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看清人,吓了一跳,又大松一口气,扔开短剑,起床气十足:“才眯了一会儿,你就来闹我!齐将军府那么好,你还回来做什么?”
    周显旸讪讪一笑,把剑拾起来,起身归入剑鞘,重新坐在床边。
    荣相见双眼一闭,身子往里一翻,不搭理。
    不一会儿,她感觉床板一沉,随即腰被煜王的手搂住,整个人被他从背后抱在怀里。
    荣相见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发烫,她用力睁大眼睛,好歹没让眼泪流出来。
    “我该死。”她听见煜王在她耳后轻声说着,荣相见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
    “我该打。”周显旸只好改口,满心懊悔又存着一丝庆幸。幸好他让小北跟着王妃先回来,幸好府里的守卫早都布置妥当,否则他真是万死莫赎。
    荣相见其实知道这些事迟早都会发生,她有心理准备,所以不肯离开王府,要跟他共进退。
    只是没想到,发生的时候只有她独自面对,瞬间觉得自己的义气喂了狗。
    她闻着他身上残留的酒气,嫌弃地说:“昨夜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不多,连显晖都没醉,我也不知怎么就醉了。”周显旸用额头蹭着王妃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兴许是昨天心情不好。”
    “哦,我倒不知哪里行为失当,惹殿下生气?”
    “不,都是我不好。我顾着你三姐姐,一次次惹你伤心。我以后再也不单独见她,不和她单独说话,好吗?”
    荣相见哼了一声:“我管你呢!”
    周显旸的手一路往上,摸到王妃气鼓鼓的脸,触感柔软细腻:“你就管我吧,从来没人管我。”
    相见鼻子一酸:“说得好听。你在江州遇刺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显旸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你别骂他!要不是他,你还准备瞒我一辈子呢?”
    “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人没事,何必提起?”
    荣相见心里着急,翻过身来推开他:“你还要在这儿躺多久?还不快去审审那个刺客!万一哪天真的中招了怎么办?”
    “府里的人打仗行,刑讯又不在行,交给专人吧。”周显旸说着就把王妃拥入怀里,“我陪着你,你安心睡一觉。”
    她烦躁地推开他:“日头这么高,你也不嫌热!”
    周显旸知道她一肚子委屈,厌烦他到了极点,换他自己也只会更厌恶。
    他静静地起身:“我叫她们再取些冰来,你好好睡,我进宫一趟,得午膳时才能回来。”
    他话说完,一直没走。
    荣相见在床上装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嘱咐他:“多带些人,坐马车去,别骑马。”说罢,翻身朝里,继续睡去。
    周显旸朝她的背影笑笑:“知道了。”
    第100章
    吴风简单介绍了情况, 给煜王开了柴房的门。
    一进去,只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从头到脚被绳子缠得密不透风, 只留了鼻孔嘴巴出气。
    他有些无语:“怎么把人捆成这样。”
    小北回道:“这是王妃嘱咐的,叫我们别怕费绳子。”
    周显旸忍不住嘴角上扬:“把手脚捆好就行。”一旁的侍卫立即去照办。
    幽暗的柴房里, 终于看清那双阴骘的眼睛。旁边有人将各种刑具备好, 那个刺客不屑地看了一眼,一副只管放马过来的表情。
    周显旸问:“人来了吗?”
    小北立即说:“到了。”
    那刺客有些藏不住的意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来。只见柴门缓缓推开, 一个绝美的女子从清晨的光里走进来。
    “给殿下请安。”
    “你是?”
    “姐姐让我来的。这种事,她没我在行。”
    周显旸点头:“好好伺候他,事后必有重谢。”
    那女子低声福了福:“殿下放心。”
    周显旸着人看着,举步离开柴房。吴风在后面跟着,一脸狐疑,问:“爷,咱们不拷问吗?”
    “拷问?含着毒药来行刺的死士, 会怕刑罚?”
    “爷是要用美人计?”
    周显旸未置可否:“这个人要交给宫里,滥用私刑把人打得血淋淋地送去也不合适。我先进宫, 好好看守着,别让出一点岔子。”
    吴风领命。
    去崇政殿时,正赶上皇帝在里头发怒。沈都知见他如遇救星, 赶紧通传请他进去。
    周显旸进殿请安。只见地上扔了一本奏折,拾起来才发现这篇奏折拉得老长, 从地上一直拉到他头顶上方。
    “这……”
    皇帝气极反笑:“你看看赵衡的奏折,又臭又长, 毫无重点, 朕眼都花了, 才看了一半。”
    周显旸笑道:“这位赵大人不知在哪里任职?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父皇容忍他如此冗长的奏折?”
