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哦,精明得只会恶人先告状,唆使婆婆出面欺压良善!”刘婆子尖利地阴阳怪气道。
    这是故意的。
    婆子们就在门外嚷嚷,就是刻意要她听见的。
    好不心烦。
    芦花本不想理会,但,一则人家吵闹半天也不敲门径直来质问她,可见就是要她自个儿出面的。二则,总这么躲着不是事儿,她已瞧到郁齐书转过脸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那眼底好像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难不成你准备一直做缩头乌龟吗?
    芦花不愿叫郁齐书看扁了她,她也深深明白,如果由着下人这么在门前叫板,不做回应,自己可以无所谓,但是绝对连累齐书叫下人们轻视。
    她提着夜壶就气势汹汹地去拉房门。
    门打开,芦花就看见刘婆子被两个婆子拦着,脸上怒气冲冲,口中还在嚷嚷,“别拉着我,我非得要问问她!”
    骤然瞧见她出来了,拦着人的婆子们都撒了手,目光乱晃。
    刘婆子也悻悻地闭了口。
    芦花单刀直入道:“刚我听见,好像大娘们有事要问我?”
    几个婆子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出头了。
    这是人之常情,背后可嚣张了,但一旦要出头的事情,个个都往边边儿缩。
    芦花就更加硬气了,说:“齐书需要静养,麻烦大娘们以后不要在门口这么大声说话了。”
    几个婆子一听,立刻装模作样地解释起来,“咳,这不是到饭点儿了吗?我们是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送午饭来的。”
    说着话,就往房里窥视,似乎想要进去。
    芦花正要让开。
    一旁的刘婆子忽然冲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道:“是呢,就是看房门关着的,咱们几个干站着等了半天,忍不住就说上话了。……诶,大少奶奶在屋头干嘛呢?怎的大白天又把房门关上了?张姐姐早上不才说了大少爷的屋里要多通风、多通气?”
    芦花嘴角一斜,自身后拿出夜壶冲几人扬了扬,正想说伺候你们家大少爷撒尿呢。
    “哎哟,好臭!”就见几个婆子慌得直往后退,捏着鼻子惊呼道:“大少奶奶,你仔细些,别溅到食盒上了,入口的东西!”
    几人手里还真的都提着盒子呢。
    这一下,芦花反倒闹了个大红脸,讪讪道:“茅房在哪里呢?我去倒尿。”
    刘婆子抢先道:“搁着吧,待会儿叫清箫去倒。”
    另两个婆子顿时掩嘴轻笑,撞了撞刘婆子的手肘,附耳小声道:“胡说啥呢?这是大少奶奶的尿……你叫清箫去倒?你叫大少奶奶日后怎么见人呢……”
    说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叫芦花听见。
    芦花脸颊都要冒烟了,想说才不是自己的,是你们大少爷的!
    但想到刚才床上那一幕,就觉得说多错多,干脆不说话了。
    搁着就搁着!
    芦花把夜壶搁到外面墙角里。
    回屋见几个婆子将食盒搁在桌上,正自里面拿出吃食来,勾得她食指大动,想起自己还没净手,便就又问了句:“这院里不知哪里能舀到清水呢?”
    她是没好意思指使婆子伺候自己才问的,要自己动手。
    “大少奶奶要清水做什么?”
    这不很明显吗?刚刚她才用手拿了夜壶的。
    芦花忍耐说:“我洗手。”
    “哦,这院里没有,要到厨房去舀。路远,穿好几个跨院呢,等会儿我们去叫清箫给大少夫人提一桶来。”
    “清箫那小子咋的半天不见人?大少奶奶这里离不得人呢。”
    “就是。等着他伺候的时候人就跑没影儿,他可真会偷懒。”
    第71章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 数落着清箫的不是,喋喋不休。
    芦花明白这几个根本不当自己一回事,故意拿清箫当话题, 忽视她这个杵在这里的大活人呢, 打算自个儿去厨房找水洗手。
    尚未跨出房门, 瞧到刘婆子一脸恍然大悟状:“清箫好像也被叫去夫人那里训话了吧?啊, 莫不是正在挨板子?”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向芦花,嘴边扯出个勉强强强的笑, 就吊着一把粗嘎的老嗓子, 拖长声儿道:“说起来,今儿我们这院儿里伺候的几个都被周管家扣了月钱。据说是大少奶奶给夫人说咱们没把大少爷伺候好。啊呀, 大少夫人初来郁家, 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是大大地错怪我几个老婆子喽!伺候大少爷明明就是清箫的专职之事,婆子们只管洗衣备饭、洒扫院落。大少奶奶, 烦请以后你告状之前, 事先当面提点婆子们一下吧,分外之事,咱们能做也就做了, 多大的事儿呢,也免得叫我们平白无辜跟着清箫受累啊。”
    刘婆子终是没忍住,向芦花正面叫板儿了。
    她这番话讲得再清楚明白不过,芦花便知道自己早上去见郁齐书的娘, 她那个婆婆雷厉风行, 已叫几个婆子得了教训, 此刻刘婆子冲她表示不满呢。
    刘婆子说这番话时语气不轻不重, 却拿腔捏调,很强势,告状、平白无故受累等用词直言不讳,很有种逼宫的意思。
    摘得这么清楚,这也要清箫做,那也是清箫的事,有错全是清箫的错,敢情你们几个不是郁家的下人,是老祖宗啊?做点事情还分该你做该我做的。
    说到底她们轻慢的是齐书,不能忍。
    “这样啊---”
    既然听见了她们在外头说的话,自然将理由拿来就用。
    芦花板着脸道:“如果大娘们觉得受了委屈,月钱不当扣,为何不当面向夫人解释清楚,就说是我弄错了,不懂得下人们的分工呢?这样吧,需要我跟着你们去夫人面前解释一下吗?我愿意走这一趟。”
    “嚯!”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就不该递话柄啊,这下叫人家拿住了。
    几个哪个又敢裹挟着芦花到冯慧茹面前去叫屈的?
