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还不知道。”蜃女有些意外:“小丫头,我来告诉你,你这位师叔天生灵脉有损,元力本就滞涨,不过之前似乎又胡乱运功,导致体内元力流窜。就算不来巫凡城,处境也十分危险。我猜,他活不了多久了。”
    “师叔,”簪星猛地看向他:“这是真的吗?”
    顾白婴盯着蜃女怒道:“妖女,你少胡说八道!”
    他没有回答簪星的话,簪星心里却明白了过来。一瞬间,之前门冬每每对顾白婴的格外保护,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她一直奇怪,顾白婴修为高于大部分修士,门冬何以总是像对一尊易碎瓷瓶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原来如此。
    “我可没有说谎,在你的幻境中,不也是对此耿耿于怀?”蜃女微微一笑:“想活下去,是每个人的本能,不必掩饰。而且,也并非全无希望呀。”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顾白婴握紧了绣骨。
    “蛇巫当年,与巫凡城的平民做交易,全凭这根蛇杖。蛇杖能满足人的心愿。”她狡黠地一笑:“看在你长得这么俊俏的份上,我可以同你做个交易,交易完成后,你灵脉中的漏洞会被修复,你也能活下去。”
    顾白婴冷笑:“代价呢?”
    蜃女面色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开口:“哎呀,你这么可爱,我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你只要杀了你面前这个女人,这桩交易就算完成。”
    簪星:“......”
    蜃女这话说的,仿佛是“看你长得这么漂亮给你打个七折”似的。
    不等顾白婴开口,簪星就抢先说道:“你们这种交易加了别人进来,难道不用征得别人同意?再说了,蛇巫当年的规矩,谋财害命的事可不干。”她又对顾白婴道:“师叔,别听这女妖蛊惑人心,她是骗你的,就算你杀了我,她也不会帮你修补灵脉的。”
    顾白婴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闭嘴。”
    “用一个女人换活下去的机会,这交易很划算。机会不是日日都有。”蜃女轻笑道:“仙长,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顾白婴平静地看着她:“你就是这样蛊惑那些迷路的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吗?”他银枪一拨,从角落里,“滴溜溜”地滚出一截白骨来。
    簪星吓了一跳,这才看清楚,原先的密室角落,胡乱堆着些珠宝金银,眼下那些珠宝金银已经消失不见,定睛一看,分明是累累白骨。
    蜃女面上的笑容滞了一刻,红唇微微扬起:“看来,你发现了。”
    蜃女夺走了蛇巫的蛇杖,将整个巫凡城变成了她的幻境,只要进入巫凡城的人,就会被幻境吞噬,永远留在虚幻的蜃景之中。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修为不凡的修士误入此地,蜃女的幻术,也并非无人揭穿。
    而到那个时候,修士即便揭穿了幻境,也会发现自己元力尽失。蜃女便会看似好心地为他们指出一条生路,这交易,十有八九都是同伴的性命。要他们自相残杀,互相为敌,先前携手共进的友人为了一线生机,反手就将刀捅入同伴的心脏。这趣味当真恶劣。
    “不必做出一副恶心的样子。”蜃女弯腰,捡起地上一截白骨,如爱抚情人一般地轻柔抚摸着,她道:“你们猜,过去那些年,在此地愿意与我做交易的修士有多少?”她细长的眸底,藏着淡淡讽意:“不管是大宗门的弟子,还是百年难出的修仙天才,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丑态一样百出。前一刻还你侬我侬的有情男女,嘴上说着患难与共、连枝共冢,下一刻就拔刀相向、反目成仇。少年人,我见的,可比你们多得多。”
    簪星皱眉:“你就是这样玩弄人心?”
