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能让姑娘破费呢?”
    “什么破费不破费,你们跟了我一场,我自然该替你们打算的。将来成了亲,我也给你们撑腰。若有那不知好歹的待你们不好,我收拾他们。”
    “姑娘的情谊,琳琅记在心里。姑娘和殿下这样恩爱,我自己心里头也越发觉得,应该找一个一心待我好的人。否则我宁愿一辈子守着姑娘。”
    “嗯。”
    “姑娘,用这个匣子来装这张字据吧,将来就靠它辖制殿下呢。”
    “傻子,你真以为我会凭着这张字据来辖制他一辈子吗?男人变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是一张纸?”
    “那姑娘为什么要殿下写呢?”
    “不过是留个念想,等到将来有一日年长色衰,君心不在的时候,还能翻出来看看。回想起年少时,也曾有过这样恩爱的时光,聊慰平生。”
    “姑娘,你还是不信殿下?”
    “我不是不信他,我是不信男人。我朝那么多男子,有几个真能做到从一而终,偏我就这样好命遇上了不成?”
    “姑娘是有福之人,自然能遇到。”
    “现在是遇到了。可人都是会变的,他今日说的话是真心,可是明日呢?他是堂堂的煜王殿下,身边想向他献殷勤的人可多了,日子久了难免觉得外头年轻貌美的女子,更有滋味。”
    “姑娘美貌,外头女子谁能比得了?”
    “我如今是还年轻,可是再过20年,那个时候,焉知他不会喜欢上那些娇艳的少女。就像我娘,别人都说她容色倾城,让我爹惦记了这么多年。可是如今一个钟姨娘,容貌虽不是绝色,却聪慧机敏,善察人心,我爹爹对她的喜欢也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姑娘,那个时候你肯定已经生下王府的世子,地位稳固。即便有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也动摇不了什么。”
    “唉,又说到生孩子的事。我只要想到这个孩子是我为了地位稳固生下来的,就觉得对不起他。算了,不提了,你去休息吧。”
    琳琅出门,正看见周显旸站在门外,吓了一跳。
    周显旸朝她侧了一下头,琳琅只好乖乖下去了。心中默念:姑娘,保重。
    第148章
    周显旸重新回到院子里, 坐在树下的摇椅上。
    他心里是有些委屈的,明明冒着被皇上责罚,让太后伤心的风险, 也要实现对她的承诺。可是,她并不相信。
    换了其他女子, 要感激涕零, 欢心雀跃的事情,王妃却依然那样冷静理智地看着。
    他想,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完全理解他, 哪怕是事事以他为重,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王妃。
    明知他正在筹谋危险的事,她都能无条件支持他,相信他。可唯独在情字上,她是那样冷静,冷静到无情。
    他自问:我真的很不懂王妃。王妃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有资格要求王妃全然信任吗?
    荣相见独自在屋内待了一会儿,觉得不对, 走出卧房门,看见周显旸一个人安静在树下, 随着摇椅悠然休息。
    她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被听了去,走到他身边蹲下:“有个情况。”
    “什么?”周显旸懒懒的,都没坐起来, 只是偏了一下脑袋。荣相见以为他是奔波多日,累了, 也不计较。
    “我觉得西麟门被破,可能是庆王所为。”
    周显旸一下子就从躺椅上起来了, 荣相见按着他的手:“你别着急, 听我说, 这只是猜测。”
    她把那夜的情形,细细说给他听。
    “我父亲也觉得那个时候西麟门破,实在是太过蹊跷。你说那些匪徒,怎么就恰巧知道这个时候西麟门防守松懈呢?而且庆王从来不善于演武打仗,却带着王府甲兵出来平乱。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的意思是庆王早已知道余湘宜在京中,也知道九门巡捕营盯着我,便留意那些匪徒,借着厉王对付我们的时候,引导他们乘虚而入,坐收渔利?”
    相见轻轻点了一下头:“这原本只是我的猜想,毕竟厉王被陛下斥责,而庆王平乱有功,加了七珠宝冠,已经与厉王平起平坐了。你不觉得整件事他的获益最大吗?”
    “他的确一直有利用我和厉王相斗的意图。”
    “而且第二天的表现,让我更加确定了。”
    “什么表现?”
    “平乱后那天早上,庆王和陛下一起用早膳,主动提起余湘宜下落不明,你的嫌疑终难以洗净。可是当陛下透露你早已经上书为湘宜请求恩赦后,他的反应很奇怪,好像很失望。想来原本是一箭双雕,坐收渔利的事情,他只得了一半。”
    听到这里,周显旸的心沉了下去。
    庆王如今是皇贵妃的儿子,也是皇帝登基后生的第一个孩子,深受眷恩,有心于帝位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的目标不仅是厉王,也希望把他一起踩下去。
    看着周显旸严肃的神色,相见安慰道:“殿下心中有数,有个提防就好。”
    周显旸自嘲地笑了笑:“刚才你说前半段的时候,我还在想那湖中的女尸是不是庆王放的,为了帮我们洗脱嫌疑,彻底打击厉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既然不是庆王,那会是谁呢?”
    周显旸沉默片刻:“七皇叔。”
    “七皇叔?”荣相见有些诧异,“他不是自来不涉朝政之事,和余家更没有什么瓜葛,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不知道……湘宜和我舅舅一样,足部都有六趾。那具女尸也一样。”
    “这……”荣相见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神在月色下,越发的楚楚可怜。
    周显旸拉过她,把她圈在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这样的隐秘特征旁人是绝不会知道的,除非是降云轩的人,青楼买卖人口,自然都是要看手看脚看牙口。而且那具女尸身上的衣裳,也和湘宜当日的一模一样。这都是降云轩才能够安排的事。除了七皇叔,还有谁能让降云轩为之做出可能会引火上身的事呢?”
