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伯父说了,随驾名录最后会交由燕翎敲定,你替娘家姐妹要两个名额,轻而易举,这事就交给你了,宁家会记你的情。”
    宁晏岂会任由人拿捏,散漫道,“祖母,燕翎并不喜欢我,他又是一贯不假公济私的人,我没有把握说服他,不过我会尽力。”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午膳过后,宁晏一刻不想多待,很快便回了燕家。
    路上,如霜气呼呼问她,
    “姑娘,您真的帮着二小姐与四小姐要请帖?二小姐就算了,性子唯唯诺诺,平日也没得罪您,那四小姐是莲姨娘所生,一贯欺负您,您难道帮着她要帖子?”
    宁晏极轻地冷笑了下,“当然不会。老太太那番话能说动我与宁家维持表面和平,却说服不了我为宁家卖命....”
    她轻轻捏起一颗随意捡起的石子,在指腹摩挲,“你说倘若我只要来一个名额,宁家岂不有好戏看了?”
    如霜闻言眸色雪亮,“对啊,二夫人定为二小姐争取,而四小姐也定去老太太跟前卖疯,届时必定闹得可凶。姑娘这招离间计真绝!”
    回到燕府,果然都在提秋猎的事,徐氏吩咐针线房给几位年轻主子新做骑猎的衣裳,问宁晏喜欢什么颜色,提前跟绣娘交待。
    “我还有两身旧衣裳,穿着正好。”
    徐氏嗔了她一眼,“那可不行,你父亲说过,这次秋猎归翎儿负责,你定是要帮着他主持局面的,岂能穿旧衣裳,”扬声吩咐外头,“来人,唤绣娘来替世子夫人量身。”
    宁晏只得依她。
    宁晏刚把厨房的事料理稳妥,想歇两日,宫里又派人来催,说是秋猎在即,公主欲大展身手,非要宁晏入宫陪她,宁晏与老夫人徐氏告了假,入宫陪淳安公主习练,骤然想起那名额之事,想着与其去燕翎那头小心翼翼试探,还不如跟淳安公主求个恩典,这段时日相处,淳安公主也是直爽的性子,与她在一起远比跟燕翎相处自在多了,便提了一嘴。
    果不其然,淳安公主一口应下,“一张皇帖够了吗?”
    宁晏松了一口气,“够了够了。”
    “得了,等会我弄一张给你。”淳安公主躺在藤椅上舒舒服服敷面泥。
    宁晏坐在一旁如释重负,“谢殿下恩典。”
    淳安公主眯开一丝眼缝,嫌弃道,“咱俩什么交情,以后有事直接与我说,本公主替你撑着。”
    宁晏闻言忽然间就愣了一下。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与她说,“我替你撑着”。
    晚霞洒入她眼眸,流淌出细碎的光芒,她眼眶微微有一丝泛红,轻声道,“好....”
    宁晏傍晚回到家里,云卓风尘仆仆回来,说是燕翎已回京,让宁晏备晚膳。
    宁晏让新来的厨子做了几道好菜在西次间等他。
    华灯初上之时,燕翎一袭大氅裹挟寒霜而归。
    见宁晏眉目盈盈等在廊芜下,月白的衣裳披着灯晖,秀逸无双,神色微动,
    “让你久等了。”
    宁晏腼腆地笑着,随他一道入内,又亲自替他解了大氅,搁在衣架上,迎他入次间,“您一路辛苦,快些用膳。”
    燕翎平日对饮食并不在意,只是这膳食口味比先前出众太多,且仿佛在哪里尝过,便引起了注意,“换了厨子?”
    宁晏抿嘴一笑,“还以为您发现不了呢,前几日我掌厨房,有人不听调遣,我便换了两人。”
    燕翎意外地看了她一下,没想到宁晏也是干脆利落的作风,这合了他的性子。
    “很好。”
    膳后喝茶时,外头来了一婆子,说是公主着人送了东西与她,宁晏便知事儿成了,眉梢间喜色不经意露了出来,顾不上喝茶便起身,
    “世子爷稍候,我去去就来。”
    燕翎一听淳安公主名讳便皱了皱眉,片刻,见宁晏捧着一匣子进来,脸色就更奇怪了,只看着小妻子背过身将匣子打开,仿佛拿出一样东西来,燕翎个子高,从身后一眼看到了那张皇帖,心底便更古怪了。
    宁晏看过是秋猎的皇帖,放心下来,重新合上匣子转身过来陪着燕翎。
    燕翎靠在圈椅里,握着茶杯,整暇看着她。
    “那是什么?”
