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门众人一头雾水,只有与乐靖沧年纪相当的人才理解他,两名长老站到了常素铃身边,乐靖沧略一犹豫,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必为难。又叫其中一名长老:“况师兄,你不必去了,将人点一下,都到我帐中去,等我回来再说。”只叫上另一位长老与他同行,送三人到守正宗。
    守正宗在此界也有营地,正是冯越镇守。
    这一界本来厮杀惨烈,才有冯越这一脉嫡传前来坐镇,但最近不知为何,魔域那边挑衅的动作少了很多。冯越无事可做,在营地里炼起丹来。
    新丹方不方便在外面研究,他就炼些战时常用的救命药,早就炼得手熟了,此时半眯着眼,机械地控着火候,就等到时间再丢一味药材炼一会,就可以凝丹了。
    就在这时,丹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他门下不省心的小徒孙彭斯成,年纪也不小了,办事仍不稳重,这一推门让他一惊,还大声嚷嚷:“师祖,出大事了!”
    一炉丹就这么没了。
    冯越心里来火,先给他兜头来了一巴掌:“我不是说了炼丹时有事找你师伯就行。难道是魔主打来了?就算有事不能慢慢说,多大年纪了,看跑得这心浮气燥的样子!慢慢说。”
    彭斯成委屈地抱头:“师祖,是天水门的乐掌门来了。”
    “嗯。”来就来呗,他炼丹呢,又不是非得他出面接待。
    “他带了三个俘虏,说是打开空间,从通道直接落到他们营地的。”
    “哟,还有自投罗网的血魔?别告诉我是魔主,真来了他也擒不住。”说是这么说,冯越还是上了点心。血魔早年寻找新的世界,是通过强横的血脉能力。后来是跟人族偷学到的阵法,只会用,不太能理解。所以像营地这种施加了保护手段的地方,血魔的阵法很难直接通到。这次是巧合,还是他们学会了新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到自家师兄,心里焦灼得很。若是君洛宁教了他们十多年……烦很了,就不想废话,黑着脸问:“到底什么事,快说。”
    彭斯成真的委屈,明明是师祖嫌他浮躁,要他慢慢说。
    不过他也怕说急了师祖没心理准备受不了,此刻觑着他的神色,慢慢道:“他带来的三个人,是君……”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按以往称呼说了,“君师祖,丁师叔,还有一个说是当……”当年叛道的常素铃。
    但他话没来得及说完,脑袋又挨了一巴掌,他那胖师祖已经跳起来,飞得没影了。
    “师祖……”彭斯年揉揉脑袋,嘀咕,“我是真嫡传,亲的。”
    冯越顾不上别的了,一溜烟飞过去,直撞进门,把乐靖沧吓了一跳,正要见礼,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君洛宁,心下明白,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道:“冯长老,我把他们带来,但是他似乎别有隐情。我就想问问,我那些弟子到底怎么安排。”
    君洛宁冲他点点头,带有两分歉意:“不错,还请乐兄再等一等。冯师弟,你通知掌教来吧,若是方便,让他再请一两位掌门一同过来,就说我回来了。”
    冯越向前迈了一步,又顿住,听他话意,且惊且喜,吭吭哧哧叫了一声师兄,手足无措,竟一时不知道要干什么好。
    君洛宁淡笑摇头,又说了一次,冯越恍然大悟,捏诀通知了江非,将君洛宁所说原原本本转告,一句也不多,一句也不少。
    乐靖沧将同来的长老留在外面,只想早点等个结果回去。君洛宁意态悠闲,常素铃跟在师父旁边,又回到了人族之地,叫她现在去死她也是不怕的。剩了冯越坐立不安,想关心几句,又碍着乐靖沧在,最后才想起来还有个昏迷的师侄,赶紧过去查看。
    “师侄这是怎么回事,上一回也是如此,莫名晕倒,人却无恙。”他自言自语着,忽然看见丁羽改梳了妇人发式,一时失语,想起血魔宣传的事,只得装作没看见,把着丁羽的脉装模作样。
    君洛宁瞧着好笑,也不急着说明,自己端起桌上原是上给乐靖沧的茶,斟了一杯在手,轻啜一口,满意道:“魔域那边喜饮酒,喝完了阿絮带过去的茶叶,已经很久没喝到好茶了。”
    “我收了许多好茶,回去便拿给师兄。”冯兄顺口接话,接完才一呆,又低头去看丁羽脉相。
    君洛宁以杯遮口,暗暗好笑。这个师弟逗起来还是这么有趣。
    冯越等得只觉得漫长无比,暗骂掌教属乌龟的,这么磨蹭,其实也不过君洛宁饮完一杯茶的功夫。江非已经与逍遥谷的莫谷主,一同出现在厅内。
    乐靖仪赶紧起身见礼,冯越也跳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江非大步向前,一把将君洛宁搂住,不觉哽咽:“师弟,委屈你了。”
    “幸不辱命。”君洛宁同样心潮难平,但不比江非突得消息,控制得住,轻轻拍了师兄两下,又向莫明杰微微一笑:“莫兄也来了。”
    “我正好与你们江掌教在一处,得到消息立刻来了。”莫明杰哈哈大笑,“现在不必叙旧,先让乐门主和冯长老解惑,不然我看你师弟急得要打我了。”
    三人相顾莞尔,江非先替君洛宁解了被封的要穴,扶他坐下,才既然道:“事情也不必细说。乐掌门,上回战中,你门中子弟伤亡,实与我师弟无关。只是血魔陷害,为了让素铃顺利潜伏,我们才接下了罪名。我师弟更是另有想法,宁用苦肉之计,换得魔域信任。如今听他话音,想是成功了。”
    君洛宁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两三年内,那件事就要发作。这次回来,是阿絮……”他叫阿絮叫得顺口,见江非一呆,才想起改口,“是丁羽费了心力。师兄,我功力未复,伤势未愈,离开时血魔或许以为是丁羽制住我逃脱。你看是否顺着这意思来办?”