    荣相见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不对:“余湘宜真的被救走了吗?那个死在凤仙池的真不是她?这世上六趾的人这么少,怎么会恰好出现一具六趾女尸呢?”
    周显旸揉着她的长发,亲了亲她额角:“你不了解灰鹰,所以才会担心。可是我跟他在军中这么多年,多少次命都交托在他身上,才有了今日。我信他,你信我。”
    见他如此笃定,荣相见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这个六趾女尸……”
    “大概是早早就备好的,只等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吧。”周显旸说这话的时候,都觉得齿寒。
    听到这里,荣相见打了一个激灵。
    她虽然从未见过那个女子,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一想到她活着,就像一只被养着,随时要宰杀的牲口,终于随着他们搭救余湘宜的计划,而被推进了湖里,就觉得这条人命是枉死在了自己手上。
    “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相见垂下泪来,心里很是难过。
    周显旸贴着她的背,附在她耳边安慰道:“天下六趾的人那么少,跟湘宜身量相仿的更少。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不是几个月就能做到的。我相信七皇叔多年前就知道湘宜没有死,很早就在为这出金蝉脱壳之计做准备,无论我们出不出手,那个女子已经注定必死的结局。”
    “可是他之前为什么没有出手呢?”
    “也许是害怕吧,他富贵荣华一生,做这件事风险太大了。也许他没有想好怎么救,毕竟他和降云轩太亲近,便迟迟没有行动。”
    荣相见恍然:“如果我们出手,他就不用蹚这趟浑水,倒是符合七皇叔一贯的处世之法。”
    周显旸揉了揉眉心:“这么多人各怀心思,往这件事上使力,倒把湘宜的死坐实了。”
    荣相见想起中秋之夜,在煜王府门外,陛下的眼神。“那晚,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丝毫没有诧异,似乎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看来你原先猜的没错,这一切其实都是皇上专门为我设的局。七皇叔有备而来,是因为他早就从父皇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被父皇察觉……这就说得通了。”
    他的猜测,正是荣相见根据上一世看见的那张字条,和近日见闻拼凑出的样子。
    她越听越胆寒:“那夜陛下痛斥厉王,怪他不分轻重,其实是怪他坏了好事。”
    “哼,”周显旸摇头无奈地笑,“我们这几个各怀心思,自以为自己是黄雀,原来都只是笼中的蛐蛐相斗。相见,幸亏你建议我主动向皇上坦白这件事,不然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是最大嫌疑人。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样隐秘的信息?”
    荣相见抿了抿嘴唇,上次他问,她就没说实话,这次还是把实话咽了下去:“我猜的。我跟着公主在宫里这么多年,偶然会看到一些皇上的机密消息,其中就包括余家和化州资料,如果不是你提起,我还真未必能把这事跟湘宜联系在一起。”
    相见心里有些愧疚,可是她不敢和盘托出,怕他介意,介意自己曾经的经历,哪怕是上一辈子的事。
    周显旸没有再追问,只是把她拥得更紧了:“幸亏有你,我才让灰鹰直接带走湘宜。倘若我有心再去见她一面,说不定就中了皇上的圈套。”
    荣相见回过身,环住他的肩膀:“我们去佛堂上炷香吧,给湘宜祝祷祈福,祝她以后一切顺遂。也给那个枉死的姑娘祈福,祝她下一个轮回,能够平安喜乐一生。”
    “嗯,明日我再派个人去西山祭奠。”
    两人祝祷完,又给相见的母亲上了香,然后才回房。
    进了卧房,荣相见先上床,睡在里头,特意留了好大的空位给周显旸。
    心说他在外地跑了这么久,估计都没有好好睡过。
    谁料他自己去翻了褥子铺盖枕头,在榻上铺好,躺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相见心里有点失落,并没想到他是为了刚才她和琳琅说的那番话在耍脾气。
    她拿着夜光珠,跳下床坐到他腿边,笑嘻嘻地推了推他:“你去床上睡吧,我睡这儿。”
    周显旸眸子深沉,看了她一眼:“不用了,睡吧。”
    相见觉得不对,分别多日,他白天还那样亲密,夜里怎么反倒生疏呢?
    她一个人静静坐在那儿,双手把珠子完全包裹住,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许久没动静,周显旸闭了会儿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过身:“怎么了?”
    相见轻声说:“没怎么,想挨你近一点。”
    “分别许久,我怕我把持不住自己,万一你有了孩子……”
    相见嗯了一声,也许是军中待久了,他总是能这么清醒克制,她却没有他的自觉。
    她放开手,温润的光投在她脸上,让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显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像一对寻常夫妻那样,过些平凡甚至乏味的日子啊?”
    “我不知道,”显旸无法给出承诺,“怎么?王妃……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吗?”
    相见抿着嘴,并不计较这话,反而说:“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过得这么累,睡觉的时候眉头可以松下来,枕头下不用放着武器,和自己的亲人想见面就见面。”
    每一句都说到了周显旸心里。他坐起身,靠近她,补充了一句:“和自己的妻子,想爱就爱。”
    相见看着他危险又动情的眼神,不自觉地脸上发烫。她伸手轻抚他眼睛,凑近去吻他。
    十多日分别的不舍,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来日不明的迷茫,都在顷刻间宣泄出来,像白天在更衣帐中一样。
    第149章
    相见伏在显旸身上, 倒在榻中。两个人吻得彼此都有些喘。夜光珠滚在枕边,照亮了他们的眼睛。
    “给我两年时间。”周显旸眼中带着欲念,声音也沾了克制不住的情愫。荣相见轻轻嗯了一声, 亲了亲他的鼻尖,右手伸进他衣领, 一行解, 一路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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