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躲屋里头不知道在干啥, 门关着老半天了。”
    “也不让我们给大少爷喂饭,她说是要先给大少爷洗脸漱口。可洗漱就洗漱吧,把我们都赶出来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给少爷洗个脸要用啥独门秘技, 能把少爷人洗好, 还怕我们看了学了去?”
    “看把她馋得, 这是从未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多半是没见过长大少爷这么好看的。不过大少爷再好看, 可她是正经娶过门来的诶,是她的男人跑不掉,又不偷不抢, 往后的日子长着哩, 何必这么猴急呢?竟然都起床了,外头都晃了一圈儿, 竟然回屋又爬上床去, 还把我们服侍的人统统赶出来,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新妇……喏,张姐姐你看, 还躲在屋里头的呢, 房门关得可严实了!”
    屋子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欺近,伴随着这些尖酸刺耳的话,一一钻进芦花的耳中, 她气愤不过,正要高声呵斥,就听见房门被人砸得砰砰作响。
    芦花恼恨不已,一边滑下床, 一边大声道:“等会儿!我给齐书先把衣服穿好了来!”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话音刚落, 门外就传来婆子们轰天阶尖利的笑声。
    有人笑得喘气, 说:“还在办事呐!”
    敲门的人似乎更很生气了,哪里还等,直接一把将房门重重地推开了。
    芦花愤怒地扭头,一看,张妈阴着脸跨进屋来,“关着门干嘛?大少爷病着,就要多开门窗多通气!闻闻这屋里一股子怪味儿,你能忍,大少爷一个病重的人,他憋着不难受么?”
    芦花知道这张玉凤是冯慧茹身边亲近的人,她的地位等同管家,有些忌惮也尊敬她,本来想反驳一口说这屋子里的怪味儿怎么来的,你还不清楚么?但生生吞了回去,只改口道:“一会儿我给齐书擦洗好了身子,自然会开窗通风透气的。”
    回身继续给郁齐书将亵衣拉扯好,再将被褥转了个方向,把干的那半截被子盖在郁齐书身上。
    暂且这么着,她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记得要去拿两床干净被条换上,还有,他的衣物啊尿壶啊这些也要找找是放在哪里的,尽快熟悉起来。
    夹棉花包实在不像话,哪里配得上他这样漂亮的人。
    “一会儿?哼!”张妈将房门大打开后走到窗边,把两扇窗子也全都支棱起来,回身责备道:“你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几时起的床?怎么这会儿还在床上呢?你说说你,怎么做人儿媳妇的呀?大清早起来先不去婆婆那边请安伺候,倒跑回来睡回笼觉!”
    芦花回神,呆呆地回:“我不是一早就去敬了茶吗?还请什么安?”
    张妈像看蠢物一样看她。
    好吧,芦花闭嘴,默默地听张妈一顿数落,言辞中说是要找时间教她规矩。
    芦花暗想,学学这里的规矩也好,入乡随俗嘛,也省得自己不懂规矩而给齐书带来麻烦。
    簇拥在张玉凤身后的几个婆子没进门,在外面伺候着,不时探头往屋内瞧,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小话。
    “听见了没?大少爷的衣服都给她脱了!昨晚是没要够吧?”
    “好性急,早饭都没喂给少爷吃就又把人折腾,啧啧。”
    “她肯定急,如果丈夫不行,就要赶紧想退路啊。这下子她可放心了。”
    “你意思是说她检验过了,大少爷那方面是能行的?”
    “很明显嘛。咳,她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大少爷脸长得俊,哪个女人不想要这样的丈夫,任自己在床上摆布!”
    婆子们的说话声越来越大,都压过了张玉凤数落芦花的声音。
    “都别说了,赶紧帮忙搬东西!”张玉凤转身朝门外怒叱道,然后瞪着芦花,怒气冲冲道:“你也不悠着点儿!”
    芦花霎时红了脸。
    我啥也没干啊?我悠着啥?
