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悠悠然把鞭子绕在手中, 笑道:“搬救兵算什么本事?你们人这么多,还怕我不成?”
    荣相知怒道:“相见,你敢跑到我的院子里来耍威风?让这个死丫头动我的人?”
    其实相见今日出门时就告诉过小南, 她已经与煜王和离,而小南和王府侍卫们是领朝廷俸禄的,不应该再在她身边浪费时间。
    小南却不以为意,丢过来一句:“我们是煜王府在册将士,朝廷给我们发俸就是让我们听煜王调派,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无所谓。我只知道若照顾不好你, 会被罚俸。”
    耽误人挣钱,天打雷劈。
    荣相见便随她去了。
    此刻, 小南出手帮她,她自然感激,出言维护:“姐姐, 你是不是忘了昨天是小南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你的奴仆动手打人,如此没有规矩, 看来都是跟你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荣相知彻底放下脸面, 指着贞如道:“你少给我装蒜!你带这个狐狸精来做什么?你知道我有了身孕, 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你说谁狐狸精?”孟贞如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当即哭着对相见跪下,“王妃可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头一回跟王妃出门,若有什么错处,自有王妃责罚。她们如今给奴婢按上这样的罪名,奴婢死也不服。”
    荣相见示意琳琅拉她起来,走到荣相知面前:“女孩子的名誉何等要紧?姐姐可要慎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瞧着我有了身孕,相公对我好,你自然嫉妒,想往我房里塞个狐媚子。什么贱婢,也想进长公主府当姨娘?”说完,荣相知还朝孟贞如啐了一口。
    气得贞如恨不得吐血,她红着脸边哭边高声道:“敢情三小姐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寻死觅活使尽手段地爬进长公主府啊?小姐放心,我就是留在煜王府做个下三等的奴才,也比在你手下当姨娘强百倍!
    省些心吧,还不赶紧去搜罗几个能看的丫头,给长公主府送过去。赶明儿,等长公主自己从外头抬个贵妾进门,你有的是功夫去教训狐狸精呢!”
    这一番话,说得荣相见目瞪口呆。她素来知道孟贞如口齿伶俐,却没想到如此犀利。
    荣相知更是暴跳如雷,吩咐婆子丫头们:“给我撕烂她的嘴!”
    小南一鞭子过去,抽到当头那批下人的脚边,吓得一地跳脚。
    “要有想挨抽的,尽管上来。”
    几个婆子挨了打,又怕煜王府责难,当即都劝起荣相知:“姑娘息怒,此事要请国公爷和夫人做主。”
    荣相知随即脸色一变,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好痛,肚子好痛!”
    侍女立即扶着她惊呼:“快去把张先生叫来!”
    院外正好来了个送东西的丫头,当即跑去报信。
    琳琅心道不好,忙劝荣相见:“姑娘,她又来了,小心啊。”
    小南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朝荣相见使眼色。她摇摇头,让人扶荣相知回屋上床休息。
    不一会儿,英国公夫人就带着张大夫风风火火赶到,长公主也去而复返,到了院子里,问:“怎么回事?”
    相见立即将刚才的事如实说了。
    长公主叹了一声:“你那个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如今有身孕,少不得得包涵些。”
    荣相见嗯了一声,说:“长公主进去瞧瞧姐姐吧。”
    此刻,屋内传出荣相知的哭声:“母亲!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相知别怕,母亲在呢!”
    长公主听了,着急不已,立即被簇拥着进屋。
    刘氏一面嘱咐郎中看诊,一面听下人添油加醋地说着刚才的事。当下焦急地说:“儿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若出了事,凭什么王府,娘也要追究到底,给你出这个口气。”
    荣相见站在外面,心生羡慕。除了母亲,这世上还会有谁,这样不分是非,张扬舞爪地保护另一个人。
    大夫看完诊,作哀叹状,说了一车子医理,简而言之就是:受了冲撞,胎像凶险,要安心卧床,不能再受波折。
    刘氏亲自盯着大夫开药,吩咐丫头煎药,忙乱了一阵才出来。
    看到荣相见还在,当即吩咐习妈妈:“叫几个人,把这三个没规矩的贱婢给我捆了!”
    习妈妈有些犹豫,荣相见冷笑起来:“母亲息怒。她们可不是荣家的奴婢,就算处置,也要带到前头去。小南是煜王家臣,贴身亲随,于朝廷有功,在阳州杀敌无数。琳琅是惠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昭仁公主赏给我的,身契还在宫里。她们要是在荣家后宅里出了事,可不好交代。”
    刘氏一听,怒道:“那就把那个小贱人绑了!她是你买来的奴婢,你还要包庇不成?”
