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的原因,估计也是他家的情况。
    经常在汴京接触大家世族的人,都不用纪炀多说,脑子里已经脑补无数家族恩怨爱恨情仇。
    其实某种意义上好像也没错?
    滕显犹豫片刻,让奴仆直接把信件送到纪炀手中,还说道:“你问问纪知县,这信要怎么回。”
    跟着滕显身边的奴仆也早对纪炀改观,他也生在底层,看到纪炀如此对百姓,自然也是佩服的,这会得了令,都不用滕显吩咐,一溜烟便跑了。
    滕显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一件事。
    好像只要跟纪炀接触过的人,都很喜欢他?
    至少很喜欢帮他做事。
    自己当初来得那么不情愿,现在还不是高高兴兴帮他赚钱?
    这种想法怪异又好笑,甚至还有点自豪。
    这怎么回事?
    主要纪炀做的事,让人忍不住追随。
    他好歹也是寒窗苦读多年,虽然只考了个秀才,但也畅想过以后如何执政,如何管理一方。
    自己做不了,帮别人好像也行?
    滕显这边还在胡思乱想,纪炀已经接到从汴京给滕显的信件。
    他的“好友”麻奋,还是忘不了他啊,真是感动。
    现在还不忘给滕显写信,好了解他的近况。
    这近况自然要报,但怎么报,那就是另一回事。
    他在这苦得很,天天想回汴京,郁郁寡欢不得志,百姓们也都讨厌他,只能天天饮酒作乐,多次想寻死不成。
    最后一定要说一下,要是好友们有心,不如多给他寄点银两,他钱快花完了,酒都要买不起了。
    滕显看到纪炀让他回复的内容,嘴角直抽抽。
    果然!
    他在汴京都是伪装!
    这人也太会装了!
    谁都没看出破绽!
    不过滕显自然按照纪炀的说法写回信,甚至又夸张几句,说他看着纪炀面容憔悴,实在可怜等等。
    这样好让汴京那边放过纪炀,不要再关注他。
    如果纪炀出事,这天下间也就少了个好官。
    虽然现在觉得好官这两个字跟纪炀很不搭,但谁见了纪炀做的事,那都不能否认他的厉害。
    信件加急送出去,十日便能收到。
    扶江县这边两个作坊都在加急赶工,葫芦赶工是百姓们自发的,他们只想快点加工好,快点拿到工钱。
    肥料作坊则是纪炀催促,赶在百姓们缺肥料之前,做个十几万斤出来。
    肥料这种东西,十几万斤都不算多。
    另外还有秋天田税要收,衙门上下忙到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用。
    纪炀暗下决心,等衙门富裕了,绝对要招人!
    他们八个人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自己这个领导都觉得对属下太残忍了!
    十日后汴京。
    葫芦秀才滕显这封信被原封不动送到伯爵府纪家庶子书房当中。
    进到这书房,锦绣铺的地面,象牙摆件,连砚台都是当世再也没有的好砚,用一方少一方那种。
    送信的麻奋战战兢兢在旁边候着,心道纪家这庶子的书房,比寻常嫡子都要强上几倍,也可以看出纪家二公子生母如何得宠。
    可惜,就算再得宠那也是侧室,至少等到明年纪家二公子登科,侧室才有扶正的可能。
    按理说寻常侧室自然不能扶正,可这位生母的娘家也很不错,虽说靠着伯爵府发迹,但如今在朝堂也是户部侍郎。
    现在的身份,再加上儿子争气,扶正指日可待。
    麻奋等纪家二公子看完信,这才回话:“二公子放心,纪炀肯定回不来了,那地方太偏太穷,吃喝玩乐都没有,他又有官职在身,不能随便离开,以他的性子多半也废了。”
    纪家二公子冷笑:“他本就是个废物,如今的样子才正常。”
    不就是占着嫡长子的名头,还不是被他弄出东京府。
    潞州那边也来过信件,说纪炀只在中秋前送了葫芦酒樽过去当礼物,潞州的知州确实喜欢,但也那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以纪炀对葫芦酒樽的喜爱程度,这东西都送出去了,可见身边确实没什么好物件,否则能送出自己心爱之物?也算没死心眼到底,可一对葫芦酒樽而已,有什么用。
    那潞州知州可油滑得很,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帮他。
    纪家二公子仔仔细细欣赏这封信,像是欣赏自己的战果一般。
    这样就好,以后他就能高枕无忧,好好备考。
    明年科举,必然要考上进士,等他母亲当了正妻,他便是嫡子,纪炀就彻底被他踩到泥里。
    这伯爵府的爵位,也是他的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要办,纪家二公子看向麻奋:“我外祖家会帮你谋个差事。后面的事不用我教了吧。”
    麻奋立刻喜笑颜开:“懂的懂的,纪炀落魄的消息,必然会传遍整个汴京。”
    纪家二公子满意点头,挥手让他离开。
    以后纪炀的事,也不用他再烦心。
    有麻奋推波助澜,汴京的九月又开始流传纪炀的事,无非他怎么落魄,怎么失意,人已经废了。
    事情都从公子哥嘴里,传到后院的姑娘们耳朵里。
    其中便有汴京林大学士府中。
    家里几个姐妹说话,三个林家亲姑娘,还有个表亲。
    表姑娘开口道:“还好三姐跟他的婚约已经没了,否则不知道怎么拖累。”
    林家三姑娘听此,立刻瞪她一眼,既都退了,还提这茬干什么?她亲事都快定下,现在提这些事让她难堪吗?
