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实半倚在床上,闭着眼睛听评书,负责陪床的梁老实的大儿子梁栋躺在另一张床上低头用手机看小说,暄闹的病房难得的安静,无论是负责这一病区的护士还是左邻右舍,都长出了一口气。
    可惜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几个穿着长袖、纱袖、半袖五颜六色镶彩钻,头发烫着卷,耳朵上戴着金耳坠子,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手腕子戴着大金手镯子,身材或胖得走形,或干瘦异常的农村中老年妇女瞬间打破了宁静。
    躺在床上看书的梁栋一轱辘坐了起来,“大姑、二姑、三姑、四姑,你们今天咋来的这么早?”梁老实是家里的长男,下面有四个妹妹,这四个妹妹都是人尖子,一个比一个精明,梁老实这次出车祸,就是在二妹二凤家里帮忙垒猪圈,干完活多喝了点酒,二凤留哥哥在家住一宿,梁老实说啥也没同意,自己骑着电动车回家,结果出事了,二凤也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听梁老实讲述了自己受伤时的事,果断报了警,把救起梁老实的司马芸给讹上了。
    依着二凤的看法,自己哥哥是骨折,右腿骨头断成了三截,打了钢板固定,光手术费用就两万多,更不用说住院费之类的了,就算是新农合能报一部分,那花的钱也不少,城里开车的人都有钱有保险,她也没想讹太多钱,就是想让司马芸走保险,反正又不是私人的钱,谁花不是花呢,谁想到司马芸钻起了牛角尖,非要把事情搞清楚,梁家的人现在分成了几派,以二凤和三凤、四凤为首的精明派认为既然如此就多讹点,梁老实住院就别出院,让那个司马芸大出血;以梁老实和她妻子为首的骑墙派认为按照二凤的主意能多拿点钱就多拿,不能多拿就算了;比较厚道的大凤和梁栋认为司马芸对梁老实有恩,这样讹人家不地道,干脆让梁老实承认自己被撞糊涂了把事情搞混了,放司马芸一马。
    可惜厚道派遭到了精明派以村长外甥媳妇二凤为首的精明派的无情镇压,并没有多大的声音。
    她们四个这次提前来,是听说了司马芸好像找了电视台之类的,想把事情闹大,过来搞统一战线的。
    等人来齐了,四个姑奶奶一人抓了把瓜子磕,一边吐壳一边口沫横飞地议论这件事,“找电视台咋地?咱是农民,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大哥是出了名的老实人,电视台来了咱们家左邻右舍都能当证人,就是她撞的!哼!这回她想走保险还不成了呢,没有十万八万的休想了结。”二凤瞪着牛一样的大眼睛说道。
    “我可听见有人议论这事儿了,说是隔壁村跑运输的那个谁,离老远看见大哥是自己摔的……”大凤说道。
    “谁看见了?谁看见了?让他自己个儿站出来,看我不撕了他的嘴。”二凤说道,“都是乡亲,谁还能吃里扒外的向着外人,我可听说了,那女的是电厂的,家里老有钱了……”
    “二姑,电厂的也不一定有钱,那女的家里一般。”梁栋忍不住说道。
    “你咋知道地?”
    “这事儿一开始她就在网上说了……”
    “她搁网上说啥了?”