    荣相见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不虞的长公主:“贞如刚才被长公主多瞧了一眼,就被荣家的婆子打骂,您现在发落她,是要打谁的脸呢?”
    刘氏忙道:“你别扯东扯西,捆她只是为教训她没有规矩,敢在国公府里打老妈妈。”
    “是她先打我的!”孟贞如早就委屈得不行了,任琳琅怎么拉她都不在乎了,跪地捂着半边脸哭道:“她们趁着王妃送长公主出院子的功夫,抽我的脸,还骂我是狐狸精。长公主明鉴啊,奴婢今日一头碰死,都不能担这个骂名!”
    说着,性子上来,真的朝院墙撞上去。
    幸好小南出手快,一鞭子把她拦腰捆住,拉了回来。
    长公主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知道自己一句话给小丫头招来无妄之灾,当下冷哼一声:“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惹出国公府这么多不快来。都说亲家母是极贤惠的人,相知又怀了身孕,我看还是放宽心,多行善,何苦把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逼成这样。”
    英国公夫人一听,满心怒气没处发泄,闷着气要去找国公爷主持公道。
    荣相见扶着长公主缓缓过去,到了余庆堂,才发现周显旸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英国公、驸马都尉和文仲卿都不大高兴,反倒是他神色淡定坐在那儿。
    荣相见一进去,就被英国公兴师问罪:“四丫头,你三姐姐纵然得罪过你,你也要等她身子好些,再议。明知她胎象不稳,还与她发生冲突,倘若孩子出了问题,怎么跟长公主府交代?”
    荣相见对这个耳根子软的父亲早有预料,淡淡道:“父亲再生气,也要容女儿回明。今日我是诚心来贺三姐姐有喜的,本想和姐姐说,看在孩子的份上,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叫她安心保养,擅自珍重。谁知道,长公主瞧上了我的侍女,有意叫她去长公主府伺候……”
    “母亲……你!”文仲卿一听,言语间有责怪之意,又不敢当众驳斥母亲。相见说得委婉,可是满座心知肚明,这种时候提纳妾的话,的确不合时宜。
    不过长公主向来为陛下敬重,她想做什么事,从来没人敢多说一句。
    长公主瞪了一眼儿子:“你什么你?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这个娘子,几日没有回过家了?你成亲,跟没成亲有什么两样?你屋里没人伺候,我好心说在荣家挑两个丫头来咱们家,免得她们多心,我还为出不是来了?”
    长公主虽然语气不好,说来却也有几分她的道理。
    荣相见继续道:“三姐夫放心,贞如是我的丫头,这事没成。可我没想到,三姐姐还是气不过,待长公主和母亲走后,使几个婆子围殴我的侍女。我就让小南教训了一下那些婆子,就这么一点小事,并没有冲撞姐姐,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说腹痛。”
    刘氏怒道:“你少在这里避重就轻,你要罚那些婆子,哪里罚不得?你让这个丫头拿着长鞭在院子里打人,那些婆子个个都被打得皮开肉绽,焉知没有伤及相知?”
    “母亲也知道小南的鞭子能让人皮开肉绽,相知若受了伤,怎么没有半分伤痕呢?母亲与其问我为何在院子里动手,不如问三姐姐自己怀着身孕,身体不适,却全程丝毫没有避讳躲闪,大大方方地站在院子里,吩咐她的丫头婆子围殴煜王府的人。”
    英国公府母女二人针锋相对,争执不下,大有撕破脸的架势,人人都看出来,不是一点下人间的矛盾所致。都是有前因的,借题发挥。
    驸马都尉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打圆场。
    刘氏急忙拉国公爷和长公主府到一条船上:“相知肚子里的,是长公主府的嫡孙,若有闪失,煜王府总要给两府一个交代,否则如何对得起亲家?”
    言语间提及煜王府,周显旸终于悠悠开口了。
    “岳母大人,您爱女心切,关心则乱,我懂。这个孩子是我的侄儿,煜王府自然不会不当回事。”
    “那就请贤婿把那几个不懂事的贱婢处置了!”