    不过想着都是自家人,只跟了句:“当初定娃娃亲的时候,只说定林家姑娘,又没单指我。你虽然个表的,但也姓林,万一是你呢?”
    表姑娘笑话道:“他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下面老四是个弟弟,此刻不在这,唯独剩下林家五姑娘,似乎有点走神。
    最后的林家六妹不谙世事,根本没听大家说什么。
    表姑娘推了推林婉芸,开口道:“你怎么又走神?”
    林婉芸只是想到她们口中的无用伯爵府嫡长子。
    林婉芸有心想辩白,但想到大哥吩咐的话,纪炀的事只能往惨了说,不能告诉别人实情,这会也只能走神了。
    传言还说纪炀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吗?
    林家三姑娘见老五还在走神,皱眉:“五妹,嬷嬷教的规矩你都忘了吗。这不是扬州下面的乡下地方,是汴京城,自己如此也就罢了,到外面指不定别人怎么笑话。以后娘知道了,又要罚你。”
    林婉芸下意识摸摸手心,站起来恭恭敬敬道:“是,二姐教训的对。”
    林三见五妹规矩没错,这才点头,又嘱托道:“以后出门,千万别给家里丢人。”
    一听这种话,林婉芸又下意识走神,这次想的是烟雨江南,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确实是扬州下面的一个小县。
    其实也不至于如何破落,那地方好玩着呢。
    旁边表姑娘想笑不敢想,林家嫡姑娘怎么了,又不是汴京长大的,还不如她规矩学得好。
    好不容易等三姐说乏了去休息,林家五姑娘终于找机会溜到大哥书房,正好碰到大哥回来。
    林家五姑娘想了又想,塞给大哥一张银票:“哥你帮我寄给纪炀吧,让他给江小子江乖乖买糖吃。”
    说罢,林婉芸赶紧离开,留下林家大公子哭笑不得。
    那些传言他也听说了,自己跟五妹都知道,其实传言做不得真,以纪炀的能力,只怕是故意为之。
    不过妹妹还是忍不住担心,五妹心思纯善,是家中姐妹里最得他喜欢的。
    说起来,五妹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不管纪炀那边到底真没钱还是假没钱,还是送去一些,用不用得着都行。
    这一来一回,九月下旬,纪炀收到汴京来的信件时颇有些无奈。
    林家大公子先说了汴京的情况,又提了纪家为他庶弟遍寻名师备考的事,最后附上银票,这银票还特意换成不分地方的通用银票,去哪都能换钱,还不会被发现从汴京而已。
    可以说十分妥帖了。
    纪炀收下好意,又仔细看看,里面有二百两还是林家五姑娘给的,说是给江小子江乖乖,可她大哥却点明意思,多半听到传言以为他真的没钱。
    纪炀笑着摇头,随便收拾收拾准备见客。
    客人从潞州城而来,目的嘛,自不用说,当然是来求葫芦秀才做的葫芦!
    现在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不仅买下那尊价值两千三百两的葫芦酒樽,还有一个一千两的葫芦首饰匣子,皇后娘娘同款那种。
    最后还答应把扶江县做的五百套便宜器皿带到潞州城,放到他家连锁的杂货铺里。
    听说他家杂货铺不仅在汴京有店,总店更是在杭州,里面高中低档物件都有,卖个五百套这么便宜的器皿,根本不是问题。
    至于怎么谈的,那也不用细说。
    纪炀放在没出面,都是滕显来做,滕显臭着一张脸,一边骂纪炀,一边卖东西。
    纪炀这么做的目的滕显自然明白,现在不仅他明白,身边的玉县丞凌县尉似乎也看出一些。
    他们知县大人似乎并不想声名远扬。
    听到这话,纪炀摇头:“还没到时间,再等等。”
    现在能瞒就瞒,瞒不住再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时还不是张扬的时候,银子到手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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