    他平日不会过问宁晏的私事,只是她放着他这个丈夫不问,却去求公主,燕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秋猎随驾名单现在就搁在他案头,只等他过目便递呈皇帝,哪怕已递交皇帝,回头他要添人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宁晏却没寻他。
    宁晏没发觉他的不快,笑着道,“这几日您不在,我祖母让我帮着弄秋猎的名额,恰恰公主宣我入宫,我顺口提了一句,公主便赏了下来。”
    因为他不在,才寻得别人。
    燕翎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是,“你什么时候跟淳安公主搅合在一起?”他并不喜欢淳安公主,淳安公主聒噪,骄横,蛮不讲理,每一处都踩在燕翎底线,他不希望妻子被人带坏。
    宁晏的表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心情复杂地笑了笑,“第一次入宫,公主殿下为难我,被我蒙混过关,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燕翎怔了一下,原来是他给她惹的祸。
    俊脸微现了几分窘迫,半晌,清了下嗓音,“抱歉,连累你了...”
    宁晏手交握在一处,无声地笑了笑。
    燕翎还是不太放心,
    “淳安性情多变,喜怒无常,若她再欺负你,必要告诉我。”
    宁晏回想淳安公主要给她撑腰,要寻燕翎算账的话,只觉有趣,二人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我知道了。”
    秋猎在即,燕翎还有一堆事要忙,让她早点休息便离开了。
    宁晏想起上一回她特意准备了,燕翎却没有过来,这一晚早早便歇下,待燕翎忙到半夜,斟酌再三来到明熙堂门口,却见院子里头黑漆漆的,屋内一盏灯都未留,心里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得掉头回书房。
    云卓见他去而复返,忍着笑,他最近被陈管家耳提面命,有些上道,故而开导道,
    “爷,都子时了,夫人定以为您歇在书房呢,要不,您下回给夫人递个话,让夫人等您?”
    燕翎想想,也该是如此,只是马上要出发去行宫,他早出晚归,何苦连累宁晏跟着受罪,也不急于一时,便索性罢了。
    十月十二日,天空湛蓝无云,帝驾携百官自午门起,过正阳门大街,一路出永定门,折往西山。
    前一日,宁晏着人将那空白的皇帖送去宁府,今日如霜打听了消息,路上便与她分说,
    “姑娘是没亲眼瞧见那场景,二夫人跟莲姨娘母女干了起来,二夫人的头钗都被四小姐给扯落了,便在老太太跟前大哭,说是旁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气得晕过去了,老太太被闹得无法,请了咱们老爷去处置,老爷只得将请帖给了二小姐,这才安抚了二夫人。”
    “二夫人得了皇帖,转背便兴高采烈回了二房,莲姨娘母女打听一遭,才知原来二夫人都是装的,气得吐血,在屋子里又是砸东西又是哭闹的,说您也该贴着三房而不是给二房,老爷虽然平日里纵着莲姨娘母女,却也晓得跟您无关,夜里丢开莲姨娘母女去了周姨娘房里....”
    宁晏听了这些,神色未生波澜,
    如霜解气道,“莲姨娘母女这等虚伪之人,合该二夫人那样的泼妇治。”
    宁晏将手里的簪花扔开,“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人,”掀帘瞅见云卓骑马护在左右,问道,“到哪了?还有多久到行宫?”
