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红布遇到了水,倒显露出浓浓怨气。
    徐宵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不徐不疾。
    我掀开轿帘,唤了他一声,他回眸一笑,柔声道:「晚晚,这才叫与天同庆。」
    我轻轻点了点头,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拜堂时,陆之遥坐在高位,眯着眸子,似笑非笑,不停转动着玉扳指。
    宾朋满座,道贺声不断。
    一切都太平静了,太顺利了。
    我坐在新房,蒙着盖头,一颗心揪成了一团。
    徐宵一身酒气地从外进来,婆子教他拿秤杆揭盖头,他手抖得几次都没成功。
    急得我差点徒手掀开。
    好不容易揭开,看到他湿润的丹凤眼,我一颗心蓦然平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他变成了我的定心丸。
    我知道,他在外如何无恶不作,在我面前,他永远是徐宵。
    喝完合卺酒,我们拘谨得如初见一般,我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看他。
    他盯着我,傻笑,语无伦次。
    「晚晚,你……好美。」
    红烛摇晃,满室温香。
    他提议道:「我们再喝两杯?」
    一喝就停不下来,我俩喝得两眼发直,站都站不稳,抱在一起滚到了床上。
    他蹙着眉,嘟着嘴,「那群人懂什么,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哪里有公主有意思。」
    「有人说我高攀你。」我攀上他的脖子,仰头眯着眼,对着他的喉头轻轻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呢,九千岁?」
    他的手自我后背一路向上游走,带着轻微的战栗。
    「公主,是奴才高攀了。」
    我满意地推开他,哈哈大笑,差点没喘过气。
    「徐宵,给我捏捏脚好不好,以前我最喜欢你的手艺了,你知不知道,流落青楼那些日子,我是怎么伺候别人的?」
    徐宵低眉顺目地跪在床边,宽大修长的手摸上我的脚,凉得我一颤。
    我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死太监,冰着我了。」
    他突然欺身而上,压了过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着我的鼻尖。
    「晚晚,今夜,我不想当奴才了。」
    我憨笑道:「我错了,徐宵,我又喊你太监了。」
    他浑身一僵,呼吸慢了下来。下一瞬,他将我的手,放在腰间,贴着我的耳骨轻声道:「你要看下吗?」
    说完,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眼角有晶莹的泪滴快速滑落,消失在鬓间。
    「晚晚,我一个太监,怎么能这么爱你。」
    我翻起,坐在他身上,颤抖地解他衣服。他先是震惊,随后握紧拳头,紧绷着身子任我动作。
    脱到最后一件时,他终究没忍住握住了我的手。
    我凶道:「怕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
    无论有没有那东西,这辈子他都是我的人,我要与他互相折磨到白头。
    我抽出手,三下五除二脱光自己的衣服,然后去除他最后防备,趴在他身上,认真地看着他,「徐宵,我没喝醉,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比起健全,我更在乎这个人,值不值我爱。」
    他扯过被子,盖在我身上,目光炽热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闷笑出声,「门外全是杀手,你把我脱成这样,等会儿他们冲进来了怎么办?」
    我连忙从他身上下来,缩进被子,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他红着眸子,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我盯着他的动作,头昏沉沉的。
    他叹了口气,柔声哄道:「穿好衣服,他们快没耐心了。」
    陆之遥今日一早,当着我的面,对徐宵说道:「朕给九千岁最后一个机会,你亲手杀了晚儿,从此忠于朕,朕便保你。」
    徐宵有实权,旧党也有,只有陆之遥没有。留下徐宵,他就有机会在徐宵与旧党的争斗中获利。
    「徐宵,今日没有胜算的,城外有军队。」我低声道。
    郭将军手上,是有兵权的。
    他的女儿,替我远嫁他国,他最想我死吧。
    徐宵再厉害,也抵挡不了千军万马。之前是旧党需要徐宵替他们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脏事,如今徐宵不听使唤了,他们自然要不计代价,除之而后快。
    我那时怪徐宵替旧党害了我虞家,其实这事,徐宵不做,旧党也会扶持别人做。他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选择了这条路,他想有护住我的能力。
    脑海中突然响起程公公说的那句:小丫头,徐宵就一走狗,你别逼他了,对他好点,让他多活几年。
    原来徐宵一直在别无选择中,为我争取选择余地。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我永远想不到这一层,他该怎么办呢?