    “怎么能叫玩弄人心呢?”蜃女弯了弯眸:“是人心本就经不起考验。”
    她看了一眼顾白婴,突然一笑,下一刻,金色纱裙已经出现在了顾白婴身侧,蜃女纤长冰凉的手指轻佻的划过少年的下巴,语气暧昧粘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心里就在想,好俊俏的少年,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了。看在你长得这么美貌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你就留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吧。”
    顾白婴长枪一指,绣骨枪猛地朝她身上劈下。蜃女一旋身闪开,金色的纱裙在黑暗中绽开如一朵金色华丽的花。
    女人嗔道:“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
    顾白婴黑着一张脸:“不要用你肮脏的身体碰我!”
    “为什么呢?”蜃女的指尖划过红唇,看了一眼簪星,语气不甚在意:“这个女人对你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吧。”
    “怎么不重要了?”簪星被她眼中的轻蔑刺痛,站起身冷笑道:“我们也是一双患难与共、连枝共冢的有情人。我们情比金坚,当然不能做出卖道侣的事了!”
    蜃女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大笑起来,她边笑边道:“且不说你们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侄,就算你们不是这种关系,他生得这么英俊可爱,何故要找你这样的丑女?还有情人,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簪星:“......”
    她就不明白了,不就脸上多了一块黑疤,自己五官也是明艳娇俏,何以走到哪里都被强调“丑女”这个属性,这就是《九霄之巅》的背景设定吗?真是太没有道理。
    “难道你以为你自己长得很美?”簪星索性平静下来:“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人族,而你,是用见不得人手段偷走别人灵器的老妖怪。”
    不说“老”字还好,一说“老”,蜃女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握紧手中蛇杖,直冲簪星而来:“贱人,今日必要你求生不得!”
    “杨簪星!”顾白婴脸色一变。
    簪星手持盘花棍,迎了上去。
    ......
    这是一间宽敞的宅子。
    宅子大门漆着漂亮的红漆,门把手是铜做的。正抬头的地方,放着一块金色的匾,上头写着“田府”两个字。
    田芳芳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犹豫了一下,他推开宅子的大门,跨过门槛,向里走去。
    这宅院占地很大,长廊曲折,有宽敞的院子和池塘,池塘附近的草木被精心修建过,十分精巧。靠后院屋子的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杏子结满了枝头,沉甸甸的。
    田芳芳脚步在这棵树下顿了顿,才接着往里走去。
    堂厅里挂着各种漂亮的字画,桌上摆着各中瓜果点心,还有一只烧鸡。有小厮和丫鬟从旁经过,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少爷”。
    田芳芳一愣,指了指自己:“我是少爷?”
    第162章 蜃景(2)
    “是呀,少爷,您怎么了?”小丫鬟问。
    田芳芳想了想,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丫鬟又去忙活了,田芳芳继续往里走。
    这宅子很大,进了堂厅往里走,又是一处院子,他随意挑了一个方向走,进了小院,走进了屋里。
    屋子也很宽敞,摆着桌椅,还有一张床榻。床榻上的褥子看起来就很软,还挂着软烟罗帐。桌上点着熏香,也放了菜肴。菜肴很丰盛,有炸鱼、烤鸡、烧鸭,各种各样的酒菜,香气顺着风往人鼻子里钻。他有些醺醺然。
    田芳芳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这床榻果如他想的一般柔软,还带着点暖暖的香气,人坐上去,如坐在棉花上,他不自觉地喟叹一声,忽然觉得全身都很累,便仰头倒了下来。
    香炉里,青烟静静地升起。
    他睡着了。
    ......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
    长阔的青空中,有大雁南飞。夕日红霞,秋景瑰艳。
    少年站在树下,猛地收回手中的长刀。刀锋带起的劲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四处飘飞,有姑娘的声音响起:“牧大哥,歇会儿吧。”
    牧层霄回头,柳云心走了过来,掏出手帕,轻轻替他拭去额上汗水。
    “没事,云心,我不累。”他宽慰道。
    柳云心心疼地望着他:“你如今都结丹了,不必日日这样辛苦,总归让自己歇一歇。”
    “我结丹了?”牧层霄愣了一下。
    “是呀。”柳云心回答:“牧大哥忘了吗?一个月前你成功结丹,已经超过了少城主,整个岳城都以你为荣。老城主说了,要倾尽整个岳城的灵石,也要助你修炼变强。”她笑得开心:“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欺负我们了。”
    牧层霄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了?牧大哥?”柳云心疑惑地看着他。
    牧层霄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咱们先回去休息,我今日做了你爱吃的清炖肥鸭。”她拉着牧层霄往前走,牧层霄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他觉得今日的柳云心与往日的不太一样,可细细看去,又分明是那个柳云心没错。
    许是自己修炼的时间太久了,他收起刀,随着柳云心往前走去。
    ......
