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康揽着美人立在雅香楼二楼,往下望去,被给商卒让路的马车吸引了目光。
    “是赫延王的马车。”身边人奉承主动说。
    汪文康的视线越过驶走的两辆马车,停留在驻足在路边的少女。将要收回视线的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指了指,问:“那个是谁?怎么有几分眼熟?”
    “是祁朔的妹妹。”
    汪文康恍然大悟。他重新将目光落在祁山芙的身上,祁山芙正提着裙角转身。她侧过脸,笑盈盈地跟小桃说话。春日的暖光照在她身上,让汪文康隔得这么远,也嗅到了少女的芬芳。
    他慢悠悠地说:“那个小矮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马车到了赫延王府停下来,寒酥刚下了马车,就听见笙笙的一声“姐姐。”
    寒酥微惊,转眸望过去,看见寒笙立在门口面朝着她的方向,她翘着唇角,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也隐约有笑意。兜兰弯着腰凑到她耳边正说着什么。
    必是得知寒酥今日要回来,寒笙才会早早让兜兰领她过来等着。
    “笙笙!”寒酥快步朝她奔过去。
    寒笙在听见姐姐声音的刹那,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迈步,且伸出手臂。姐姐的味道越来越近,她看不见却仿佛能清晰看见姐姐奔过来蹲在她面前。
    她终于抱住了姐姐。
    寒笙将脸埋在姐姐的怀里,再软乎乎地唤一声:“姐姐!”
    “是姐姐回来了。”寒酥摸摸她的头。
    寒酥直起身,面朝封岌和老夫人的方向规规矩矩地福身:“将军、老夫人,我带着妹妹先回去了。”
    她牵起妹妹的手往朝枝阁去,脚步轻盈。一路上,姐妹两个有说不完的话,伴着柔笑。明明只是分别了几日而已,偏要把这几日的缺失补全。
    甚至接下来的两日,寒酥也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妹妹身上。陪她写字,听她吹奏刚学会的笛曲。当然也会亲自陪她去衔山阁施针。
    比起读书练字或笛曲,寒酥更关心妹妹的眼睛。她略紧张地向师太医询问治疗情况。
    虽然寒笙现在仍旧什么都看不见,好似没有效果,可师元良却信誓旦旦地点头。
    “那就好。”寒酥将妹妹的小手放在掌中,轻轻握一下。
    寒笙转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灿烂一笑。
    傍晚时分,余霞成绮。
    寒酥牵着妹妹从施针的房间出来,看见庭院里的小木马。她昨日就想问了,今日才问:“怎么多了这个?”
    兜兰在一旁笑着说:“头几天有回下雪夹杂着冰雹,笙笙吓得哭鼻子不敢睡。第二天来施针的时候连连打哈欠,她这一打哈欠,施家小郎君手里的银针就偏了地方,给她扎疼掉了金豆子。小郎君就弄了这么个木马来给笙笙赔不是。”
    “你别说了,我才没哭……”寒笙窘得往姐姐身后藏。
    寒笙弯唇,柔声问她:“银针偏了,可扎疼了?”
    “不疼!”寒笙朝兜兰哼了一声。
    ——还是姐姐对她好,首先关心她疼不疼,而不是像兜兰这样笑话她!
    寒酥瞧着妹妹向兜兰哼声,却有一点惊讶。这举动对寒笙来说,不代表讨厌。相反,她很喜欢兜兰。
    寒酥温柔望着妹妹,发现妹妹最近的笑容多了不少。
    第二天寒酥带着妹妹来施针时,师从初有事出府了一趟,让她们先等一等。
    寒酥牵着妹妹去坐木马玩。
    姐妹两个笑着。
    能够治好眼睛的希望,让她们短暂回到过往的无忧岁年。
    不多时师从初从外面回来,寒笙跟他进去治疗。
    寒酥没跟进去。她坐在木马上,时不时慢悠悠地晃一下,仰脸感受着大好春光。
    许久之后,寒酥鬼使神差地回头。
    封岌立在树下,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寒酥微怔,赶忙从木马上下来,整理了下裙子,规矩福身。
    封岌朝她走过去,问:“喜欢木马?”
    她怎么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寒酥不回答,而是瞥一眼封岌的衣着,问:“将军要出门?”
    “太后寿宴。”封岌道。
    寒酥垂眸向一侧让开了一步。
    封岌望着她端庄的身姿,眼前浮现她和妹妹嬉闹时的轻松活泼模样。他不自知地挑了下眉。她还是不端正的时候好看,不管是嬉闹还是狠绝,又或者风月无边时。
    “将军。”寒酥突然低声唤他一句。
    封岌已走过她身边一步,闻言俯身侧耳。
    寒酥抿抿唇,小声说:“有伤在身,不要饮酒。”
    封岌的唇畔慢慢漾开一缕笑。
    封岌本该养伤,可他将受伤之事瞒下来,自然不能缺席太后的寿宴。歌舞不歇觥筹交错,有文臣武将向封岌敬酒,他威严一句“今日不饮酒”,无人再敬酒。
    圣上转头看向他,上下打量,欲言又止。
    又是一场曼妙的舞蹈退场,谢云苓登上舞台。年纪不大的她却在这样的场合完全不怯场,她脆生生地说:“有一篇赞文,献给赫延王。”
    一个时辰后,寒酥正给封岌做衣裳时,宫里派人进赫延王府,请寒酥进宫。
    第75章
    三夫人得了消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赶忙向召请的内宦询问何事。大太监微笑着,摇头不语。纵三夫人塞了银子,他也不接。
    这让三夫人心里更没谱了。
    三夫人忐忑地将寒酥拉到一边询问:“你可知是何事?”
