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显然出乎双方的意料。
    杳杳眼见着要坠地,反应迅速地就地翻滚一遭,就快速起了身。
    她握紧了手中的迷梦镜,对准方才发出声音的方向。
    天边的月光早已不知缘由地熄灭,树林间更是昏暗得难以视物,只有她手里的镜子散发出的微光,照出前方一块空地。
    片刻,一个披着鸦羽色斗篷的人影缓缓从她戒备的方向踱了出来,避开了镜子发出的光线,瞧着身形佝偻而瘦弱。
    杳杳将镜子又对准了人影,就见他抬起手来遮挡了一下,只露出半边瘦骨嶙峋的脸孔。
    斗篷里的人影又怪笑了一声,开了口,嗓音听着嘶哑可怖,听着年迈。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手里竟然还有这等宝贝。”他顿了顿,又道:“倒是叫老夫失算了。”
    杳杳脑子飞速运转,见这怪人似乎忌惮她手里的迷梦镜,就继续举着镜子对向他,开口问道:“先前在乾陵山上跟着我的就是你吗?”
    她的声音向来清甜软糯,此时凛然发问,并不是很有气势,但语调却分外冷静,很是处变不惊。
    对面那人就来了点兴味。
    “小丫头有两下子,这会儿还能想到这些。你就不害怕吗?”
    杳杳无声冷哼,再开口继续问道:
    “这么说来,乾陵山上的动乱,也出自你之手咯?”
    那人顿了顿,直直迎着镜面反射的光走上前来,随手揭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全貌。
    他整个人苍老枯瘦,眼窝深深陷进去,如同行尸一般,面上是纵横缭绕的黑气。
    “小丫头,脑子挺灵活,果真不一般。”他喉咙间发出怪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僵硬的表情,“不枉我为了你改变整个计划。”
    迷梦镜散发出的华光映射在他的脸上,使他不适地眯了眯眼,仅此而已。
    杳杳背后冒起了冷汗,却依旧倔强地握着镜子。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那身着黑斗篷的老头再度开口道:“这镜子不过让我短时间内奈何不了你,迟早会被破解,你又何必苦苦支撑,不如束手就擒,兴许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杳杳看出他的忌惮,不甘示弱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竟是笑了笑,“你从乾陵山上追我下来,想必是闯了山脚的大阵吧。”
    她歪了歪头,神色有些天真:
    “不知道乾陵山上的修士们追你而来,又要多久呢?”
    那人就彻底阴沉了神色。
    杳杳感受到背后的汗意已被晚间风拂过带来的凉意取代,心间却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说对了。
    她就沉下心来在脑海里思索,自己能有什么法子摆脱如今的处境,亦或是让对面的人吃点小亏也行。
    她试探着将灵力探入迷梦镜,察觉到了镜子隐约间的回应,心中一喜。
    对面的神秘人却在此时缓缓动了。
    “不过是个坠落凡间的神魂,本想将你活捉了回去慢慢炼化,好生进补一番,”他语声阴沉地开了口,“如今看来,怕是不能留你这条小命了。”
    杳杳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话里的内容,就察觉到迎面而来的阴风。
    她面色骇然,握紧了镜子,下意识地矮身想要避开,仍旧是被命中了半边身子。
    那股阴邪的气息顺着每一寸肌肤攀爬而上,透过毛孔,直直往骨髓里钻,如同最为阴狠的诅咒,直直疼到灵魂深处。
    纵使她如何聪明伶俐,又如何天资过人,如今也不过是个以凡人之身活了十六年的小姑娘,半点抵抗之力也无。
    迷梦镜从她松开的手中滚落在地上,发出嗡嗡的震颤。
    “果真是个没什么手段的凡人,先前还敢装模作样,如今我倒是高看了你一分。”
    那人语调轻蔑,一步步踏着枯枝朝她而来。
    杳杳疼得几乎要匍匐下身子,却仍旧强撑着,半跪在地上。
    细致束好的发早就散了,正披落下来,被夜间细柔的风带过面颊,掩住了她苍白的脸色。
    她细细喘了一口气,有些放空的意识再度回归清醒,眼角能撇到一旁依旧发着光的迷梦镜。
    脑海中,短短这一生的画面被反复而又杂乱地无序回放着,夹杂着那些迷离的梦境,以及一些她未曾有过的记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就勾起了些微弧度,眼睛也微微弯了,有些笑意。
    从这样的迷茫混沌中,她难得迫使自己的神思清明了几分,分出些心神来,望向那枚嗡鸣不休如同哀泣的镜子。
    她想起玄炽的话语,此时倒有了闲心,微微松了强撑着挺立的肩头,掰起指头算着日子。
    啊,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过了今日,她也没什么阳寿可活了。
    不知道夺走她性命的劫难是不是眼下这场,杳杳心中下定了决心。
    是啊,她只是一届凡人之躯,却不知为何对于灵力有着异乎寻常的感知。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枚镜子上,记准了方向,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那人的脚步停在了不过咫尺的距离。
    杳杳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
    陡然间,镜子光华大作,将这一片区域都扯进了虚幻迷离的梦境与现实之间,连空气中的光线也被微微扭曲。
    斗篷怪人面露骇然,转瞬往后退去。
    “你将灵力全部注入到法器中了?你疯了吗?!”