    “就说救了我爸呗,现在网友都骂咱们呢,还有人肉……”比起不上网的几个长辈,可以说是网民的梁栋在这件事上压力山大,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在QQ上问他那个讹人的梁老实是不是他认识的人了,他一率推说不认识或者说那个人造谣,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可就是这样那些人的评价依然让梁栋很难受,在他看来自己家条件还行,为这点事儿讹人有点丧良心,可他不敢说,他知道自己说了几个姑姑的吐沫能淹死他。
    “人肉?啥是人肉?”二凤说道。
    在城里打工的三凤在二凤耳边嘀咕了几句算是解释,二凤听完眼睛又瞪起来了,“那帮人没事儿闲的!我说村里的几个小年轻的怎么都打电话回家问这事儿了呢,原来是那帮犊子玩意儿整的!有本事你让那些人来找我,我把他们全撕巴喽!”村长在农村就是土霸王,二凤的男人家里又承包了一百多亩地,养着几十头猪,在农村可以说得上是有钱有势,这些年早养出了一身的“王霸”之气,随着她说话一身的肥肉乱颤,颇有些气势。
    汪思甜隔着老远就听见了二凤的声音,终于理解为什么在病床紧张的情况下,没有病友愿意跟梁老实一个病房了,太吵了!她都不用偷听,站在走廊上就把这一家人的战略思想给领会了,至于那些他们刻意压低声音说的“细节”属于细枝末节,总逃脱不了让梁老实撒谎说是司马芸撞的他,别出院,用好药之类的事。
    正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护士,汪思甜叫住了她,“美女!”
    护士一愣,瞧了一眼眼生的汪思甜,“什么事?”
    “这几个人这么吵,病人怎么休息啊!怎么没人管啊。”
    护士听汪思甜这么说,以为是哪个病人的家属,她叹了口气,“怎么管啊,我们主任去劝了几句都被骂出来了,这家人素质太低了。”
    “这可怎么办啊,我姑心脏不好,整天睡不着觉,他们就不能出院吗?”
    “那男的早就能出院了,我们主任早就给他开了药,让他回去找人替他打针,每三天来医院换药就行了,可他就是不听啊,听说是出了车祸想多讹点钱,这几天还拼命让我们给他们开好药,这药是随便开的吗?我们主任没办法了开了点营养药,这家人……谁摊上谁倒霉。”
    “唉……”汪思甜也跟着叹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屋里的声音又提高了,二凤在骂什么人,就在汪思甜在犹豫要不要听的时候,二凤拿着手机从病房里出来了,看了眼汪思甜和护士,走到楼梯口去接电话了。
    护士走了,汪思甜假装去厕所,躲在门后听二凤说话,二凤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就算是压低声音,那声也不小,汪思甜听了个大概,好像她在骂什么人没担当多管闲事之类的,主体思想是你是场面人,你有面子,我哥的医疗费你掏啊。
    后来她提高了声音,这回汪思甜不用偷听了,整层楼都听见了,“宋老四,你装啥啊你!你全看见了能咋地?有本事你出来当证人!还有那个姓张的,你告诉他少装大瓣蒜!坏了我的事看我不整死他。”
    骂完了她潇洒地一按手机触屏,瞪了眼隔壁因为她声音太大出来看情况的老太太,扭着大肥屁股回了病房。
    宋老四……汪思甜回忆着自己调查出来的梁家的情况,二凤的丈夫就姓宋,排行老四,这女人挺彪悍啊,骂自己男人跟骂孙子似的。
    听她说话的意思,宋老四好像也是目击证人,他还知道些什么,那个姓张的又是谁呢?
    她拿出手机,给公司的一个叫畅畅的助理调查员打了个电话,畅畅是三流本科毕业,但有一个在交警队当副队长的叔叔,属于关系户,“畅畅,我让你查的事发地附近金杯车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汪姐,你等下啊,我把查到的信息发你手机上,附近注册的金杯车主只有四个,但是农村的事挺复杂的,有人上得外地牌照,还有一些买了车没过户的。”
    “我知道,你先把这四个人的信息发过来。”从监控上看,后面的金杯车疑似有行车记录仪,能在自己车里安行车记录仪的人,一般都比较注重规矩,不会买车不过户,但外地牌照是避免不了的事,她只能祈祷这人用的是本地牌照。
    提示音响起,畅畅把四个人的信息发了过来,四个人中间有一个姓张的,他的饲料场有一辆注册在公司名下的金杯车,汪思甜再看了一眼饲料场的位置,真是太巧了,事发路段是前往饲料场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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