    寒酥摇头。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三夫人心道身为长辈自要安抚晚辈才是,她拍了拍寒酥的手背,安慰:“别担心,你就走这么一趟。礼数周全些,上面的人物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三爷坐在一旁逗他那只鹦鹉。他听出三夫人语气里的担心,插嘴一句:“要是有事找你二伯父。”
    三夫人摇头反驳:“小酥向来怕赫延王,哪敢去找他啊。要不,你陪她走一趟吧?”
    寒酥赶忙说:“不用劳烦姨丈了。”
    三夫人越发觉得靠谱,推了三爷一把,道:“开春了,外面暖和。你陪孩子去一趟。”
    “真的不用了。”寒酥急忙又说一句。她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三爷用小银签子戳一戳鹦鹉翅膀,问它:“你说我去不去?”
    三夫人提声:“去!”
    鹦鹉歪着头,学三夫人说话:“去!去!去!”
    三爷指着它笑:“平日里我教你说话你就学不会,学她倒是学得快。”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起身,朝侍女招手,让她给他拿他的貂皮大袄。
    已经过完了正月,最近天色正暖,他还是要穿他的貂皮大袄。
    寒酥还想拒绝,三夫人瞪了她一眼。
    三夫人亲自将人送出门,她立在门口目送马车走远,心里隐隐有不安。她有个不好的猜测——祁家拒绝赐婚这件事当真结束了?祁朔当初拒婚说自己有婚约,可后来和寒酥又没成。这……有婚约吧,静鸣公主可能不高兴。他俩最后没成,祁家又会不会被治个欺君罪?
    三夫人胡思乱想了好一通,仍是觉得当初祁朔拒婚的事儿办得不漂亮。不管寒酥有没有和他成亲,寒酥总是得罪了宫里的公主。
    寒酥和姨丈由内宦引路,穿过御花园走向今日为太后祝寿的昌蕤园。丝竹之声悠扬,伴着些余愉的说笑声。
    还没走进昌蕤园,寒酥先遇见了恩师羿弘阔。羿弘阔亦是被内宦从宫外接进来。
    “师父。”寒酥福身。
    “你也被召见了?”羿弘阔问。
    寒酥点头,问:“难道是因为那幅山河图吗?”
    原先寒酥不知为何被召见,可她和师父同时被召见,让她不由联想到和师父一起完成的那幅山河图。
    再往前走就到了昌蕤园,师徒两个便不再交谈。
    内宦先进去通禀,得了传召,寒酥和羿弘阔才往里去。封三爷亦跟进去。
    舞台上正在进行着舞蹈表演,可是园内坐席之上的人都纷纷将目光从表演上移开,望向走进来的一行人。
    封岌也转过脸望过去。
    本就是个威严的人,今日又拒了一切敬酒,更是让旁人以为赫延王今日心情不好,不敢靠近。
    寒酥与恩师、姨丈一起行礼拜见。
    得了声“免礼”,寒酥规矩地直起身,垂首静立。
    “听说这幅祝寿的山河图,是你们二人共同所绘。”开口的人不是圣上或太后,而是皇贵妃。
    皇后被废,皇贵妃是今日后宫妃嫔里唯一出席之人。
    “回皇贵妃的话,正是。”羿弘阔道。
    “哦?”皇贵妃慵懒抬眼,“你们二人是何关系,为何要一起画一幅画?”
    羿弘阔解释:“雪意是我的学生,这幅山河图工程量比较大,老朽年迈,有些体力不济,便找来学生一起完成。”
    原本是因为交画之前的那段时间正好赶上羿弘阔长姐弥留之际,他无意作画,又想去陪伴,才将这幅画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寒酥。只是长姐前日去了,而今日是太后寿辰,提到白事要犯忌讳。羿弘阔不得不稍微改了下说辞。
    “是吗?”这次开口的人却不是皇贵妃,而是四公主静萍。四公主静萍道:“这幅画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两个人的手笔,很像一个人完成的。”
    静萍公主轻蔑地扫过寒酥,再悠悠道:“老先生画技精湛,你这学生看上去却很年轻,若是二人合作画完,怎么会看不出两个人的痕迹?难不成……”
    静萍公主没了尾音,不说了。
    一旁的静鸣公主皱皱眉,看向静萍公主轻咳了一声,静萍公主瞥过来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雪意是我的关门弟子,自小于丹青一途颇有天分,老朽更是倾囊相授将毕生所学教于她,她师承于我,在作画技法上都很相似。因为要让整幅画和谐,我们师徒二人更是故意用了相同的技法,所以才瞧不出两个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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