    后院中,女子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女修佩剑,要么小巧灵动光华剔透,要么剑锋锐利英姿飒爽,孟盈的这把剑却不同,虽名“月魄”,却一点都不皎洁清冷,剑身是深沉的黑色,极钝极重,同她纤细轻盈的身姿相比,实在是不大相称。
    有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是月琴。
    孟盈停下擦拭的动作,站起身,冲月琴道:“师父。”
    月琴微笑着看着她,这位师父在整个太焱派中,是最严厉的一个,鲜少有见到她像今日这般高兴的时候。孟盈问:“师父,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再过三日,你就该登任太焱派掌门的位置,为师当然高兴。”
    “我?”孟盈一惊:“登任掌门之位?”
    “怎么,莫非是修炼糊涂了?”月琴奇怪地看着她:“当年《青娥拈花棍》被你在武学馆找到后,你接受了青华仙子的传承,那时候掌门就有意要将位置传给你了。若不是掌门要有意考验你,也不会等到今日。不过,”她欣慰地看着孟盈:“这几次历练,你都完成得很好。素日里处理太焱派内外的事物,也有了点掌门人的样子。我们也总算都放心了。”
    孟盈蹙了蹙眉。
    《青娥拈花棍》是被她找到了吗?她怎么记得是被别人找到了......是被谁来着?她仔细在脑子里搜寻一圈,竟找不出那个名字。
    “晚些我让人将衣服给你送来,此次你登任,各大宗门都要派人前来观礼,万不可出差错。”月琴嘱咐道。
    孟盈:“是。”
    她有些恍惚,自小就被称作是太焱派未来的掌门人,她也一直朝着这个终点努力。然而如今,当一切都成为现实,近在咫尺的时候,孟盈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如做梦一般。
    她垂眸望向月魄,月魄静静地躺在石桌上,剑身幽黑,沉默地注视着她。
    ......
    山谷里传来野鸟的清鸣。
    鸟叫也是带着几分雀跃的,灰色的山雀不怕人,飞到枝头上,歪头瞅着树下砍柴的人。
    小孩子呆呆地望着山雀。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有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冬冬,你看什么呢?”
    山雀受了惊,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门冬回过头,一个中年汉子背着背篓走到他面前。这汉子很有力气,单手将他抱起来。
    门冬望着他,过了半晌,他道:“......爹?”
    汉子应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他:“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不会是着凉了吧?”
    “我就说了,上山别带他一起,就让隔壁陈婶帮忙照顾下怎么了?”一个头上缠着花布巾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轻声责备道:“山上这么冷,冬冬还小,怎么能让孩子吹风?”
    “我想着老麻烦陈婶也不好,再来要是能在山上给他逮个雀儿什么的,他也高兴。”汉子悻悻地答,转而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孩:“冬冬没怪爹吧?”
    门冬眼睛眨了眨,不知为何,胸腔里突然涌出了阵阵涩意,他也不知道那酸楚从何而来,只是那种感情太过强烈,以至于立刻就红了眼眶。
    这下可把年轻妇人吓着了,妇人忙伸手将他抱过来,哄着他道:“冬冬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娘。”
    这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令他心中那股难抑的酸楚倏尔化作了渴望,于是他伸手搂住了妇人的胳膊,将脸埋在妇人的脖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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