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玉玺在哪儿?」
    他松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隐,「你故作风流在寻欢馆待那么久,就为了查玉玺?」
    一说寻欢馆,我就想到那天在密室看到的场景,脸上一红,往徐宵身后躲了躲。
    「是。」陆之隐侧目看向我,「若奸臣难治,臣愿以死清君侧,有这玉玺便能说服各路藩王发兵。」
    徐宵替陆之隐解开束缚,被子打开一瞬间,陆之隐一滚,抱着被子站起来。
    徐宵搂着我往外走去,「我大概知道玉玺在哪儿。」
    踏出房门时我还有些犹豫,我刚答应陆之遥,三日之内不让徐宵踏出逢春殿半步的。
    徐宵看透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额头,「怕什么,我在呢。」
    陆之隐在我柜子中找了套女裙穿在身上,尺寸不合,看着异常怪异。他追上我们,那颗泪痣被他摘了。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以此让宫人误解,陆之遥有怪癖。
    出逢春殿不远,突然涌来一批死士将我们团团包围。徐宵牵着我,陆之隐站在我身前。
    打斗动静这么大,却没有惊动一个禁军,想来这是陆之遥防备我言而无信用的。
    陆之隐刚解毒,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身中了数刀。
    徐宵护着我,想往后退,但被人看透了心思。
    「啊……」一声震天响的呐喊,妙嫔举着锤子冲了过来。
    妙嫔出入兵营,实战能力强,战况有一瞬间被扭转,但他们到底人多势众,我们渐渐不敌。
    几个人都杀红了眸子,脸上染着鲜血。
    徐宵拉着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晚晚,死也别松开我。」
    我用力与他十指相扣,狞笑道:「下辈子还要伺候我?」
    「对。」
    相视一笑,我俩冲进人群。
    妙嫔怒喊道:「徐宵,在我三哥丧礼上,你对我说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没忘。」
    说完,她双锤左右开弓,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我从小都不需要努力,时至今日才知道,人世如此艰难。
    徐宵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吃了很多苦吧。
    身后有剑刺来,徐宵替我挡住,自己却中了数剑,他不露声色,继续打斗。
    前面突然响起脚步声,程公公佝偻着背,领着一众太监,缓缓走来。
    月光之下,太监们翘着兰花指,长剑拖地,颇为瘆人。
    程公公虽年迈,但武功极好,出手毒辣。
    身后那些太监,训练有素,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黑衣人不死不休,没多久,一地死尸。
    程公公踏尸而走来,抬眼一笑,「小丫头,不要小看我们阉人。」
    徐宵跪地,伏地一拜:「义父。」
    程公公一脚将他踹翻,狞笑道:「我将你捧到今日这位置,你还没看透?」
    徐宵伏地回道:「看透了,荣华富贵,滔天权力,与她相比,不过尔尔。」
    他一字一句说得轻而缓,但落在我心中,犹如重锤。
    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角落,慢慢扎根。
    程公公甩袖离去,徐宵牵着我跟在他身后。陆之隐受伤较重,被妙嫔扛回了逢春殿。
    来到冷宫旁的宫殿,上次还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鸟儿,全死了。
    院子里一地鸟儿尸体和羽毛。
    程公公转身叹了口气,徐宵直直跪地,等程公公开口。
    我站在一侧,心里犹豫要不要跟着一起跪下。程公公突然笑得癫狂,「咱们做走狗的,哪有资格选择什么,改变什么,不过是靠选个好主子赏饭吃,你如今把主子咬了,没人再敢要你这条狗了。」
    我拳头握得紧紧的,这人说话,我很不喜欢。
    徐宵垂头,看不清神色:「义父,我想要玉玺。」
    程公公一脚踹在徐宵心窝,徐宵倒地,他上前抬起脚往徐宵头上踩去。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去,将他重重推开。
    怒道:「老太监,你凭什么动我的人?」
    他走向我,徐宵爬起来抱住了他的腿,低声道:「义父,成与败,我余生都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
    「好孩子,知道我怕寂寞,提这样的条件诱惑我。「程公公蹲下身,浑浊的三角眼死死盯着他,干枯的手抚上他的脸,」这玉玺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拿出来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徐宵吞了吞口水,一字一顿道:「谢义父。」
    程公公瞥了我一眼,缓缓站起身,长吁了口气,「朝露间床底。」
    朝露间就是寻欢馆透过密室看到的房间。