    江非略一沉吟,就果断拒绝:“你判断不会有错。既然已成定局,何苦再做遮掩。再说,你们回来的情形,乐掌门那里多有人瞧见,封口也不方便。”
    莫明杰也连连点头,君洛宁想了想,没再坚持。
    知道的人多了,很难瞒过。当初的计划因为需要配合,又事发突然,不得不让一起赶来的几位掌门知道。好在那些不是一派之主就是门中长老,有的还要接近飞升,足可信任。现在看到的都是些普通弟子,想让他们守秘未免太难为人。
    加上……君洛宁抱住紧紧搂住他的冯越,有些无奈。
    像他这些师弟,包括他掌教师兄,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断然是不会同意他再担着罪名,等待魔域高层自寻死路的那天了。
    罢了,就如此吧,不必让自己人为难。
    第119章
    外界发生的事情,丁羽一概不知,她又见到了陶羽。
    这一次,没有什么记忆画面,只有陶羽那个半透明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单膝点地,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丁羽不懂唇语,但是猜想他是在告别。
    她心中有些难过。陶羽的残念并没有总来打扰,因此她与此人并不熟悉,对他也说不上了解。但是她前世死于非命,是因为他的禁术才能蒙天道转移时空,附体夺舍,重新活上一回。这也是她欠陶羽的恩情。
    更何况她在新的人生里发现了自己潜在的天赋,遇到了君洛宁。
    “谢谢你。”她与人影同时张嘴,说出了一样的话。
    陶羽的身影就在此时,化为万千浮沫,四散而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丁羽怅然许久,慢慢失去意识。这抹残念与她的魂魄结合得太久,这一散去,她看不出什么问题,但需要深眠一场,才能恢复精神。
    她这一觉睡得酣甜绵长,梦见了前世今生很多事情,但并不因多梦而疲惫,反而极为放松。
    到醒来时,丁羽有些懵懂,不知此身何处,直到看见坐在床前读书的冉清,才真正清醒过来。
    “冉清?我回守正宗了?师父呢?”
    随着一个个问题出口,她想起来最重要的事。他们身上还背着罪名呢,她现在看上去是没事了,君洛宁呢?
    冉清直接把书丢在了一边,满面喜色,急急说起话来,有的是答她问题话,有的却是想急着告诉她的事,乱成了一团。
    “哎呀,对了,我得先禀报宗主。”最后她一拍手,居然就这么跑了。
    丁羽坐起来,望着门口有些呆。冉清一向稳重,这么多年过去,理应更稳重才对,怎么慌成这样了?
    不过刚才虽然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重要的事到底还是讲了。这里确实是守正宗,在孤云峰上。君洛宁回来了,昔年计划并没有郑重其事的召集同道宣告天下,但是该知道的大概都知道了。下面的弟子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上面的师长恭敬起来,自然也多少心中有数。
    不过,说了半天,人呢?
    冉清好像根本没说君洛宁在哪里。丁羽有点急,她好像昏迷有不少时候了,他却没在身边陪着,难道回程之路还有险情,他还受了伤?
    一往这个可能去想,她就不安起来,想要去看看。
    衣服就叠在床头,但丁羽还没去拿,门就被推开了,周若微微笑着进来。长久不见周师伯,这一进屋,屋子仿佛都亮了一些。丁羽往被中缩了缩,叫了声师伯,正要问,周若就手心向下按了按,示意她不急。
    走近后,周若给她把了把脉,见果然无事,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丁羽好笑:“师伯,我不是刚入门了。”她成亲都十几年了。再说,跟师父成亲,现在这辈份怎么算还不好说。
    周若却不管,还用劲又揉了一把,满是喜悦,然后说:“师兄在养伤,带你去看。”
    丁羽心中一突,养伤?坏了,难道回来时真的发生了冲突么。
    周若出门等她,丁羽顾不得挑衣服,匆匆穿戴好,略作梳洗就追了出来,发现周若没飞,直接从山中修筑的道路走了过去。
    “师父也在孤云峰修养?”
    “嗯。”
    “怎么和我不在一处?”