    杳杳仰起脸,面上已是油尽灯枯之兆,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镜中的光华仍旧在急剧膨胀,在整个空间中达到饱和后,顿了一瞬,就无声炸裂开来。
    杳杳只觉得耳边寂静无声,意识便停留在近乎虚无的耀目白光之中。
    第32章
    薛五找到山下时, 正巧碰上前方树林中爆发的耀目光芒。
    刺目的白光几乎要灼花人眼,强烈的灵力波动笼罩了大片范围,隔着老远的距离, 他们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
    竟有如此大的变故, 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薛五有些着急, 却也知道此时不能靠近, 只能等着那光渐渐散了,才带人火速往树林里赶去。
    树林里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大部分树干都被摧毁折断, 枝叶倾倒在地上纵横交错, 尽数枯萎,瞧着毫无生机。
    越往里走, 植被被破坏的程度就越高, 到了方才爆发灵力波动的中心,竟是被清扫出了一片圆弧形的空地。
    空地中早已没了人烟气息,痕迹也被尽数摧毁, 只余地上一面完好无损的铜镜, 很是显眼。
    薛五捡起那枚铜镜,翻过镜面来,吓了一大跳。
    镜面上正汨汨朝外溢着血,模糊了镜面, 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薛五就觉得心沉到了谷底。
    事态紧急, 他只随意用衣袖擦了擦镜面, 就将镜子揣进怀中。
    “去镇子的入口。”他脑子里快速分析着, 随即对身后的同门下达了指令。
    这一处的动静才刚刚平息, 若是还有人从其中活着离开,只能往镇子的入口去。
    而入口, 他们早已提前布下了阵法,如果有人强闯,至少能够拦上一拦。
    薛五一行人气喘兮兮地赶到时,乾山镇的入口处却是一派祥和,几名弟子看着天上重新从浓云后冒出头的月亮,正围坐在那儿闲聊着。
    “你们说刚刚怎么回事,月亮光一下子就暗了,这会儿又好了。是我看错了吗?”
    “谁知道呢。这段日子事情多,发生什么都不算奇怪了。真希望事情快点解决吧,也不知道如今山上探查清楚了没有……”
    “可不是嘛!闹得人心惶惶的。你瞧刚刚被家里人着急忙慌送出镇子去求医的老人家,血吐了一身,也不知道能不能捱到附近的城里。”
    “哎!这大半夜的,还要奔波求医,如今镇子里还待得住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吧,害怕的都跑了,其他的也不敢轻易出门,好好一个镇子跟死掉了似的。”
    正你来我往地聊着,其中一人眼尖地看见了神情严肃地赶来的薛五等人,连忙拍了拍身边打哈欠的同门。
    薛五将他们的对话远远听进去了一些,此时无暇顾及其他,点头打过招呼,就直接开口问道:“方才有人出了镇子?”
    守在入口的几位弟子平日里也同薛五还算熟悉,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严肃紧张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慌乱。
    “对、对啊,不过都是按照门里的规定,送走的是想要离开的平民百姓。”
    “没有其他的异常吗?”
    薛五眼神示意弟子们身后的阵法。
    另一位弟子就主动答道:“没有的,法阵一直很祥和,并未受到邪异气息的侵扰。”
    薛五闻言心中只觉得奇怪。
    方才树林里那般巨大的动静,无论是被闯下山门之人引起还是旁的东西引起的,都不会是一般人。
    而若是闯下山的神秘人有这般大的能耐,又是修炼的邪魔外道的功夫,那么阵法并不会对他的气息一无所知。
    他本来做好的最坏打算是镇子入口被人强闯,要么他们赶上了,与之缠斗,要么直接叫人离去了。
    现在就怕那人如今收敛隐匿了气息,徘徊在乾山镇的范围内,伺机作怪。
    而那位杳杳姑娘,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薛五心中戚戚。
    其实他算乾陵山弟子中,较为拔尖儿的那一类,不然如今也不会当此大任。然而说到底,学了再多的玄门术法,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未曾见过如此大的风浪,也不曾经历过生死。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好安排了其他弟子在乾山镇的范围内多多留意有无线索,自己重新赶往宗门里给周云辜捎信。
    山上。
    周云辜绘完最后一笔,用剑尖刺破了手指,将鲜血涂抹在阵眼处,整个阵法就宣告完成。
    原先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暗淡的丹砂线条隐隐散发出华光,色泽也变得鲜艳,周遭的灵气开始缓缓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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