    何其讽刺,陆之隐为找玉玺留在寻欢楼,玉玺却在自己颠鸾倒凤的床底。
    徐宵问我信不信陆之隐,我说不信,如今,我只信他。
    他看着我惨淡一笑,「真假不论,但赢了他,奴才很高兴。」
    我攀着他脖子,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京城。
    他答应了,但拿了玉玺,出城之际,他却又不肯,看着我和陆之隐,淡淡道:「我走的话东西两厂会乱,那些小太监生来命苦,我不能抛弃他们。」
    他一夹马肚,调转方向,「晚晚,我若死了,你就不要再回京城,这里会吃人。」
    看着他的背影,我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这个太监,比大多数人都要重情重义,尤其对我。
    第15章
    在官路驾马驰骋,我心中不安极了。
    我突然顾不上信不信陆之隐,将怀中的传国玉玺扔给他,又解下腰带撕开,将藏在里面的书信交给他。
    报仇重要,徐宵也重要。
    我突然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陆之隐,你让我失望过一次,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我俩此刻都穿着宦官服,做小太监模样。我扶了扶帽子,正色道。
    他勒着缰绳,脸上写满诧异,「公主不跟臣一起去?」
    我调转马头,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在京城等你,若你未带兵前来,那便算我输了你两次。」
    刚回逢春殿,脱下宦官服,妙嫔步履匆匆地赶来,双手持锤。
    我穿着单薄中衣,挺直背脊看向她,她挥舞着双锤,恼怒道:「皇上刚刚来找你,被我打走了,这会儿带着大臣去了东厂,你快去,我爹也在,我就不去了。」
    赶到东厂,大臣正在口若悬河地责怪徐宵,大致意思是,九千岁不顾盟约,残害同党。
    徐宵回道:「咱家心情不好,杀了几个人,怎么还需我三拜九叩赔罪吗?」
    我扭着腰肢走进大厅,站到徐宵身边,娇笑道:「各位叔叔,近来无恙?」
    陆之遥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我歪着头与他对视:「皇上,我一个没看住让九千岁跑了出来,我是来寻他的。」
    他眸子半眯,右手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沉默了半晌,「这几位爱卿皆手握重兵,近日对徐卿行事有些误会,郡主劝劝徐卿吧。」
    我对着几位大臣盈盈一拜,「各位叔叔都知道与我九千岁渊源颇深,不日我便远赴他国和亲,想来诸位能放下心中顾虑吧。」
    陆之遥带这帮大臣来,是威慑,也是威胁。
    再与旧党作对,旧党会不顾一切代价杀了徐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不过是条给他们做腌臜事的狗,若不能继续给他们制造利益,他们冒着被咬死的风险,也要除之而后快。
    旧党只想我死,徐宵却要护着我,如今我要和亲,他们有的是机会在路上弄死我,也不至于再与徐宵明争暗斗,你死我活。
    真是皆大欢喜。
    大臣告退后,陆之遥轻声道:「陆之隐,徐宵,你怎么都舍不得,有点贪心呐。」
    徐宵牵住我的手,将我扯至身后,与陆之遥对峙:「旧党这群人指定陆之隐上位,若他们知道上位的是你这个事事不如哥哥的陆之遥,你说他们会如何?」
    「事事不如哥哥?呵,他死了,不就没人说这话了吗?」陆之遥的伪装瞬间崩裂,他蹙着眉头,目露凶光,「徐宵,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何必自掘坟墓,人要识时务。」
    说完,他转身离去,东厂外被重兵团团包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徐宵欺身压着我抵在墙上,握着我的双手手腕,合在一起放在头顶扼住,狭长的丹凤眼里潋滟波光。
    「公主,你又不听话。」
    我垂下眸,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接一颗滚落。他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睛,「我太凶了?」
    我抽泣着点头,「徐宵,你不是说你爱权力吗?」
    他粲然一笑,如旭日初升。「公主想听什么?」
    我歪头看他,咬着唇,他俯身抵着我的额头,声音突然嘶哑,「公主,奴才有资格说那样的话吗?」
    哪样的话?爱我吗?
    他放开我的手,大手捧着我的脸,眸中讳莫如深,好看的面容上腾起一片红晕。
    我搂着他的腰,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徐宵,我钻狗洞了,还钻了两次。」
    他的神情一怔,紧紧抱着我,勒得我生疼,但我却觉得安心,想他更用力一点。
    「公主,你不是说不信陆之隐吗?」他闷声问我,带了醋意。
    我埋在他怀中,笑道:「这山高路远的,我吃不来这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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