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不善经营,里面肯定有人吃钱,裴家人自己都知道。
    但每年这么多田地,足够他家花销,足够养私兵的,那就行了。
    可纪炀此时说了个数字:“我算了下。约莫被贪下这么多银子。”
    “只是一年的差额。”
    熟知裴家事情的裴县令脸色一变,找了借口匆匆离开。
    此时要说一下裴家的帐怎么算的。
    首先,裴家弄来大批土地,“雇”来大批百姓替他们耕田。
    耕田收入十之有八要收入自己囊中。
    一分当贿赂给官员,一分给百姓。
    剩下的八成全归他家所有,这八成里,他家默认确实有人贪墨,但总以为会贪墨个一两成,都在裴家容忍跟默许范围之内。
    可经纪炀估算。
    他家那内鬼,贪墨了至少四成。
    也就是跟裴家对半吃,甚至比裴家自己吃得还多。
    这便远远超过裴家容忍范围了。
    不说民田,单官田内鬼一年的贪墨就在十万两上下。
    十万两。
    放在哪都是极大的数字。
    纪炀轻飘飘一句话,让裴县令立刻离开,几乎不加遮掩回到裴家,跟裴家主说明此事。
    裴家主一身锃亮盔甲,直接站起来:“你说什么?!新知县真这么说的?!”
    “底下有人,吃我十万两银子?!还是一年的份额?!”
    十万两!
    能养多少兵啊!
    他说他手里土地越来越多,但钱粮怎么越来越少。
    眼看正要发怒,裴县令跟旁边一个类似裴家军师的人忙道:“家主莫要慌!说不定是新知县诈你的!让咱们裴家起内讧!”
    裴县令心里也是这么想,裴家军师询问他:“新知县怎么知道的?他又没看真的账册!”
    说到这,裴县令皱眉中带了些说不出的尊敬:“他那人极厉害,只看假账册,都能说出一二分。”
    “这事是他看完官田的真正数额,又问我了裴家家丁的事,略略估算出来的。”
    所谓的裴家家丁,自然是私兵的掩盖称呼。
    但只看依照真账本造的假账本,再看看真正官田册子,能推断出来?
    这不是神吗?
    纪炀不是神,他这几日裴地可不是白跑的,询问百姓亩产也不是白问的。
    再紧密的造假,总能让人找出破绽。
    虽说那数字是他信口胡编。
    可足够让裴家起个乱子。
    乱了,他才有机会做事。
    这大冬天的,既不能开荒,还不能种地,连发展手工都很难,他只有搞事了啊。
    说到底,他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甚至连暗示都没有,直接讲你家有问题,出了什么时候。
    至于处不处置,你们随意。
    反正每年损失十万两银子的又不是我。
    纪炀一句话掀起裴家自查的风浪,然后带着五姑娘一起出门,自然去找休息够了的井旭。
    井旭在酒楼踏踏实实睡了两天,浑身的骨头都快睡断了,原本懒洋洋的。
    但看到林婉芸,还是一脸不敢置信。
    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他好友纪炀回趟汴京就成亲了啊!
    还把汴京最好的姑娘给带走了?
    而且此时的林婉芸比在汴京的时候还要好看,那会她端庄秀丽,却不如现在随便穿件淡色衣裳,发髻只别了根小簪子来的好看。
    好像,好像整个人活了起来?
    井旭还要再瞧,就见纪炀微微挡在前面,眉头微挑:“睡饱了?什么时候回家?”
    ???
    辛辛苦苦送东西过来!
    这就要赶人啊!
    这是好友该有的态度?
    不过他身边管事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纪炀坐下,让人上菜,开口道:“不赶在过年回去?如何炫耀?过年大大小小宴会,多的是人听你这段经历。”
    管事立刻点头。
    是啊是啊,马上过年,家里人肯定都想您的!
    回去还能炫耀。
    这话说到井旭心坎,他做了这样风光的事,肯定要回去炫耀!
    还有什么场合比过年更合适?
    今日十一月二十五,他们回去不用押送物资,甚至不用马车。
    快马奔回,说不定能在年前到汴京?
    不过井旭回过神,也知道纪炀是想让他回家过年,他家人甚是挂念。
    但张嘴想说,你家人也挂念你,这话实在说不出。
    纪炀家什么情况,他们都知道。
    纪炀笑,看看林婉芸,又看看定江关方向,笑道:“我家全都在这了。”
    他祖父留下的东西,他的如今的家人,都在太新县,自然不会思家。
    井旭点头,这一趟下来,他明显成长不少,有些不明白的事,也在这路上渐渐想通。
    这隔间也没旁人,井旭起身朝纪炀抱拳:“这次回去,真的会许久不见,但你我之间情谊不变。”
    纪炀同样起身回礼,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等纪炀举起杯,换了句话:“你回去之后,要找谁讲这里的事,可有想过?”
    这事?
    这自然逮着谁跟谁讲啊!
    特别是定江关,实在太厉害了,大讲特讲!
    林婉芸先笑了,开口道:“陛下肯定要召见你。”
    ???
    怎么跳到陛下那边?
    等纪炀慢慢解释,井旭终于明白。
    不管怎么样,他押送的是粮草,这意义可不一样。
    而且大张旗鼓从汴京出发,再买粮换船换车到边关,换了旁人,陛下早就让人问问,他家到底想做什么。
    怎么?
    要越过朝廷,自己去犒赏将士?
    这罪名,可比纪炀当初那句话狠多了。
    但陛下没问,从头到尾都没问。
    没问不代表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不问,就是默许。
    谁让他是帮纪炀,帮陛下亲点的人办事,也等于给陛下办差。
    更因为如此,井旭后的侯爷家才会如此上心。
    他们这种勋爵人户,想要得朝廷用,要么求荫封,要么科举,要么陛下另眼相待。
    现在井旭走得明显后面一条路。
    这路虽苦,却也不见得多危险。
    所以井旭后的侯爵府感谢纪炀,这一路贴钱贴物毫无怨言。
    那话也说回来了。
    既然帮陛下办差,办得还是他现在关注的事,那陛下肯定会召见他。
    “到时候你要怎么说?”纪炀循循善诱问道。
    井旭也不是个蠢人,拍桌子道:“如实说!”
    “不对,往惨了说!”
    “不对,还是如实。”
    “一定要如实。”纪炀给出答案,“如实回答太新县的情况。”
    “最好能要批兵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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