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泓才瘫呢,二房将同大房的争斗就摆到了明面上,再也不加遮掩。
    郁家这样艰难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做这种事情?不该是一家人团结互助,重整家业吗?
    芦花郁卒不已。
    二娘这么做,可以想象以后的日子会有多糟糕。
    那个孩子是万不能再回到这里养着的了,冯慧茹也不能住这里了。
    终是顾念着造成今日郁家之局面,起因是因为郁齐书,芦花忍气吞声道:“婆婆搬离这里吧,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张玉凤沉默一阵,叹口气道:“我原也是这么想的。自住在这里开始,小姐就没一天睡过安稳觉。她现在身体如此虚弱,更不能住在这里了。只是先前,想着她是正室,正室岂有在妾室面前主动退让的道理?所以我就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这种时候,还想什么正室妾室的!
    今天二娘叫婆子烧艾草熏人,明天叫人对着这边咒骂,天天想法子折腾人。婆婆病中,想法本来就已经有些偏激了,被二娘这一搞,不是会更加郁结于胸?就是没病的人也会气出病来的。
    已经顾不了府中情况是不是不宜动土,也不管产妇在坐月子期间不能移动什么的忌讳。反正婆婆了无生趣,哪里还有心计较这些?公公又人事不省,都没人管了,郁齐书也没那么多忌讳,芦花回头就叫了几个伙计来推了院墙,将隔壁荒废的院子同兰苑打通,几个厢房都打扫出来供张玉凤和西苑几个丫头住,清箫也搬了过去。郁齐书和芦花则住进了清箫那个房间,原来两口子的屋子腾出来,将冯慧茹安置了进去。
    这么一来,大房的人,便算是全住进了兰苑,远离了二房那个是非之地。
    几房人都当大房是晦气是扫把星,芦花有自知之明,将婆婆安置好后,便关门闭户,守着丈夫和婆婆,甚少出去晃悠,让其他几房讨嫌。
    似这样,倒也过了几日宁静的日子。
    但是,即使这样缩头乌龟般做人,一味忍让,也没能阻止得了郁家这匹瘦死的骆驼自内部开始如沙堤般溃散。
    “大少奶奶,我们几个想领了这个月的月钱后就辞工回京城了。”
    府中跟着老爷夫人来乡下的几个老仆妇一起来找芦花。
    “怎么要走?郁府不曾亏待你们,马上要过年了,府中正是用人之际。”
    芦花这话,让好几人脸露讽刺的笑。
    芦花瞥到了,有些尴尬。
    郁府如今的情况,这年节还有心情过么?
    她自己都明白,计划中的那些府中的捯饬,什么各院的装饰啊、洒扫啊、采买啊,统统都已经停了。
    “是不曾亏待,还给我们做了冬衣。可是,我们这个月没领到月钱呢。不知道冬衣是不是在月钱里扣了,才导致我们没钱拿了。”有婆子说。
    芦花很惊讶,“没发银子吗?”
    “嗯,不是迟发。管家说,这个月月钱同下月的过年红包一起发给我们。可,到时候又是什么光景,谁说得准。”
    “就是。”
    “就是!”
    一群婆子附和。
    周保气喘吁吁地赶到兰苑,先低声给芦花解释了下,“是我擅作主张,这些都是自家老仆了,以为迟发个把月月钱没什么,就怕没钱付冬衣尾款,到时候各房奶奶闹将起来,夫人老爷那边……唉---”
    他长长叹一口气,回头指着这群婆子,很气愤:“不过是压了你们一个月的月钱而已,你们就赶来找大少奶奶理论,太没规矩!”