    周若没说话,还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丁羽纳闷,她问得有什么不对么。
    却不知周若在想,血魔说你们在魔域成亲,现在回来,当然要注意避嫌,免得让人嚼舌。虽说只是掩饰,但众口铄金,平时还要注意才是。
    君洛宁现在暂住于孤云峰另一处别苑。冉清候在门前,上前行了一礼,向丁羽道:“弟子禀报了宗主,正好周祖师在,便说去接你,让我在此候着。”
    丁羽随周若进去,见这别苑与她所住景有不同,审美却看得出出自一人之手,想必也是师父当年常住之地。若是平时,她定要赏玩一番,此时没这个心思,直奔卧室而去。
    冉清跟到室外便不跟了,依然在外候着。君洛宁有人照顾,宗主让她留下,主要是为了丁羽回去时有人陪伴,怕她初醒,身体还有不适。
    掌教江非也在室中,正与倚在枕上的君洛宁说着些什么,听见丁羽进来,他侧身示意她近前来,叹道:“我做这掌教,门中事务一半是师弟撑起。这些年来,若要说我做得最英明的一件事,就是挑了你到孤云峰。”
    说着,跟周若一样,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摸。方才还好,她才从床上坐起,头发本就乱了。现在她刚梳洗过,掌教这一揉,又乱了。
    无奈地自己把头发抚了抚,丁羽将目光投向含笑看着她的君洛宁,忽然间鼻子一酸,若是没人,就要伏他怀中哭上一场。只是掌教和师伯都在,她还是有些害羞,硬是忍住了,只是侧坐到床边,拉住了他的手。
    江非这才注意到她梳了成婚女子的发式,又看到君洛宁与她握住的手,目光不禁放空了一下。
    丁羽没注意,君洛宁注意到了,但没有松开,向着两位师兄轻轻颔首,道:“师兄,我有件事,一直没同你们说。”
    江非回过神,有点迟疑地道:“……你说。”
    “我们成亲了。”
    丁羽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父,你没说吗?”
    难怪周师伯看她的目光有点怪。是了,在人族这里,她和师父的事,还是个难办的问题。她刚才心里着急,忘了这回事,照着这些年的习惯梳了头出来,没有掩饰一二。
    丁羽从异时空而来,对名份要说在乎也在乎,但要说不在乎,也真的不太在乎。如果因为他们的事,让门派为难,让掌教为难,她和师父当然不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光明正大,不顾其他人的立场。
    反正,他们自己在一起开心就行了,非得别人承认干嘛呢。
    丁羽正要说话,却被君洛宁拍了拍手背,正色道:“之前你没醒,所以我还不曾同师兄说明。现在便要讲明白,丁羽在魔域与我成亲,并非权宜之计,也并非为了诓骗血魔。是我二人两情相悦已久,正好借此获得血魔信任。师兄,我回来之后,也不打算隐瞒这点。还要请你为我担待。”
    “也不算什么大事。”
    声音喑哑,不是掌教,是一直在旁边的周若突然开口。
    江非茫茫然看向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周若不耐地又说了一次:“不算大事。”
    他还想再说,就听江非嗯了一声:“不是大事,是好事。我们这一辈嫡传里头,都醉心修炼,至今竟然一个成亲的也无。难得在我等飞升或陨落之前,还能办一场喜事,真是绝大的好事。”
    丁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们……我们办过婚礼了。”
    “血魔那里办的,怎么能算。”江非相当不以为然,还有鄙视,“自然要在家里重办。还有君师弟的事情,前方战事未尽,还没机会昭告天下。正好趁着宴客的机会将这事也办了。”
    “师兄。”君洛宁止住了他师兄开始往下构想婚礼细节的念叨,含笑道,“现在不方便。以我的估计,再有三四年,就算四魔主现在就停止修炼混沌如意诀,那隐患也该爆发了。这几年正好稍作筹备,到时再请师兄替我操劳了。”
    “好,好。那时你也应该大好了,正是合适。”
    江非站了起来:“那我就先走了。”说着,还拉了把周若,将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丁羽摸不着头脑:“我觉得你们在打哑谜,但我没有证据。”
    君洛宁失笑,将她搂到怀里:“没什么。我不想让你我二人见不得光,所以请师兄帮忙,公开示人。师兄则是担心世人不容,说我们闲话,决定以门派之力为我们撑腰。”
    “不公开也行的。”丁羽小声说。
    君洛宁不说话,就看着她,丁羽声音更小了:“公开了更好。”她笑了起来,非常非常开心。……待确定丁羽身体无恙,掌教从她丹田内取出了君洛宁的灵种,还给了他。君洛宁伤本已好了五成,灵种回归,自己就能调理,更是好得飞快。
    开始五六个月,出门还需要人扶着,过得一年之后,值班结束,从前线飞奔回来照顾师兄的冯越,发现自己来晚了,师兄不用他照顾了。
    “唉!”他恨恨地拍桌,“我说我擅长调理,让沐师兄跟我换一换,他就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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