    芦花自是听到了婆子们的议论,但秉着不跟这些长舌妇一般见识的心态她只当苍蝇飞舞,根本不想理会,可看张玉凤也这么看待她,又忍不了,羞愤驳斥:“我就是给齐书擦洗身子,我怎么了他?你也不看看他身上,特别是后背和屁股……”
    “行了行了!”张玉凤一听她说屁股,只觉得老脸发烫,赶紧打断她,“快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完了后你跟我去夫人屋里,夫人有话要对你说!”
    看婆子们进进出出忙活,把屋中的摆设重新腾挪,窗边的太师椅移到了侧面,几个大花瓶搬出了房间。
    芦花疑惑道:“收拾东西干嘛?”
    “你搬到清箫那屋里去住,就在大少爷隔壁。清箫睡回这屋,方便照顾大少爷。他原来就同大少爷睡一屋的。”
    “为什么?”尽管张妈最后加了一句原来怎么着,但芦花还是很诧异。
    才新婚,就把夫妻两个硬生生分开,算怎么回事?
    厚脸皮说一句,这叫棒打鸳鸯。
    张玉凤狠狠剜了她一眼,“你还问为什么?”并不回答,转身只是指挥清箫和着一个粗壮的婆子将一张榻榻米搬进屋来,就放在了已经腾空的轩窗底下。
    然后张玉凤就催促芦花跟着她到冯慧茹那里去。
    芦花来郁家的时候就一个小布包,进洞房后就没动过,一直搁在床头。
    倒是清箫,又是搬褥子,又是搬凳子,水壶什么的,把他的东西陆续都搬进了郁齐书的房中。
    自己的地方被人占了,芦花心中怅然失落。
    转念想,叫她和清箫换地方住,自然不是张妈的意思,她没这个权利。正好要去冯氏那里,到时候问问原因。
    芦花不情不愿跟着张妈出门,说:“他还没吃早饭呢。”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妈头也不回地在前头快步走,一听这话,就没好气道:“你也知道他还没吃早饭?起床就折腾他!”
    芦花很无语,“我说过了,我只是给他擦洗身体,你不知道他身上都长褥疮了!”
    张玉凤道:“是与不是,你自去给夫人解释罢。”
    芦花明白解释不清楚,人家根本不相信,就闭了嘴。但不放心郁齐书,她扭头看屋子,见春燕已经端着汤碗坐到了床边,一勺勺正喂给郁齐书喝参汤。
    芦花更加失落,回头沉默地垂着脑袋跟着张玉凤去见冯慧茹。
    第65章
    芦花跟着张妈穿廊过院, 来到了冯氏所住的西苑。
    花厅两扇大门洞开,冯慧茹正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中,一壁吹着手中杯子里的花茶沫子, 一边等着她。
    冯氏年过四十, 已经发福, 身材略显臃肿。脸上倒是保养得好, 皮肤光洁发亮,就是脸颊微微有些凹陷,颧骨突出, 鬓角也有了风霜, 特别是眼角的鱼尾纹较为明显,整个人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张玉凤进厅后朝冯慧茹微微点了个头, 芦花就见自己婆婆跨了脸, 目光严厉地朝自己扫过来。
    芦花不懂这主仆交换的啥眼神儿,手足无措,站在屋中央, 低低地叫了一声, “娘,您找我有事儿?”
    “嗯,”冯慧茹低头呷了口茶水, 才正眼看她,道:“天儿很热吗?你额发都打湿了。头发也乱,怎么回事?”
    一个人费力八劲儿地给高高大大的郁齐书又搓又揉地擦洗身体,她这是累出来的汗水。又来得匆忙, 都没来得及整理一下仪表。
    芦花赶忙将额前和两颊的乱发捋了捋, 悻悻道:“可能是走得急, 热的。”
    冯慧茹见她不正面回答, 只好道:“自今日起,你跟着张妈学学三从四德的规矩,没事便到我跟前伺候。”
    芦花哦了声,尔后犹豫道:“那齐书怎么办?他身边时刻离不得人啊。”
    “他自有清箫服侍。”
    “清箫……”芦花迟疑。
    要不要把清箫没把齐书照顾好的事情告诉婆婆呢?