    王婆子出列,冷笑道:“夫人掌家的时候,从来不曾拖欠我们的月钱。府中发生的事情,好多传言。我们就是做下人的,可能几两银子于老爷夫人,就是于你周管家而言,都不是什么大数目,可,于我们而言,是一家子几月的口粮呢。”
    好几个婆子帮腔。
    徐宏带来的消息分毫不差,郁家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中。郁泓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那些秘密产业,都给一锅挑了。抄家后,郁家骤然就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开始吃老本。
    老本也没多少,只有府库里的现银和宝贝。
    芦花去请示冯慧茹,希望能变卖些家产做急用。但是,冯慧茹只当自己是郁家的罪人、只会带来不详的扫帚星,已经完全不管事。
    芦花没办法,便只得同郁齐书商量,然后将府库里的好东西清点了下,挑了十来件出来,叫周保带去汉阳城典卖,换取些银两,熬过今年年关这青黄不接的日子。
    郁府上空笼罩的愁云惨雾久久凝聚不散,朔风又瑟瑟。
    周保临行前一日,郁齐婉来看郁齐书,很真诚地为那日顶撞哥哥道歉,说着说着,泪水糊了一脸。
    第117章
    两月不露面, 郁齐婉似朵正在枯萎的花儿,人瘦了很一大圈儿。巴掌大的小脸儿,眼睛却大大的, 陷落在眼眶里, 一哭, 万分叫人怜爱。
    郁齐书叹口气, 将妹妹揽入怀中,轻柔地为她擦拭滚烫的泪水。
    他的性子外冷内热,做这种温情脉脉的事情时, 全程沉默不语。又冷着脸, 叫一旁哄孩子的芦花看得哭笑不得。
    但郁齐婉人生头一回被哥哥这样温柔对待,感动不已, 以至于郁齐书给她抹泪, 越抹,泪水反而涌得越多,总也抹不干净, 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推开哥哥, 手背擦着泪水道:“家里的气氛好闷……哥、嫂子,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我听说汉阳城外有座净慈寺, 是座百年古刹,很灵验,至今香火都很旺盛。周保要去汉阳城,我想跟他一道走。我去寺里给爹娘、给哥哥祈福。周保城里办完事情出来, 他再来净慈寺接我同回, 不会耽搁嫂嫂和哥哥交代他办的事情。”
    两口子相视一眼。
    郁家诸事不顺, 这波未平, 那波又起,只顾着过自己的日子了,已经太久没关心过这个妹妹了。
    芦花抱着孩子摇着哄着,做主道:“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你就同周管家一起。去了汉阳城,别只想着烧香祈福,我和你哥都不信鬼神---信那些不如信自己。有句话讲,封建迷信害死人……”
    郁齐婉破涕为笑:“嫂嫂你在说什么呀?啥是封建迷信?”
    “就是我们那呀将民国以前至秦始皇统一六国开始时的皇权统治时代称之为封建,迷信就是指……”
    郁齐书抵唇咳嗽,截断道:“不过读了几年书,会认几个字,就寻着机会卖弄?”
    郁齐婉惊奇道:“嫂嫂,原来你读了很多书吗?”
    这个世界的女孩儿,会识文断字是件稀奇事,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的事情。而芦花,郁齐婉也听过这个嫂嫂的那些风言风语,未想过要证实,也因为芦花与另个嫂嫂林寄眉的端庄文雅很不一样,她有些粗鲁,有些憨直,于高墙深院里的规矩一窍不通,她便想当然地以为她不过真是个长得有些姿色的乡下姑娘罢了。
    芦花暗自吐舌。
    忘乎所以了,再说下去,不是差点就要暴露了自己不是这地方人的秘密?
    还封建迷信哩,她出现在这里就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冲郁齐书讪讪一笑,对郁齐婉重头说道:“你好容易出去一趟,还是多去城里逛一逛。我让周保带着你去银楼买些首饰,你给自己挑几样时兴的钗环耳坠什么的,多把自个儿打扮漂亮些,要过年了。”
    郁齐婉嘀咕:“还过什么年?家里这样子……”
    芦花道:“家里无论成什么样子,活人总归要把生活继续过下去呀。反正日子都要过,为何不能过得快乐一点?反正还有那条件不是吗?”
    郁齐书深深看着芦花。
    从来不知道她居然这么会安抚人,不觉看着自己妻子的目光变直了。
    所谓贤惠妻,想来就是这样的吧。
    郁齐婉不置可否,低头逗弄芦花怀中她那个小弟弟,过了会儿,幽幽道:“嫂嫂,我要成老姑娘了。到时候你跟哥哥多生几个孩子,过继一个女儿给我。我喜欢女儿,像囡囡那样可爱的女儿。”
    为了前程,郁泓连自己的感情都要算计,他这对嫡长子嫡长女的婚事自然也在他的算计当中。郁齐婉及笄后,郁泓倒是积极为她物色佳婿,不过都是对他的仕途有用的人家才会入他的眼。以至于,郁齐婉的婚事就跟当初郁齐书的婚事一样,一变再变。
    只是当年郁泓没想到,他会被儿子的婚事反噬。
    正是因为父亲的变卦,婚事一拖再拖,最后泡了汤。郁齐婉的青春被蹉跎,来年她就满十九岁了。
    十九岁……
    大齐国的女孩子十五岁就可以出嫁,条件好的,十四岁就有人定了亲,而一般十六岁基本都嫁出去了。她十九岁,被退了婚,家里就再没谁想着她的人生大事,像把她遗忘了似的,更无媒人主动上门来提亲。
    芦花听得鼻子发酸,郁齐书亦斥责道:“好端端的,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别人生的,哪有你自己生的亲生骨血好?”
