字,要不就画一会儿画。
    小偏厅里就摆着案台和宣纸。
    周声很久没碰,不自觉就靠过去了。
    老太太察觉到他的到来,也没说什么,周声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等到一副牡丹图结束,周声才说:“外婆这画敷色层层渲染,笔触细腻,细节处更是明彻入微,将工笔的运用到了极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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