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的土地,以后只用交国家的田税,不再交主人家的田租。
    从别人的佃户,变成拥有土地的真正百姓,这中间差别自然不用讲。
    什么监工,什么主人家,那都不用管!
    他们要把自己的田地买回来!
    十六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亩土地了!
    就算二两一亩地,都能买七八亩,认真耕种,也够一家吃喝。
    反正手里有田,心里不慌。
    纪炀看着韩潇整理出来的百姓诉状,心里安定几分。
    好事,大家都开始要田地了。
    虽然现在只有十几户人家递了状子,但没关系,只要头一家做成,就会有前赴后继的百姓前来告状。
    民意不可违。
    纵然汴京皇上都要思索片刻,更不要说此地的豪强。
    但这些状子又没那么急,百姓也知道,他们至少要等夏收秋收过了再说。
    收获之后,又是新的一季,更是新的开始。
    纪炀笑:“不错,再收集一些,人越多,到时候越好办。”
    韩潇自然点头。
    他也没想到,纪炀竟然不是靠军队,也不靠上面权势,靠的竟然是当地百姓。
    那些,连韩家都忽视了的百姓。
    只等收获季节一过。
    有田地的百姓种田,没田地的百姓放牧。
    再加上官田的补充,三家恐怕会损失惨重,如果他们想挽回一部分百姓给他们种田。
    那条件必然不能像如今这般苛刻。
    甚至今年的田税田租,都要再想想。
    纪炀跟韩潇的猜测没错。
    现在裴家,刘家,鲍家,三家各自都在商量今年的田租的事。
    到收获的时候,不仅纪炀要把重心放到太新县,他们自然也如此。
    石桥那边已经修得差不多,不需要再去费工费。
    其实多往那边看几眼,那都在肉疼。
    不过石桥修好,以后也是美名,还方便他们运送货物,又能跟裴家之前的事一笔勾销,算是勉强认下。
    但要让他们看着纪炀真拿牧场的事,来跟他们抢佃户?
    这实在不能容忍。
    抢佃户就是抢收益,没有佃户,他们会有那么多粮食?
    都跟他们抢钱了,态度肯定要大变。
    此刻居中的裴家,裴家主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把裴县令喊回家商议。
    裴县令其实知道一些,也明白知县大人真正的意思,是把田地回归百姓,是让大家有个合理的种田收成。
    他不是为自己,只是为百姓。
    认识到这点之后,裴县令好几天没睡着,梦里都是以前受苦的百姓。
    以前还能装作视而不见,但跟着知县大人,才真正了解他们有多少疾苦。
    特别是知县夫人,她是汴京贵女,又是当地父母官的娘子,每日都去给百姓们看病,了解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
    那些东西都形成文字,在衙门里放着。
    知县他们并不阻拦他查看卷宗,越看下去,裴县令越愧疚。
    所以这会裴家主找他出主意,裴县令一时有些说不准。
    过了许久才道:“我在衙门,肯定不会让咱们裴家吃亏。”
    “到时候牧场招人,我多多选用刘地,鲍地的人,咱们这边不会有太大变化。”
    裴家主其实刚才想发火,因为有人私下跟他说,觉得裴县令要“叛变”,要倒向纪炀那边。
    可这会听裴县令的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上。
    不错,不愧是裴家人。
    但裴家主还是道:“即便是如此,让纪炀这么一搅和,今年的田租还要减少点。”
    “否则这些人还真要跑了。”
    就连几个私兵都想去放羊,说潞州扶江县那边,但凡跟着纪炀搞事业的,全都发家了。
    不说扶江县的化肥作坊,就说那边香粉作坊。
    如今汴京扬州那边都喜爱他们那的花粉当香料。
    不就是跟着纪炀才发财的。
    如果牧场也能发财,他们真的想去。
    私兵都能动心,何况普通佃户。
    想要留住他们,肯定要减田租。
    想到这,裴家主还是肉疼。
    裴县令适时道:“家主,有些话我不知能不能说。”
    就见裴家主直接瞪过来。
    裴县令道:“朝廷派了许多知县来灌江府,看来肯定要让此地权利收到手中。就算没有纪炀,还有旁人,总会有厉害的人将此收回。”
    “一国之力,非我等可以抗衡。”
    “不如顺势为之,也好保全裴家。”
    这是裴县令心里早就想说的话。
    他读过书,在衙门真真正正做了半年的差,跟的还是纪炀。
    朝廷真想收拾他们,有的是法子。
    如今派来知县降服,其实已经给了面子。
    若跟隔壁今安县那样,直接派个皇亲国戚过来,还能调动隔壁的兵马。
    到时候裴家就算再抵抗,也是个死。
    那定江关的吴指挥使,别看平时还行,但真出事,裴家主都知道,吴指挥使不仅会看着他死,还会帮一把,让他快点死。
    当地百姓?
    当地百姓拥护知县还来不及,他那内里许多私兵也是百姓的儿子,不会真的帮他打。
    这种情况下,结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裴家主虽然愚蠢,但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可听到裴县令这种丧气话,直接一脚踹到他的椅子上。
    裴县令直接从椅子摔下,左手咔吧一声,该是骨折了。
    裴家主也没想到自己这侄儿如此脆弱,赶紧扶了起来,让人去找大夫。
    这也让裴家主冷静下来,挥挥手:“让我再想想。”
    裴县令并未再说其他,脸上表情虽然痛苦,但也有点释怀,终于把该说的说出来了。
    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
    只是断了个手,这也不算什么。
    裴家陷入沉思。
    鲍家暂时没有大动作,但鲍主簿跟鲍家主商量之后,送了封信到灌江城,那边有他们的一个亲戚,鲍家每年都去孝敬。
    如今有事,肯定要跟那边联系。
    但鲍家主跟鲍主簿齐齐叹气。
    虽说他们没那么容易认输,可不知不觉中,真让纪炀找到命门。
    本以为看好土地就行了,现在还要看好人。
    但人怎么管?
    其他他们会管,用土地,用欠债,现在呢?
    在知县的鼓动下,似乎这些都会渐渐失效。
    拿着鞭子去抽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现在稍微动动鞭子,这些人便会一窝蜂去找那个叫卫蓝的捕头。
    那捕头带着汴京来的家丁,身强力壮的,又有点功夫,很难有人是对手。
    这些人还忠心耿耿,什么招数都没用。
    也是,人家伯爵府出来的人,怎么会看上他们这群边远之地的土财主。
    可之前兵祸的时候不来,天灾的时候不来,人祸的时候还不来。
    现在呢?
    现在鲍地好不容易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们来了?
    凭什么?
    他鲍家,也是一点点打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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