    可那男孩子年纪小,经验不足,也不该全是他的错。然而一旦说了,只怕他要被主子狠狠责罚。
    迟疑的空档,冯慧茹已厌烦地冲她挥挥手,“行了,你这就回去吧。”
    芦花把心一横,抬眼看向冯慧茹道:“娘,来之前,张妈说让我搬出房间。我觉得我还是同齐书睡一屋好些。有些事情,清箫年纪小,并不能很好地照顾到齐书的感受。偏偏齐书他性子倔脾气臭,横竖都可以,不会对下人提要求,便由着人囫囵服侍他。”
    可算是她自己撞上枪口了。
    冯慧茹正觉得没好意思开口询问呢。
    她陡然将茶杯子重重地撂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茶水溅出殆半。
    芦花没心理准备,吓得身子一哆嗦。
    听到冯慧茹呵斥她道:“有些事情?哪些事情?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句句不害臊!你倒是说说,你大清早的在做什么?婆子们都在议论你,你知不知道?你倒好,一点不知羞不说,还要在我跟前告个小厮的状!”
    芦花一听,明白了。
    原来是那些婆子嘴碎,闲得发慌,拨弄是非,颠倒黑白,才叫冯慧茹要分开她和齐书,还专门喊了她来跟前受教育。
    芦花不忿,“娘,我不就是给齐书擦洗身体么?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我为什么要害臊?”
    齐书齐书,听听她喊得多亲热,这才第二天呢!
    冯慧茹一直惦记着芦花狐媚,手段了得,才诱惑得她正正经经的儿子活了过来。
    她用挑剔的目光将芦花从脚看到头,从头看到脚,这回看得更仔细,发现这丫头掩在乱发下的眉眼儿清透水灵,真是很吸引人目光呢。
    虽然不是第一眼美人,可你还别说,她那张小脸竟然也是越看越好看了呢。
    配上她此刻倔倔的性子,她腰杆儿又挺得笔直,樱桃小嘴儿微撅,正是男人想要征服的类型。
    “擦洗身体?”
    “对啊。”
    冯慧茹随即冷冷哼了一声,道:“擦洗身体非得大清早?晚上不行?还有,都是服侍他的下人,有什么见不得的?你非得要把其他人都赶出屋去,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芦花听得气红了脸:“娘,您知道齐书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吗?他后背长疮,腰部以下起了片片红疹子!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长时间躺着不动,却没人给他搓揉擦洗后背,他用的被褥被尿打湿了也没更换!这些都是我早上给他洗漱的时候发现的,你们家的下人就是这么服侍的他?”
    冯慧茹蹙眉看向张玉凤,“有这等事?”
    张玉凤脸现为难,“小姐,我都不知道呢。每回我过去看大少爷,他也没说呀。”
    啪!
    冯慧茹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我怕是一个个都见风使舵,不好好伺候我儿,尽往二房那边献殷勤去了!”
    张妈道:“小姐放心,回头我就狠狠地去教训他们一番。”
    冯慧茹道:“跟周保说,所以归齐书房中伺候的那几个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不发了。再观察一个月,如果实在服侍得不尽心,都打发出府,另外找人。”
    “是。”
    冯慧茹抬眼,看芦花还杵在眼前,不耐道:“你可以走了。”
    芦花看她觉得很严重的事情,在冯慧茹这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了。看来照顾齐书这事儿,必须要亲力亲为才放心,就又再争取,“那娘,我就不搬了哦。”
    冯慧茹的脸再度垮了下来,瞪着她道:“你搬你的,你别影响齐书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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