    马车坐久了,浑身酸麻。
    云卓笑融融道,“夫人,路途还未过半,怕是得傍晚才能到行宫。”
    这一路颠簸辗转,好不容易在夕阳下山时,抵达西山行宫。
    燕翎早一日到了行宫,提前安排妥当,迎着皇帝去了行宫正中的乾坤殿,余下官员女眷均被侍卫和内侍领着去各处宫殿歇息,燕家地位尊崇,所分院落位置极好,只是燕家这一回来的人不少,除了燕国公夫妇,年轻一辈全部来了,这是皇家殿宇,依着规矩主殿空着,燕翎与宁晏被分至东配殿,东配殿后面的厢房也分给了旁人,宁晏带着下人将箱笼搬入东配殿,转一圈,发现一桩事。
    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今夜怕是逃不过了。
    第15章
    行宫有诸多不便,宁晏又是第一次来西山,人情世故并不熟悉,很多事只得依托云卓去办,幸在云卓跟随燕翎多年,内廷的太监熟知不少,香炉炭火与饮食倒也很快分派下来。
    到了行宫,秦氏一改在国公府的强势态度,一副出来游玩的架势,事事让人来问宁晏主意,晚膳碰着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地说,
    “亏这回有嫂嫂在,以往每年我要打点一家子吃穿,都忙得脱不开身,这回有了嫂嫂,还望嫂嫂疼弟妹,让我也跟着夫君好好玩一遭,总之将来这些事也都要交到嫂嫂手里的。”一句话把宁晏所有退路给赌了。
    好不容易来一趟行宫,谁不乐意放风,就连一贯生人勿进的三少夫人王氏,这回也备了两身劲装打算去林子里狩猎。
    宁晏不与她一般见识,“二弟妹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将府上带来的婆子聚在一处,各人分领一项差事,秦氏在一旁暗自瞧着,怕她做的不好,连累自己不能跟着丈夫出去游玩,又怕她做得好,回了国公府,无她用武之地,后来见宁晏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五味陈杂。
    人生地不熟,总要出一点乱子,好在外有云卓,内有荣嬷嬷,这头一夜总算是无波无澜度过了。
    宁晏已经两日不曾见到燕翎,今夜想必他是要回东配殿歇息的,她替他准备了热水衣裳,自个儿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今日的情形她也看出来了,行宫这几日她是别想喘口气,人是窝在被褥里,却是叫来荣嬷嬷,吩咐她去摸清行宫的底细,该要预备什么提前预备着。
    行宫不比燕国公府,饮食用度全部由内廷司礼监来调度。这是展现人脉关系的时候。
    “明日我寻公主殿下讨要一名公公引以为援,如此去内廷领物资也熟稔一些。”
    正说着听到廊庑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定是燕翎回来了。
    宁晏连忙掀开被褥,裹着披袄起身,刚掀开珠帘,燕翎一身绛红武服裹着寒风迈了进来,
    “世子爷,您用晚膳没有?”
    燕翎抬头看了一眼妻子,“我在乾坤殿用过了,”
    他身上有汗,便去解衣扣,宁晏转身吩咐嬷嬷,“去瞧瞧水是否热着。”一面迎上去帮着燕翎褪衫。
    燕翎身上有汗味,怕熏着她,让开了一些,“我自己来。”转身先去了净房,
    宁晏跟了进去,这里不比家里,东西放在那里都得告诉燕翎,进来时,浴室热气蒸腾,荣嬷嬷已经退下了,宁晏将干净的衣裳从箱柜里拿出来放在长几,又将布巾澡豆放在浴桶边上,转身去看他,燕翎脱得只剩中衣,看样子在等她出去,二人视线匆匆交错开,宁晏回身出来,随口道了一句,“您有事唤我。”
    便先去内室准备热茶去了。
    燕翎这厢给自己洗了个澡,怕头发有气味,又洗了一把头,只是待将身上的水擦干时,遇到了难处,寻常他洗了发,总要唤云卓进来帮他绞干,现在云卓不在,他得寻宁晏帮忙。
    下意识开口要唤她,很快喉咙哽住了。
    以往二人说话少,外人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宁氏”,她若在跟前,径直吩咐一句便好,如今她在外头,该怎么称呼倒成了个难题。
    “宁氏....”他不轻不重唤了一声,
    外头没有反应。
    宁晏正在弯腰铺床,隐约听到浴室传来声音,却又没听清,莫非在叫她?
    他唤得什么?
    成婚这么久,他没唤过她一句“夫人”,她也没喊过他一声“夫君”。
    打算去瞧一瞧,瞥见他裹着件中衣,头发湿漉漉的出来了,她目光登时一凝,
    “爷,您快些坐下,我帮您绞发。”换做是她,天冷这般出来,还不知要生多大一场病,宁晏神色焦急,扬声让荣嬷嬷去搬炭盆来。
    不一会,炭盆送了进来,燕翎坐在凳子上,宁晏立在他身后替他绞发,同时将炭盆搁在他身后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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