    周显旸微笑:“您先坐下来喝口茶,现在最要紧的是三姐的胎。”
    说话间,荣相顾已经引了一个先生进了荣庆堂。
    “太医院院判孙大人到了。”
    这位孙太医平日专给宫里娘娘们安胎诊脉,妙手京中闻名。国公立即起身相迎。文仲卿也当即上前:“孙大人,您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刘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周显旸笑道:“岳母还不知道吧?王妃惦记着三姐在静颐园晕厥之事,昨天一夜没睡好,一早就派人上门请孙大人来看一看,这样才能安心啊。”
    第120章
    刘氏心道不妙, 可还不及阻止,长公主就立即点头:“相见有心了。我本就有这个意思。相知这胎不稳,自然是孙太医的圣手来安胎, 我才放心。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把人请来。”
    得亏目前宫中并无后妃有孕, 否则, 哪里能这么顺利请到太医院院判。
    荣相见立即反应过来,是周显旸留了一手。她扫了一眼他,见他在给自己使眼色, 配合着笑道:“都是一家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事不宜迟,母亲尽快带孙太医去给姐姐看诊吧。”
    话到这个份上,孙太医忙止住寒暄,说:“孕妇要紧,请夫人引路。”
    英国公也非常热情,刘氏实在不好阻拦, 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孙太医去了后院。
    周显旸起身, 走到相见身边:“站着不累吗?坐吧。”
    刚才余庆堂里坐满了人。没有相见的位子,英国公刻意没有叫下人加凳子,有意在长公主府面前表示国公府对荣相知这一胎的重视。即便是煜王妃冲撞长公主府的孙儿, 也是不好开交的。
    谁料煜王就这么把王妃让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反而站在一旁, 还亲自给王妃端茶递水。
    荣相见心安理得接过喝了半杯,周显旸才喝了剩下的水。
    这场景落在驸马都尉眼里颇为亲切。他平日里对公主就是这样恭敬。只是没想到, 怎么煜王对王妃也要这样呢?
    后来, 当着长公主的面, 国公爷实在看不下去了,着下人给煜王加了一把椅子。
    又等了一会儿,孙太医回到余庆堂,面色和悦,说:“请长公主、驸马都尉、国公爷和夫人安心。文家娘子年轻体健,滋补得宜,这一胎并无不妥。只需主意孕妇的那些禁忌就好,不必太过担心。也不必刻意用药,我会开一个保养滋补的单子,以饮食调理身体即可。”
    长公主一听,立即察觉不对:“刚才有个郎中说胎象不稳,不宜挪动。孕妇也说肚子疼,难道不是动了胎气?”
    孙太医闻言道:“如今娘子只有一个月的身孕,何来胎气之说。臣也问过娘子,没有流血之症。从脉象看来并无妨碍,只是娘子肝火旺盛,心浮气躁,切忌孕中多思多虑,保持心情舒畅即可。”
    话到此处,长公主已经明白了大半,什么冲撞,动了胎气,都是荣相知借着孩子故意发挥,折腾别人,不想回长公主府罢了。
    长公主心念一动,又问:“她这样,能否挪动?”
    孙太医说:“日常行动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一则避免马球等剧烈运动,二则头三个月避免房事,其余的就无碍了。公主和夫人都是过来人,想想当初有孕的情景就是了。”
    孙太医的话,让长公主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愚弄了,其余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合着这一天的鸡飞狗跳都是为了什么?
    刘氏脸上挂不住,只能用言语来找补:“张大夫明明说胎像不好,吓得我一夜没敢睡。大人,是不是……”
    这孙太医素来都是应承宫里和皇亲国戚的,豪门公府难得请动一次,都是以礼相待,哪里在外头受过这种嫌弃,当下就下了脸:“夫人若是怀疑下官的医术,不妨把那大夫叫出来对质切磋。再者,太医院还有其他的太医,夫人可以另请高明。”
    国公爷立即打圆场:“孙大人说笑了,这个女儿是夫人唯一所出,为母的关心则乱,请孙大人包涵。”
    听了国公爷的软话,孙太医面色才好些,躬身告辞。
    国公爷立即让荣相顾夫妇去备谢仪。
    这太医名义上是荣相见请来的,她立即跟着送出余庆堂。
    一出门,便小声对大哥大嫂说:“难得请孙大人一趟,大老远来,哥哥嫂嫂要不要也请太医切个脉?”
    荣相顾夫妇瞧她眼神热切,顿时明白,她是记挂着长兄长嫂三年无所出,可这种隐私之事,不便随意开口,才趁着院判大人在,提了这么个看似过分的理由。
    他们夫妇二人素来要强,从来不肯因子嗣问题问诊。国公夫妇提起这事,总被他们岔开话题,想着都还年轻,将来一定会有孩子。
    可是今天,因荣相知有孕,夫人当着长公主的面,说顾霜再能干也没有子嗣,让她颇为伤心。此刻,她有些动摇,看了一眼丈夫。
    荣相顾会意:“多谢四妹为我们夫妻考虑,不知太医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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