    皇帝换了个姿势靠在龙座上:“你不知道,这个赵衡是去靖州管军田的。如今各地战事初定,这些士兵们,除了操练,日常朝廷还分给他们田地经营。赵衡是个细致人,办事不错,提的想法也都很得用。就是拟折子和说话一样唠叨,恨不得从娘胎里开始说起。”
    周显旸明白了,想了想说:“这位赵大人的折子很重要,可是父皇也要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显旸:“朕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比不得你们年轻,办事利索。”
    周显旸躬身道:“父皇是国朝的头脑,儿臣们都是听父皇指挥的手足,岂敢当此谬奖。”
    皇帝笑笑说:“你也不必过谦。秦州和江州的事,你都办得不错,朝臣们的折子多有夸你的。”
    周显旸笑道:“要这一句夸奖可不易。办完秦州的事,回去整整睡了三天才缓过神来。不是儿臣偷懒,实在是这动脑子的事,可比打仗累多了。”
    皇帝笑道:“你久在军中,朝中事务自然比不得老二老三那样娴熟。慢慢学习就好。”
    “是。”周显旸把奏折递给沈都知,让他送回皇帝面前,心念一动,“父皇以后遇着冗长的奏折,不妨找个通文墨,口风严谨的内官,让他念给您听。”
    “嗯?”皇帝来了精神,思忖着:“这倒是个主意,你可有推荐人选?”
    周显旸道:“儿臣多年不在宫中,不太清楚。”
    沈都知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道:“若论文墨,宫中只有北宫门副都知陈日新尤为出色。”
    皇帝点头:“朕见过他做的灯谜,意头好,字更好。就叫他来崇政殿给朕念折子。”
    沈都知领谕去了。皇帝这才想起来,问:“你今日进宫有何事?”
    周显旸收敛了笑意,回禀:“昨夜有刺客携凶器潜入煜王府。”
    “什么?”皇帝惊得站起,双眉紧皱,“你怎么不早说!”
    周显旸回道:“父皇放心,人已经被拿下了,王府也并未有人受伤。只是,儿臣不好私刑处置,若公事公办……传出去不大好听,也恐引得京城人心惶惶,所以来请父皇示下。”
    皇帝这才坐回去松了口气:“你没有私自处置,这很好。你先回去,将人看管好,别让他死了,今晚刑戒司去你府里提人。”
    周显旸从未听过刑戒司,猜是机密部门,便没多问。
    这时,殿外通报英国公已在外候着,等待觐见。皇帝正好叫显旸留一会儿,跟老丈人见个面。
    周显旸一阵心虚。
    看英国公的样子应该是一早被宣进宫的。
    进殿请安后,先问:“陛下宣臣觐见,不知有何吩咐。”
    皇帝原本只是想问问过几日静颐园筵席安排得如何。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要去,一点差错都出不得。
    英国公将筹备之事,一一跟皇帝汇报了,皇帝笑道:“显旸,朕给你说的亲事怎么样?你的体面,岳家给你尽心尽力地操办。”
    周显旸自然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说了一车乖话。
    然而,英国公并未叫几句好听的话蒙过去,直白问:“老臣在殿外,偶然听见几句煜王府刺客之事,不知王妃可有受到惊吓。”
    “王妃昨夜的确被刺客惊着了,一夜未睡好。怪我,没有护好她。”
    周显旸如实告知,英国公再一追问,就问到了他的软肋上。
    “不知刺客何时进府,殿下当时在哪里?”
    周显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理亏过,只能硬着头皮老实交代:“我在齐将军府上,和他喝酒。”
    “哦?殿下日理万机,喝酒也只能趁着夜深,喝得夜不归宿。”
    周显旸垂着头,听他怎么冷嘲热讽都不还嘴。
    上次他们在正阳门为了相见娘亲入宗庙的事已经针锋相对过一回,这下理亏,只能挨刺儿。
    皇帝坐在龙椅上,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道:“显旸,你素来是个懂事的,怎么大晚上把王妃一个人丢在府里。”
    周显旸只好说:“昨日和王妃拌了几句嘴,就……”
    英国公叹了口气,躬身请示:“老臣实在不忍小女独守王府之中,冒着被行刺的风险。还请陛下允准,让王妃回英国公府住几天,等刺客的事查明了才能安心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皇帝怎么好不答应。看着英国公去了,才指着周显旸,恨铁不成钢:“朕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公事上你比谁都懂事,私事上怎么还不及你那几个兄弟会逢源。英国公跟朕几十年交情,父皇给你保的媒,别弄得跟吴家李家似的成了仇人!”
    言语间,尽是为父的责备担心。
    周显旸立即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去英国公府登门致歉,把王妃接回王府。”
    “这就是了,相见是个好孩子,懂事宽和柔善,事事以你为重,这么好的妻子,你要懂得珍惜。”
    “儿臣知错了。”
    回京以来,这是周显旸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真正心口如一,真正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
    他自然会珍惜相见,可是父亲呢,他大道理讲得这么好,又珍惜过他的妻子吗?
    周显旸按下思绪,告退。
    英国公出了宫,骑马直奔煜王府。周显旸坐着马车进宫的,出宫时连岳父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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