    就是没做错事情,但主人家要打要骂,还给你充分的理由么?什么叫做卖身为奴?
    芦花就仗着知道这一点,几个婆子当然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就是看她好像很好拿捏的样子,才倚老卖老。
    谁知道小觑她了,芦花根本不懂得给面子。
    刘婆子愤愤不平,摆放碗碟的时候弄出很大动静,汤汁都碰洒了,搞得桌上淋淋漓漓。
    芦花见好就收,再没说啥。
    看她们已经将午饭摆放好了,目光往桌上随意一扫,全是流食,小米糊、蔬菜汁儿、面片汤、瘦肉粥、蛋羹。
    不禁皱眉。
    看着四五样,挺丰富的,可她恍惚记得齐书的早餐好像也是吃的这几样。
    厨房不会是早上煮了一大锅管够齐书的一日三餐吧?芦花十分怀疑。
    关键,齐书光吃些流食么?
    这汤汤汁汁水水的,肚子里搁不住不说,老想尿尿,且还容易饿,不长肉。营养自然跟不上,又何谈受伤的双腿早日复原呢?
    她皱着眉头道:“几位大娘,麻烦去厨房弄些干点的吃食来,白米饭、糕点、饼子什么的都可以,最好炒几个小菜。你们大少爷总吃这些稀的东西,不管饱的。”
    几个婆子又面面相觑一眼。
    这次,连原先不太喜欢说三道四的王婆子也在心里觉得芦花得寸进尺了,不阴不阳地笑问道:“婆子多嘴问一句,大少夫人,请问到底是给大少爷准备吃的,还是给您准备吃的?”
    听听这话问得,好像是她自己对饭菜不满意要求更换,自视甚高了。
    可就算如此,口口声声叫我大少夫人、大少奶奶,我还不能使唤你们了?
    芦花不禁有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婆子道:“回大少奶奶,您要想吃什么得提前给咱们说。食材现买现做,可得花上至少一个时辰呢。”
    芦花气笑了,“那几位大娘午饭吃的什么?不会也是这些汤汤水水吧?吃了这些还有力气做事吗?”
    婆子们笑了,“大少奶奶怎么能跟我们比?你是主子,主子吃的都是精细米面,咱们是做下人的,自然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只求填饱肚子罢了,还敢有什么奢求?”
    闻言,芦花不想就此作罢,今儿她还非得同她们较上劲儿了,“若是我说是给你们大少爷准备吃的呢?也要一个时辰?”
    “咳,大少奶奶你有所不知,咱们也是为大少爷好啊。”刘婆子插话道,“大少爷撒个尿都兴师动众的,这要吃了干的,到时候他拉得出来么?牵扯到伤口再裂开,那不是得不偿失?忍忍吧,等他腿伤好了,夹板取了就想吃啥吃啥!”
    “也不是说我们嫌麻烦,我们几个都瞧得出是大少奶奶心疼大少爷了,可这是大夫特意交代的,说他这种状况啊只能吃点流质的东西。如果你非要改菜单,那麻烦你自去给夫人说下呢,我们几个可不敢擅自做主。”
    “就是。”
    婆子们拿她使过的伎俩噎她,意图将她指使到冯慧茹那边儿去,到时候她们又可到门口来吵闹,说她给婆婆打小报告。
    她哪能回回都去找冯慧茹才能干成事情?
    可是除此外,她能怎么办?
    这几个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芦花郁结于胸,忍不住怒怼道:“你们擅自做主的事情还不多么?”
    “哟哟,快听听这话!”
    芦花的这句话可真正是捅到了马蜂窝了。
    几个婆子都脸现怒容,咄咄逼人地质问她道:“大少夫人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啊,哪里擅自做主了?还请大少奶奶把话说明白了!”
    芦花涨红了脸,眼见她就要同几个婆子近乎吵起来,忽然门口传来一句笑言,“几位大娘在同大少奶奶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春燕托着一个木盘子走进屋来,“我老远在院门口就听到了。”
    春燕一来,婆子们脸色变得飞快,转而纷纷笑着同她打招呼,“春燕姑娘来了?”
    春燕却不理会,收起笑,紧盯着芦花道:“大少奶奶跟她们吵什么呀,您有事只管吩咐她们去做就是了。要是她们不听话,给夫人说说,直接打发出府了事,没得丢了身份。”
    婆子们登时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春燕将手里的盘子搁在桌上,疾言厉色,又对刘婆子几个道:“大少夫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啰嗦什么?”
    她眼里冷冷的,点名道:“刘大娘,你真以为我们大少奶奶好欺负是不是?”
    刘婆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青青红红地变幻色彩。她似有不服,张口想争辩。
    春燕却慢条斯理地将盘子里那个汤盅提起来,小心翼翼将腾着热气的百年人参汤倒在一个白瓷小碗里,漫声道:“别说你们是服侍了郁家多年的老人,就是我,怠慢了大少奶奶,照样赶出府去!下人就要有做下人的自觉!”
    其他两个婆子脸色大变,暗自朝刘婆子猛使眼色。
    刘婆子终于垂下头,同那二人将食盒收拾收拾,口中说着这就去厨房给大少奶奶弄吃的,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春燕自门口收回目光,冲芦花乖顺地笑道:“夫人说自今儿起,春燕就拨给大少爷房中伺候。大少奶奶要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春燕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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