    芦花感觉齐碗像在交代遗言一般,心惊得很,涩声劝道:“齐碗,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啊。”
    郁齐书心中烦躁,又道:“你放心,你的婚事着落在哥哥身上。等开春了,我给徐宏写信,叫你徐宏哥哥帮忙留意一下他官场上结识的青年才俊。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你徐宏哥哥这个浙江巡按御史大人给你撑场面,你不愁嫁的。”
    郁齐婉凄凉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郁齐书见状,心中更觉刺痛难忍,转而对芦花道:“要不,你陪着齐碗一起去趟净慈寺?”
    他是想齐碗向来与芦花亲厚,芦花在路上可多与齐碗说些知心话,开导开导她,那样齐碗必定心情会好很多。
    但是芦花却有她的顾虑。
    家里有产妇,有奶娃儿,郁齐书又还不能走路,他吃喝拉撒,做什么都只能靠一张嘴指挥,她又哪里能放心地离得开?
    便道:“让张妈跟齐碗去吧?家里事多,还是我照应着,去净慈寺就让张妈陪同齐碗一起。”
    郁齐书说了那话后也自觉家里好像没了芦花不行,张妈也是叫人放心的,他没意见,就没说话了。
    但郁齐婉拒绝道:“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这么多年来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们不用操心我。多个人在,管束着我,我反而玩儿得不自在。”
    她这话说不得,这么一说,郁齐书更加自责平时对她的疏忽。
    “你第一次出远门,没个人陪着一道,我委实不放心。”
    “对,齐碗,就让张妈陪你去。周保虽然年纪大,但毕竟是男子,定然会有不便之处。”
    郁齐婉就没再坚持,点点头,临走时,又留恋不舍地回头望着郁齐书道:“哥,你跟嫂嫂一定要好好的。”
    郁齐书板着脸:“我跟她一直好好的,倒是你,今晚话太多!”
    芦花瞪他一眼,怪他不会说话。
    将孩子丢给郁齐书抱着,起身送郁齐婉出门,笑着打趣儿:“去了净慈寺,记得给自己求一支姻缘签,叫寺里的和尚给解说解说,回来就告诉我们师父给你指点的姻缘在哪个方向。开春后,我叫你哥哥往那个方向给你找夫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芦花服侍婆婆洗漱完毕睡下, 揉着酸疼的腰回了房间。
    屋内郁齐书单手抱着孩子,另只手轻拍着小花被,正低头哄他弟弟睡觉。
    可小家伙却才吃足了奶水, 又撒了泡尿, 此刻精神头十足---那双圆溜溜乌漆漆的眼张得大大的, 兴奋地冲郁齐书手舞足蹈着, 流着口水的小嘴里,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郁齐书哄了几下,收了手, 不自觉变成了逗孩子乐, 结果他弟弟就被他逗得精神奕奕,笑得咯咯的, 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睡了。
    芦花莞尔, 伏在桌上撑着下巴含笑看了一阵,郁郁道:“今日齐碗他们还没回来呢。”
    郁齐书逗奶娃儿把自个儿也逗得直乐,头都不抬道:“不是说让齐碗在外散心, 不用急着回来的么?”
    “我知道, 可是……”芦花迟疑地说,“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右眼眼皮儿今天跳了一天了。”
    牛家村此去汉阳城, 快马加鞭,一日可走个来回。不过没要紧事,是不会这么赶路的,一般都是坐小轿或者步行到了镇上, 再转坐马车去汉阳, 这样两日可来回。
    临行时候, 芦花的确是曾特别交代过周保不用太赶路, 就让大小姐在汉阳城里多逛一逛,该吃吃该买买,多耽搁个一天两天时间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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