    徐宵无奈地走过来,一边帮我穿衣服,一边道:「今日大喜,奴才多杀几人为公主助兴。」
    红烛一闪,一只冷箭破窗而入,离我咫尺时,被徐宵徒手握住。
    他眼神一变,从兵器架上取下剑,「晚晚,酒后宜杀人。」
    屋顶上站满了黑衣人,手持弓箭。
    我与他穿着喜服,散着青丝,长剑拖地,浑身酒气地站在庭院中央。
    瓢泼大雨,越下越急。
    程公公带着白衣人从两侧鱼贯而入,不一会,院子里站满了人。
    程公公的腰慢慢挺直,他看着徐宵,似笑似怒,「你这个傻子,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如此,咱家就陪你,也算不枉我们父子一场。」
    满天箭雨破空而来,冷器撞击之声不断响起。黑衣人身后出现了大批白衣人,箭雨小了下来,徐宵飞至屋顶,杀红了双眼,我跟着徐宵,寸步不离。
    今日,死,我也不与他分开半步。
    黑衣人越杀越多,白衣人越来越少。
    空无一人的主干道,突然亮起了火光,穿着盔甲的士兵,整齐划一地向公主府奔来。
    军队来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轻响,拉住了徐宵的手。
    他没看我,握紧了我的手,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三个人的性命。
    又有黑衣人跳上屋顶,我招架不住,徐宵为救我,身上受了好几处伤。
    不远处的望楼传来嘲讽的笑声,我抬头看去,是陆之遥和几个大臣。
    军队冲进公主府,为首的是郭将军。
    他看着我,手一挥,士兵冲向打斗的人群,不过片刻,所有黑衣人都被制服了。
    望楼那边传来怒吼,是陆之遥的声音,「郭将军,你在做甚?」
    雨水不断冲刷着尸体上的血迹,汇成一条血河。程公公的尸体格外醒目,他瞪着眼睛,苍老的枯手紧紧握着剑。
    徐宵的头发黏在脸上,血水不断顺着下巴滴落,他牵着我,与郭将军对峙。
    郭将军长吁了口气,「我答应郭妙,你若有能力反,我便帮你。」
    话音刚落,陆之隐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玄色铠甲,面如冠玉,目光紧紧落在我与徐宵十指相扣的手上。
    好半晌,他单膝跪地,「公主,臣来了。」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上一次我成亲,陆家伙同宦官覆灭了虞家江山。这一次我成亲,我带着军队伙同宦官覆灭了陆家江山。
    不对,我这叫清君侧。
    藩王带兵一路势如破竹,他手持传国玉玺,谁人敢挡?
    不过两日,便到京城,定了局势。
    凡有异心之人,皆被绳之以法。
    陆之隐替陆家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家一百多口人尽数发配边疆。
    陆之遥当众质问父母,你们所骄傲的大儿子,给了陆家这样的结局,惊喜吗?满意吗?
    是不是也想跟以往一样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夸奖他?
    说完,他抢过士兵的刀,冲向陆之隐,被我一剑捅穿了心窝。
    他没有诧异,反而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晚儿,我不比我哥差,真的。」
    金銮殿之上,藩王,我的四叔问我,怪不怪他来迟了?
    我如何敢怪,周围皆是他的亲兵。
    「请叔叔登基,主持大局。」我牵着徐宵的手,低眉顺目,再无往日傲气。我不想再争了,我只要徐宵。
    他慈爱地摸着我的头,「晚儿聪慧,做公主才是最享福的。」
    新帝登基,又是我虞家天下。
    我求了一处偏远的封地,带着徐宵远离京城。临走时,陆之隐来送我,一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的模样。
    最后只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臣定尽心辅佐君王,推行新政,完成先帝遗愿。」
    我贴着他耳边,轻声道:「陆之隐,我原谅你了,如新帝不才,君可代之。?」
    他现在是辅政大臣,身居要职。
    徐宵一路都在吃醋我跟陆之隐说了什么,我逗他说,我让陆之隐跟我一起走,他不肯,可惜了。
    徐宵醋意更大,我捧着他的脸,得意道:「如今你不是九千岁,而我又成了公主,你得好生伺候我,知道吗?」
    他偏过头,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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